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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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跪不起-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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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阿斯哈尔吃了一惊。 

  “这可是我用三十张羊皮从兵团换来的,就是那个挨了你一门担的祁连长。出去放两枪试试?” 

  “快算了吧!你这头枪一响,那头边防军就来了。老姐夫,下这么大本钱,一定是有事求我吧?”阿斯哈尔摆弄着手枪。他没什么特别爱好,唯独喜欢两样东西,其一是马,马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代步工具,那可是生死相依的朋友。那一年在滚天峡遇上雪崩,要不是马跑快了那么几步,他早就呜呼哀哉了。其二便是枪了,他以前有一杆小口径步枪,走到哪里背到哪里。尕娃子看着眼热,提出用一只猎鹰交换他没舍得撒手。为此,哥儿俩还闹过一阵别扭呢。 

  “嘿嘿……收皮子的事,你得给我兜着点,大肚何这一阵子查得可严了。”亚森打开一瓶酒,不失时机地递过去。 

  阿斯哈尔咕嘟一口酒,说:“我让你收你就收,管他那么多干什么,难道乡亲们连块茶叶都买不起他才高兴?” 

  “他要是问起来呢?” 

  “你这个人现在这是怎么了?过去在金沟挖金子的时候,你的胆子不是大得很嘛,把金疙瘩往*里一塞,就混过了国民党的关卡。” 

  “哎!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如今的共产党可比当年的国民党凶多了。这个也不让干那个也不让干,干脆不如把我们都掐死算了。” 

  “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阿斯哈尔的脸呼啦一下拉得老长。 

  善于察言观色的亚森立刻打起了哈哈:“你别误会,有一个大肚何就够闹腾的了。” 

  “他一个人能代表共产党?” 

  “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 

  “你们在嘀咕那里什么呢?”塔贴从外面进来问。阿斯哈尔急忙掖起了枪。 

  听到塔贴熟悉的声音,羊羔们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咩咩起来。 

  塔贴不高兴地问:“你们都吃饱了是不是?” 

  阿斯哈尔一拍脑门子,赶紧过去打开了芨芨草栅栏。获得自由的羊羔们立刻像一股赤褐色的潮水涌出毡房,不一会儿就融入羊群之中。

第四章(9)
骑上快马从霍牧出发,大约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达额尔其斯河的折转点,屯马镇就坐落在这个河湾子上。具有活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的胡杨林,密布在大河的两岸的戈壁上。 

  屯马镇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在镇子南面的山峁上,至今还保留着传说中成吉思汗东征时的点将台。南来北往的人都会汇集到在这里,或歇脚用饭,或贩货购物,或寻医问药,忙完各自的营生,又匆匆各奔东西。 

  来到屯马镇已是晌午时分了,阿斯哈尔按照古努尔的嘱咐,到商店里置办齐了家里日常所需物品,还特意给阿莱挑了一顶帽子。小伙子戴上新帽子,对着商店窗户一个劲臭美。小伙子是特意来送行的,以便把叔叔的坐骑牵回去。 

  “记得住回去的路吗?” 

  “哎哟!记得住,记得住,你都问了多少遍了。”阿莱有些不耐烦了。 

  “我这一走,家里的事就全靠你了,奶奶年龄大了,刮风下雨的时候,要让她多穿一点,要是她不舒服了,你就去牧场医院找郭大夫……”不知是怎么了,阿斯哈尔自己都觉得自己今天有些贫了。 

  “那我走了。”嫌叔叔唠哩唠叨没个完,阿莱急着上路。 

  “你等会儿。”阿斯哈尔又到路旁的馕坑前买几个热馕回来,交给阿莱说:“路上别贪玩。” 

  “知道了。”阿莱啃着馕头也不回地走了,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懒得说。 

  阿斯哈尔目送着侄子隐没在胡杨林尽头,这才背起搭裢到路边去搭便车。 

  集镇正是热闹的时候,商贩的叫卖声,汽车的轰鸣声,高音喇叭里刁德一剐锅底的依呀声,被捆住四蹄的老牛拼死挣扎的叫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阿斯哈尔无心旁顾,他站在十字坡口,频频挥动着胳膊,各种车辆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却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除了乌图布拉克,阿斯哈尔长这么大,还没到过更远的地方,在他的心里,故乡的草原就是天底下最美的草原,霍牧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朋友!尝一尝,没结过婚的羊羔子肉,不香不甜不要钱……” 

  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头戴小白帽的半大小子,站在烟熏火燎的烤肉炉前,一边以极快的速度翻动炉子上的肉签,一边小公鸡打鸣似的地在叫卖。孩子身后是一片树林,树林旁停着一辆八座吉普,吉普车的两扇后门敞开着,有几个人正往车跟前走,阿斯哈尔想也没想,背上褡裢几步就蹿上车去。就在这个当口,一个人影一闪就躲进了小树林。 

  两个荷枪实弹的大兵刚一上车,吉普车就轰鸣几声,沿着径直通向天边的搓板路出发了。 

  让阿斯哈尔感到奇怪的是,车上的人全都跟死了娘老子似的,没一个吭声的,他忍不住用胳膊肘捅捅旁边的那个人说:“你那个地方去?”那人惊恐地瞟一眼门口的大兵,把头埋进裤裆里。 

  “都给我闭嘴。”当兵的一声断喝。 

  阿斯哈尔心中不悦,不就是搭你个便车嘛,好家伙!连句话都不让说了,聊聊天不是好打发时间嘛!这些人也真是……好,不让说就不说吧。他郁闷地闭上了眼睛。 

  ……

  “下车!下车!动作都快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严厉的呵斥声中,阿斯哈尔猛地睁开眼,只见吉普车停在了一扇黑漆漆的大门跟前,他慌忙从座位底下拽出褡裢,一猫腰跳下了车,当抬头看见那个高高的烟囱时,他心里踏实多了。这条路走到头,再拐过清真寺不远,就到舅舅家了。 

  “嗨!你给我站住。” 

  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在喊叫起来,阿斯哈尔心里想,这些大兵一个个凶巴巴的,咋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了。”紧接着就听咔啦一声,阿斯哈尔恼怒地回过头来,发现两个大兵端着长枪,正虎视眈眈地逼近自己,他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便赶紧解释:“我是坐你们的车来的,不是……你们错了。”汉话本来就说不利索,这一着急,更就磕磕巴巴地表达不清意思了。 

  “进去。”当兵的把枪一横。 

  “我,你……妈了个X。”越急越说不清楚,阿斯哈尔索性掉头就跑,刚跑出没几步,两个大兵饿虎一样扑上来,其中一个举起枪托,照着阿斯哈尔脑袋狠狠砸下去,只听扑哧一下,眼前天旋地转,阿斯哈尔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由于错搭上了囚车,阿斯哈尔就这样被不明不白地关进了看守所。当时公检法已被砸烂,部队奉命接管了这个烂摊子。看守所里什么人都有,像什么右派、小偷、*犯、杀人犯,应有尽有,其中就属现行反革命分子多。有因咬字不清,把老三篇说成“老算盘”的、有说人不可能活一万岁的……反正关进这里,你就是犯人,就是无产阶级的专政对象。 

  第二天一早,阿斯哈尔接受了第一次审讯,那个肉头肉脑的主审官一上来就问:“姓名?你的姓名?” 

  “阿斯哈尔。” 

  “什么?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阿斯哈尔。”阿斯哈尔咆哮着站起来。两个大兵立刻将他摁在了椅子上。 

  “你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既然抓了你,我们就有抓你的理由。索尔坦,我郑重地告诉你,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你必须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索尔坦,我叫阿斯哈尔,我是霍牧牧场牧业一队的队长,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吗?” 

  “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在铁证面前,你就不要再狡辩了,说!你们组织有多少人?你们的头目是谁?”主审官拍案而起。 

  “我是进城来看舅舅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妈的,看来你是打算顽抗到底了?好,非常好,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巴。带下去,给我关进禁闭室。”主审官倒背着双手走出审讯室。 

  起初的日子,阿斯哈尔没命的闹腾,为此他没少吃苦头,可当第三次从禁闭室出来,他完全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犯人。他心里十分清楚,一切抗争都是徒劳无益的,在这里没人叫你的名字,256号就是你的名字。一天到晚他就像个哑巴,说得最多的话,恐怕就是“是!”和“到!”了。 

  每天在哨兵的严密监视下,他随着犯人们打土坯、挖石头,烧石灰,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这些还都好说,最叫他难以忍受的是,一日三餐连苞谷面馍馍都吃不饱,半夜醒来,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那个滋味叫他终身难忘。 

  在非人的折磨面前,他总算明白过来了,自己一回回的抗争,全是在拿鸡蛋碰石头,没人会理睬你一个乡巴佬,即便是有人为你鸣冤叫屈,又有谁能证明你是阿斯哈尔,而不是那个索尔坦呢?在内心深处,一个信念愈发地坚定起来:与其这样猪狗不如地活着,还不如豁出命去,拼他个鱼死网破。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利用一切机会,留意着看守所的每一条沟、每一堵墙,以及哨兵的值班地点和时间,暗中为逃出这个魔穴做着准备。 

  他们监舍里关着八个人,牢头是一个妖里妖气的人,犯人们暗中都叫他大小姐。大小姐心狠手辣,作弄起人来花样繁多,那个叫三儿的孩子受尽了他的凌辱,他时常把三儿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摸的,三儿不从,他就把孩子掐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犯人们怕惹事,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阿斯哈尔也是忍了又忍。

  那一日,阿斯哈尔刚躺下,大小姐就凑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啧啧!大哥这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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