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獐头鼠目的汉子这么一说,燕泥鳅脸上的神色才多少有了些缓和,转头朝着相有豹一抱拳:“相爷,手底下人办事不利索,只怕还得耽误您点儿功夫!您暂且宽坐,我这就叫人再去催催!”
话音刚落,门帘轻轻一挑,一个身穿长衫、脖子后头还插着把扇子,打扮得像是个牙纪行人物的中年汉子贼眉鼠眼地探出头来,伸手把一张巴掌宽的白纸放到了门槛边,一言不发地缩回了脑袋,重新放下了门帘。
飞快地窜到门边捡起了那张巴掌宽的白纸,獐头鼠目的汉子献宝般地捧着那张白纸放到了燕泥鳅与相有豹之间的桌子上:“相爷,掌把子,您二位
瞧瞧,就这钤记的模样,南七北六十三省,哪家官面上的府库里存着的大、小黄鱼上,可都不是这模样的钤记吧?”
拧着脖子,燕泥鳅仔细瞧着那白纸上拓印出来的钤记图案,嘬着牙花子皱起了眉头:“相爷,您恕我眼拙见识浅这钤记我还真是从来没见过!可要说这是私下里自己铸出来的小黄鱼上留的钤记谁家里私铸的小黄鱼舍得下这本钱?比官库里出来的小黄鱼还鲜亮三分?”
同样仔细打量着那白纸上拓印出来的钤记图案,相有豹更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拧着眉头琢磨了片刻,相有豹伸手把那张白纸捏在了手中:“燕当家的,这玩意我先收着成么?”
恍然大悟一般,燕泥鳅顿时朝着相有豹笑道:“我这还真是想拧巴了——相爷您身边可是有高人的,真用不着我在这儿多琢磨什么!”
点头笑着谢过了燕泥鳅,相有豹转头朝着那獐头鼠目的汉子笑着问道:“那佛珠胡同里四合院住着的主儿,当真就是韩良品?还有旁人住着么?”
摇晃着脑袋,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掰弄着手指头数算起来:“常住的人物应该还有一位,有兄弟瞅见过那四合院里有个老妈子进出,采买的玩意不少,一个人指定吃、用不完!可除了那位韩良品,另一个住在那四合院里的人倒是从不露面?”
微微点了点头,相有豹朝着那獐头鼠目的汉子追问道:“那平日里上那四合院里走动的人物呢?”
费劲地咽了口唾沫,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哑着嗓子应道:“佛珠胡同口儿上正好有我们一位兄弟的偏宅,专门留着失风了的时候存身用的!这不是前阵子他失了风,见天儿藏在那屋子里不敢出来,从窗户口看街面上人来人往的解闷!听着他说,那四合院里平日也没什么人往来,去得多的两三个人里有一位,算是在场面上走动过的,叫南沐恩!至于旁的两个人瞅着都面生,说不上名号来!”
犹豫了片刻,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吞吞吐吐地朝着相有豹再次开口说道:“听着佛珠胡同那位兄弟说面生的那俩人,都是小矮个、壮身板,一双腿都带着几分罗圈,走路的样子挺各色的!相爷您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眼珠子老喜欢瞅些个旁人不留神的地界。寻常人在我们兄弟眼前一过,瞧着走路的架势,我们也就能差不离知道那人是干的哪行、道行深浅!可那俩人瞧着身架倒像是个练家子,可仔细一咂摸,那身上还带着些说不出来的味儿,就像是”
瞧着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欲言又止的模样,相有豹伸手端过了桌子上的一碗茶,递到了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手中:“您先甭着急,喝碗水再说。”
点头哈腰地接过了相有豹递给自己的茶水,那早已经口舌焦枯的獐头鼠目的汉子大口把那茶水喝了个干净,再拿着衣袖一抹嘴:“相爷,我说这话您可甭怪我胡咧咧——听着我兄弟说,他瞧着那俩人的时候,身上猛不盯地就觉着哪儿都不对劲!就像是就像是后半宿走夜路经过乱葬岗,背后头叫鬼给盯上了似的”
眼仁猛地一缩,坐在一旁的燕泥鳅顿时插口叫道:“是六扇门的爪子?还是外路的刀客?”
用力摇了摇头,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朝着燕泥鳅说道:“掌把子,听藏在佛珠胡同口儿的二白脸说,他刚开始也觉着没准那俩人是六扇门的爪子、外路的刀客。可见过了几回之后,就觉着那俩人身上阴气重得邪行,六扇门的爪子和外路的刀客再厉害,身上可也都带不上这股味儿!”
扭头看了看正在凝神聆听着自己说话的相有豹,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很有些赫然地朝着相有豹一抱拳:“相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着急慌忙之间,也就只能扫听出来这些路数!您要是能多容我们些时候,没准我们还能在查访得仔细些?”
抬手朝着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打一拱手,相有豹面带笑意地开口说道:“这可已然是麻烦众家兄弟了!燕当家的,今儿晚上珠市口儿燕来楼的席面,都是我的,劳您驾领着众兄弟赏光!这事儿,您可千万赏我相某一面子?!”
洪声大笑着,燕泥鳅也是朝着相有豹一拱手:“相爷赏我们兄弟面子,按说我也不该不识抬举!只不过相爷该是知道,潜行里规矩,同行不扎堆?”
恍然大悟一般,相有豹伸手朝着自己脑门一拍:“倒是还忘了这茬儿了得了,这事儿,我搁在心里头了!只是佛珠胡同那边,还得劳烦燕当家的手下兄弟多费心?”
“这事儿您放心!打从这会儿起,佛珠胡同里那四合院进出的苍蝇,我都得抓来瞧瞧公母!”
话音未落,外边门帘猛地被人挑了起来,一个打扮成报童模样的小徒弟急赤白脸地一头撞了进来,迎着相有豹扯着嗓门吆喝道:“师兄您快去瞧瞧去小宝子小宝子叫拍花子的给弄走了!”
嚯地站起了身子,相有豹一把将那报童打扮的小徒弟抓到了自己眼前:“怎么回事?小宝子不是跟着你胡师叔家婶子出去的么?怎么就能撞见了拍花子的?”
急得小脸煞白,那打扮成报童的小徒弟急匆匆地朝着相有豹说道:“我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瞅着跟小宝子一起去的小兄弟过来报信,说瞧见小宝子被拍花子的人给弄走了!九猴儿哥已经领着人追过去了,师兄您快去瞧瞧去”
听着那小徒弟急匆匆的叫嚷声,燕泥鳅也是猛然站起了身子,朝着相有豹一抱拳:“相爷您恕罪,不是兄弟我不讲义气,实在是天桥地面上寻饭辙的人物,各有各的路数、买卖。大家伙儿见天儿抬头不见低头见,掺和到旁人的买卖里不讲究!只不过您朝着天桥地界西边的捣药胡同寻寻,没准能寻见点儿什么?”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求财问道(上)
潜行中人、尤其是吃条子潜这碗饭的潜行好手,也不管是行走坐卧,身上脸上眼睛里都挂着相!
先说行走,寻常人走路的时候,只要不是心里挂着心事,那都是昂首挺胸,两条胳膊微微甩开了走。真要是撞见些个练家子走路,那一脚踏出去都是大脚趾先着地,一步踩下去身板就得是八风不动的模样,怎么看都显得精神头十足!
可潜行里的好手走路,一多半都是把一双手抄在怀里,要不就得把手搁在衣服兜儿里边,耸肩勾头撇开两条腿晃悠,哪儿人多就朝着哪儿去,挨擦挤碰之下,两只手微微一动,人家身上的钱财就到了自己腰间!
再看坐卧,都不论老话里边那卧如弓、坐如松的规矩,寻常人总还讲究个坐有坐相、睡有睡姿,四平八稳的不仅自己舒坦,旁人瞧着也顺眼。
可潜行里好手坐卧,坐椅子上的时候指定就得一腿点地、一腿悬空,这是防着有六扇门的人过来拿人、或是失主回头来找后账的时候,悬空的一条腿踹翻身边的物件挡道,另一条腿猛一发力,一两步少说就能窜出去一丈有余!
至于睡觉的时候,潜行里的好手更是讲究不用枕头,尤其是脑袋要冲着炕沿里边。真要是撞见上门嘬事的,身子一蜷、双腿一勾,整个人立马就缩到了墙边,要是就顺着墙边的窗户口来个脚底抹油,至不济也能背靠着大墙抵挡一二之后再寻机脱身!
至于那眉目上挂相,这就得说是相由心生的道理了。
寻常人抬眼看人瞧物,从来都是坦坦荡荡,自然不怕让旁人瞧出来自己的眼神奔了哪儿去。
可潜行里的好手看上的物件,那可都是要乘人不备踅摸到自己手里来的。真要是直眉瞪眼的盯着那物件,只怕那物件的本主儿老早就能有了提防。
有了这层关碍,潜行里的好手、尤其是条子潜中的高人,看人看物件从来都是讲究个一眼过——趁着人扭头的功夫急匆匆一眼扫过去,心里头就得大致记住了自己看上那物件的大小形状,轻重分量。等得下手的时候,自然是十拿九稳。
朝着早十年说,四九城里条子潜中的好手六爪儿跟人打赌,隔着窗户指点了十来个在街面上走着的爷们、算计出来他们腰里头能有多少银钱,大三伏天的就穿着个犊鼻短裤上街转悠一圈,回来的时候劈开腿脚原地一蹦,夹在裤裆里的大洋、票子掉了一地,跟方才隔着窗户瞧出来的数目分毫不差,着实叫做贼偷一眼,入木三分!
隔着相有豹还有老远,天桥街面上的潜行头儿燕泥鳅就已然瞧出来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寻常外路来的潜行好手里,身手好的练家子也不是没有,可在潜行里厮混久了,那身上总得带着三分不见光的贼偷味道。
但看着相有豹戳在街面上这么一站,身侧周遭平白的就带上了几分彪悍之气
这味道还真不像是潜行里的人物该有的!
一把拽过身边那獐头鼠目的汉子,燕泥鳅闷着嗓子朝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喝道:“那外路来的主儿,你盘道儿盘明白了没?”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獐头鼠目的汉子翻手便摸出了相有豹刚扔在他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