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了珠市口儿巡警局段爷的枪口上,死了个不明不白。
捎带手的,那定福庄的主家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路数,居然放火焚烧了那些瘟死的鸡鸭,得了病的人也抓药吃了,渐渐好转起来。
不等左之助胜政闹明白这其中根由,那趾高气扬的德国人又送过来几瓶病毒!跟那几瓶病毒前后脚到了左之助胜政手里头的,还有菊机关一份措辞严厉的斥责文件。
掂量着手里头的那份斥责文件,左之助胜政不得不尽快找了几个拍花子的主儿,一边让那拍花子的主儿赶紧弄来些街面上的孩子,等自己想法子亲自动手把那些孩子身上弄得染上了病毒再放回去,一边却又在那些拍花子的主儿随身带着的家什上下了病毒
可人算不如天算,才刚整治好这些坑人的路数,那边又是巡警局段爷一家伙毁了拍花子那几个家伙的窝点,捎带手的还把那些孩子解救出来。
打发了菊社里的人去瞧过,再拐弯抹角地打听了好几遍,都说这事儿透着蹊跷——有个拍花子的身上被小攮子捅了几十下,大半个身子差不离都给捅成饺子馅了!
还有几个拍花子的,身上都留着个圆圆的窟窿,一腔子血也都早流干了。可瞧着那窟窿眼的模样,真要是被什么利器给扎的那怎么也不会血流不止?
还有在房顶上趴着的主儿,脖子上面叫人狠狠勒了一刀子,好悬连颈骨都给割断开来。但瞧着那人趴在屋顶上的架势,倒像是在被人抹了脖子之前,对自己身后袭来的对手毫无所知?
把这些扫听来的情形归拢了一瞧,再想想珠市口儿巡警局段爷那痴肥的身板模样,谁还要信了报纸上说的段爷独自一人力敌拍花子的一伙人,谁就是个棒槌!
可要不是段爷,那这三番两次插手挡横的主儿,又会是谁?
慢慢啜饮着手里头端着的盖碗茶,左之助胜政直到把一碗茶都给喝干了,脑子里也没琢磨出来个路数,只得轻轻把那喝干了的盖碗茶放到了一边,顺势拿起了搁在桌子上的一支德国自来水笔,取过一张另放在一边的报纸,拿着那支德国自来水笔在报纸上勾画起来。
四九城中,不光菊社这一家菊机关下属的情报机构,还有不少旁的行当里,也都藏着菊机关里的人。平日里彼此都不见面,更不知道与彼此代号相对应的样貌、身份、姓名。但每天的这张报纸上面,倒从来都藏着些彼此间互通消息的玄机。
寻常那些个不懂门道的外人,只会看这张报纸上写着的那些神神鬼鬼的市井故事、或是粗俗不堪的****,自然是不会仔细去瞧这报纸上面写着的那些个卖大力丸、枣儿膏一类的广告,更不会仔细去瞧那报纸上登载着的一些红白喜事的启示。但菊机关的那些人物,却能凭借着各自手里头不同的密码本,从那些压根就没人注意的文字中找出来自己需要的消息!
对应着早已经记在自己脑子里的密码,左之助胜政拿着那支德国自来水笔在报纸上划拉了好半天之后,却是瞧着自己圈出来的那些字句重重地叹了口气
很显然,菊机关对左之助胜政的又一次失手感到极其不瞒,甚至都等不及使用专门的文件传送渠道、直接就在这张全北平的菊机关隐藏情报人员都能看到的报纸上表达了对左之助胜政的愤怒——左之助胜政,难道你在北平城里,就没有一件事情能做得成么?你这个没用的混蛋!
还没等左之助胜政脸上的苦笑神色消失,小屋门外已然传来了菊社中二管事那一口纯熟的京片子:“左爷,有客访!”
深深吸了口气,左之助胜政一边收拾着身边茶几上摆放着的那些个报纸、杂物,一边朝着门外的二管事扬声问道:“是谁?”
“是崇文门外德国善堂的克林德大夫!”
只一听这名字,左之助胜政顿时皱起了眉头,但却是无可奈何地扬声朝着侯在门外的二管事应道:“请克林德大夫偏厅稍候,我这就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祸乱根苗(上)
穿着一身一点都不张扬的青竹布长衫,一头短发收拾得整整齐齐,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的小圆眼镜,左之助胜政端坐在菊社内堂的屋子里,细细地阅读着手里头捧着的那张报纸。
而在左之助胜政身边的小茶几上,各样不同报社的报纸堆了有半寸厚薄。从请了专门的大学问人撰稿的北平时报、到那些专门登着些神鬼故事、市井传闻的三流小报,四九城里能搜罗来的报纸,已然全在左之助胜政身边这张茶几上扎了堆儿!
在那报纸旁边,青花瓷描金的盖碗茶杯子里泡的是今年的雨前龙井芽。红木托盘上摆着的四寸青花瓷描金的小碟子里,两样干果、两样点心都是四九城里能踅摸来的最好的货色。寻常大户人家里也就是来了贵客,才能摆出来这样的待客玩意。
再朝着旁边看,小茶几上还搁着两支德国自来水钢笔。只瞅着那自来水钢笔帽儿上头的金色笔挂,那就能明白这两支德国自来水钢笔不是凡品,最次也能拿着换回来好几口袋洋面!
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手里头那张报纸,左之助胜政轻轻把那张报纸归拢到了茶几上的报纸堆里,这才伸手捏了几颗干果扔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顺势端过了那碗雨前龙井芽,轻轻地啜了一口,顿时觉着齿颊生香!
要搁在早二十年前,左之助胜政做梦也想不着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那时候的左之助胜政,家里头也就是日本北海道的一户渔民。一家人守着几分薄地、一条破船,大风浪的天儿还得出海捕鱼,一家人无论男女身上就脱得剩下条兜挡布朝着海里面扎,能不能活着回家那都得瞧各自的命数。
就这么玩了命的干一年下来,能收到家里头的粮食、鱼干也还是不够一家人嚼裹。大过年的全家都能吃上一口萝卜饭,那都得算得上好年景。长到了十二岁的年纪,左之助胜政也就七岁那年吃过一回荞麦面做的面条——那还是那一年下海捕鱼的时候凑巧捞上来一颗珍珠换了钱,全家人才进城逛游了一圈,一人吃了碗清汤荞麦面,算是开了回猛荤!
到了十二岁那年,连着两年的天灾总算是把个本来就穷掉了底子的家给折腾垮了。也不知道是从村子里谁家起的头儿,家家户户都开始把家里头过了六十的老人背出了家门,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朝着村子边上的山林里面扔!
照着村长的说法——这都六十了,也干不成活儿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既然如此,那就扔山里边去吧,也省得搁在眼面前瞧着碍眼!
等把村子里头六十以上的老人都扔山里去送死了,再朝着下边,村子里那些人也就奔着叫各家女人卖身的路数上走了!
大冬天的打一盆和着冰茬子的井水,把那些即将卖身的女人身上浓厚的鱼腥味好歹洗刷去了一些,再踅摸些平日里压箱底的、没补丁的衣裳叫女人们穿了,家里头当家的男人也就领着自己家的媳妇、闺女进了县城。拿着皮肉换回来仨瓜俩枣的银子还没在女人怀里捂热,旁边等着的男人已然恶狼般扑了过去,抢过那点散碎银子就进了街边的居酒屋——家里人饿死不饿死的先不去想,自己且得喝个痛快了再说
也就在这节骨眼上,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来了一些人,神神秘秘的就进了村子。待在村长家里头嘀咕了半宿的功夫,第二天全村十岁以上的孩子就全都集中到了村长屋子前的空地上,由着那些人挑拣了带走。也不白带走——照着人头算计,一人给十日圆!
能从家里头带走一张干不了多少活儿、可饭倒是一口不少吃的嘴,还能靠着这个换来十日圆
就那年头,大阪炮兵工厂里的大匠,一个月也才二三十日圆的工钱!
离开村子的那一回头的功夫,左之助胜政压根就没看见自己爹**眼睛朝着自己这边看一眼,反倒是彼此间争抢起了那刚刚到手的十日圆,俩人在泥地里打得不可开交
再朝着后面的那些日子
不光是左之助胜政那村子里的孩子,还有几百上千号从日本各地找来的孩子集中在了个不知道名儿的地方。
领着左之助胜政的大人说那地方是所学校,这些个孩子也全都是学生。但只要有学业不过关的、想家了想跑的的孩子,无一例外地都被吊到了学校里高高的旗杆上,任由漫天飞舞的乌鸦把活人啄成了死人、死人啄成了骨架
每时每刻、分分秒秒,总有人在耳朵边上叨叨个没完——你们是天皇的忠实仆人,你们的一切、包括小命都是天皇的!
天皇叫你们去死,你们就得上赶着去死!哪怕是天皇要你们这就动手杀了你们亲爹亲妈,那也是你们应当应份的!
被这么絮叨了几年,每当左之助胜政跟着身边那些渐渐长大的孩子朝着墙上挂着的画像鞠躬时,心里头总会莫名地涌起个奇怪的年头——就是这个看上去并不精神的男人,就能让自己从那个充斥着寒冷、贫困、饥饿与冷漠的小村子里永久的离开么?
只要能永远的离开那个叫人想起来就觉得后怕的村子,那么不管画像上的这个人叫自己做些什么,自己一定都会去做!
哪怕是叫自己去死!
就算是去死,也好过重新回到那个可怕的村子里了吧
身边的同伴,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少。不时会有生面孔加入,不时又会有熟悉的面孔离开!
严禁彼此间闲聊与学业无关的话题,严禁打听任何人的私人情况,严禁任何形式的私人交往
如果有人违反了这无数条‘严禁’中的任何一条,那么唯一的下场就是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