他的顾问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纠缠着,无声的阻挠,让他无法靠近,也不能离开……
“不是的……”他想股足勇气,可是她根本没有在听,一昧地在用他看不懂的方式在拒绝。
“我……还有前辈,都很担心顾问,所以今天是来看望顾问你的!”耷拉着肩膀笨拙地解释谁都看的出来的事情。
然后少女阴郁地看着他,不动,什么也不说。
于是战战兢兢的少年深吸了口气:“如果,顾问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
“什么事也没有,谢谢关心。”
她果然推开了。
不管是谁,只要一靠近,马上就会被推得更远。
裕太苦恼地把红茶一口喝光,白兰地的味道刺激味蕾,浓烈过后是清淡的酒香。
“观月前辈……很担心,连训练的时候都在走神。”如果是别人还好,观月的话就很夸张了,可见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观月初?”滨名京的笑声就好像溺水濒死的人含在喉咙里的呼救一样,含糊得听不清楚:“观月他啊……也不过是内疚而已……”
裕太不知道该说什么,滨名京的脖子和身体扭曲成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在他看来似乎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然后他开始感觉到掌心的湿度,不自觉地换了个坐姿,却根本徒劳无功。
“前辈是真的很担心。”小小声反驳,观月初那个家伙,他很清楚,老是装狡猾,其实根本心软到不行的经理到底在想什么,稍微注意一点就能看得很透彻。
观月初的愤怒和忧心,他全部都看在眼里,所以,那些绝对不会是假的!
只有这个时候,裕太才会痛恨自己的嘴拙——如果有哥哥的伶牙俐齿就好了,一定能让滨名京明白的。
“呐!裕太其实知道吧?”滨名京伸展着身体站起来,拿起裕太空掉的茶杯走到厨房去重新满上,若有若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小初根本不想到我这里来。”
裕太低着头,接过她递来的红茶。
想起上次观月在楼梯口怪异的举动,他并不怀疑滨名京这话的真实性——至少谁都看的出来,观月初那时,确实表现得不那么愉快。
“因为这里啊……是案发现场哦!”她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楼梯口,自下而上,看着黑暗的上方,把埋得好好的回忆,从深处挖掘出来。
“呐!裕太和哥哥都看到了吧……那张照片!”
虽然被琴香小姐抢先收了起来,可是应该看清楚了吧?!
“那个女人,是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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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院里都——妈妈出嫁以前的名字。
二十年前,在芭蕾舞界里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新人——刻苦,礼貌,身体条件也好,所以前辈们也喜欢提携她。嫁给了做生意的爸爸以后,虽然觉得可惜,但是为了照顾家里,就没有再跳舞。
还来不及等到我出生,爸爸就因为经商失败受不了打击,从百货公司楼上跳了下来。
庆幸的是,虽然父亲去世了,但是他没有像电视里的伦理悲剧一样留下一大堆债务。
总之,只要不太挥霍,我和妈妈总算还有可以安身的地方。
妈妈为了生活,开始到处找工作。因为英语很不错的关系,除了在贸易公司上班以外,偶尔也会找应考的学生,做外文家教。
然后遇到了当时就读东大,准备考取翻译资格的滨名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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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相爱了。”
滨名京不咸不淡地说着过去的事,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不快乐,不悲伤,也不动摇。
“滨名家的主人早年丧妻,对妈妈这种温文婉约的女性印象很好,慢慢地,在双方有意的接近之下,两年以后他向妈妈求婚了。”
滨名京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
改姓滨名以后,到现在,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姓氏。
在时间无形的冲撞下,什么记忆都可能被冲淡,最后消失……
好的,坏的,都一样!
她其实并不讨厌那位继父。
他有一点事业基础,所以对滨名京母女的要求从来有求必应,甚至做得更多,并且是越来越多!
为了一个完整的家庭,那个善良的人尽力满足她的要求,把年幼的她送到了艺体学校——他其实知道的,年幼的滨名京并不是真的喜欢体操,只不过是为了逃避一个自己并不准备接受的“家”!
她可怜他!
亲生儿子与年轻妻子的情事曝光以后,他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隐忍。
不想失去儿子,也不想失去家,所以装做不知道。
滨名京有时候会觉得,或许花院里都——该叫滨名里都了,这个人其实并不怎么适合结婚。
因为在婚后第五年,她再次失去了丈夫!
“那时候我并不怎么悲伤,滨名先生对我来说不过就是名义上的监护人,他所需要供给的就是让我能在艺体学校呆下去的钱而已。”
低着头,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手指在冰冷的地板上划着小小的圈。
或许她其实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至少在继父的葬礼上,她有那么一刹那想过要哭,虽然到最后什么都哭不出来,毕竟从今往后等待解脱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裕太不敢看着她。
屋子里一直回荡的声音充满的回忆灰蒙蒙的苦涩。
他感觉不到她的悲伤,也触摸不到她的恐惧,但是他无法忍受这种比悲伤和恐惧还要来得深沉百倍的绝望和无助。
不是在演戏。
她没有虐打她的继父,没有不爱她的母亲,生活也不会三餐不继,只是根深蒂固的迷惘和失落永远不能在生活里得到平衡。
她知道母亲和哥哥会在家里的某处亲吻拥抱,偶尔从学校回家,能够听到主卧室或者哥哥的房间里有奇怪的声响。年幼的女孩子其实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是她懂得继父看着母亲时候的寂寞和羞耻,母亲面对自己时候的疏远和愧疚,哥哥笑容底下不能动摇的厌恶。
“妈妈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为了和哥哥结束不正当的关系,决定带着我离开滨名家。”
一定要从八点档肥皂剧的角度来看,滨名京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剧情里不幸的女主角。
至少她遭受的待遇现在回想起来根本连小说里的庸俗情节都比不上。
但是旁观者永远不会明白那种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受的痛楚。
滨名诸为了把母亲留下来,所以强行以监护人的名义把她从学校接回了家里,一开始的时候还会为了讨好母亲而对她百依百顺。
但是结果什么也没能挽回。
滨名里都被愧疚日夜折磨,下定了决心要和滨名诸分开,又不忍心把滨名京单独留下来。
两人的战争僵持了很长时间。
于是中间的灰的地带开始每天每天遭受波及。
滨名诸给她最好的物质,穿最漂亮的衣服,玩最高档的玩具,却只能和宠物一起吃着味道奇怪的罐头,每天晚上在不开灯的屋子里反复听压抑的音乐。
喜欢的宠物在养上两个月以后,很快就成为了餐桌上的一道食物,然后又会有新的宠物住进来。可爱的玩具会莫名其妙长出针或者锋利的刀片,让她再也不能碰……
等到她自己都快以为这才是正常生活的时候,家里住进了新的客人!
“小初在我家没有住多久,但是该知道,大概都知道了。”
表面上平静的一家人,温柔体贴的妈妈,爱护妹妹的爽的哥哥,不善言辞的妹妹……
这些都骗不了观月初。
他住在家里是因为放假要在东京学网球,而姐姐观月琴香正好要到国外去,没时间照顾他,于是就把弟弟拜托给关系不错的同事滨名诸。
虽然那个男孩子当时还在读国小,但是观察能力已经很好了。
所以他时常发着抖在夜里偷偷跑到滨名京的房间,手里抱着水果和食物,看着她苍白而没有表情的脸悄悄地哭。
暑假的最后两天。
滨名家压抑很久的火,终于爆发了!
“哥哥不能忍受一直拒绝他的妈妈,杀死了她。纠缠的时候自己也受了伤。”
当时她看着哥哥腹部流淌的血,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不由自主从心里冒出来,越来越无法控制。
也大约是在那时候,发现了——会变得扭曲的,不仅仅是哥哥而已!
她也一样!
“我从那里,把他推了下来。”
裕太转过头,看见滨名京的瞳孔里闪着寒冷而暴虐的光,仿佛还能再重现滨名诸被推下楼,飞溅着一身的鲜红液体滚落在楼梯口的情形。
“小初正好从网球俱乐部回来了,那一幕不巧看个正着。”
她甚至还能在古老的记忆里翻出他当时可笑的表情……
当时滨名诸还没有断气,痛苦的呻吟声把那个小男孩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归根到底,滨名诸死于失血过多,也是因为她推倒的那一下,让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
大概是小孩子的思想里,就是这么认准了,所以观月初最后告诉警察的供词是“哥哥自己掉下去了”!
虽然滨名诸有罪!
虽然滨名京不会因此负上什么责任!
于是观月初从那天开始就在为这个根本不值得一提的谎言付出他自己的代价。
背后一片冰凉。
裕太觉得好像很热,又好像很冷,脖子和手关节僵硬得像迟暮的老人。
于是在灰蒙蒙的氛围里,他有了一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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