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错,”她又转转眼珠,应声道,“你吃剩的放着吧,等会儿我一起丢掉。”
大家一直觉得斯密蒂·提布斯不大正常。自然,就有人觉得他走路也该与众不同,应该像机器人或什么怪物一样——不过,他们都太夸大其词了。他的姿势一如常人,但更显优雅。只是,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不容外人干涉。
隔一阵子,就会听见有人谈起他——这次考试谁分数最高?那个外星人呗。抑或是,奶油玉米粒会不会谋害我?不清楚,反正那个外星人也吃着呢,诸如此类。好像他一直存活于另一个时空里。只是我很讨厌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觉,当然他肯定不在意的。
我总觉得,他的存在,给我的生活增加了挑战,因为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也许我是想,迟早能发掘点他身上发生的新鲜事。不过,哈莉和考尔德的话颇有先见之明,观察斯密蒂·提布斯的日子,就如穿越混沌之旅般模糊不清。不久,因为厌烦至极,我不得不放弃了。
就在那时,考尔德决定,由他引荐我们俩认识。
那,好吧,谢谢。我都能估计出我们俩最初的青涩:“斯密蒂,这是我的好朋友金妮;金妮,这是斯密蒂——”接下来呢?要说见到你很高兴吗?应该吧。接下来的闲聊,变成了沉默寡言。不,不,不。如果距离保持合理,拿捏到位,外星人也该容易相处的,只是,一想到要慢慢走近他,我就感觉有点不寒而栗。
其实问题根本就在于,我是个胆小鬼。
我就是。我无法忍受奇异的东西,任何不正常的都不行,诸如精神分裂、死亡、医院、痛苦、疾病、恐怖电影,还有极度需要你的人。我尤其忍受不了独自一人晚上待在地下室里的感觉(保罗以前曾建议我试一试,就当是自我疗法)。
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一直这样认为,也欣然接受了对自己的这种评价。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没什么特别让我丢脸或者惭愧的事发生,我会一直保持这样。
估计,爸爸妈妈也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我。或者说,他们情愿相信他们的女儿不是这样,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把我看成是个已经长大、成熟的姑娘,善良、慷慨,适应性强,还总是自信满满。事实还可能是这样的:他们照搬歌德的那套理论,按自己的期望来塑造我——谢谢,这经典的德国哲学。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人们对我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又十分接受不了。我能准确无误地猜出,要是我父母听说了有斯密蒂这样的孩子,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会要求我表现出淑女的样子,跟那个男孩交朋友。甚至有可能,他们要求我在每个周六下午之类的休息日里,带他去公园转转。最后,他们又不得不面对真实的女儿,失望至极。
因为我根本不会受他们摆布,给一百万美元也不干。我不想参观斯密蒂的家,不想和穿着拖鞋的他一起散步,不想跟他扯上一丁点儿关系,也绝对不给任何人羞辱我的机会。
至于给我家人的交代嘛,很简单:无可奉告。但,考尔德就另当别论了——将来,他会成为我最好的朋友,这个独来独往的、让我觉得舒服的家伙,我自然会对他另眼相看。我确实想给他留下好印象,也一心想让他知道我的喜好。可是,他并没有给我机会。“来呀,金妮,只是打个招呼。”这种心理压力令我浑身战栗。
我的自闭症男友2(3)
可我能跟谁去诉说呢?要是从前,我还可以找保罗,只有他了解真实的我,他总是站在我的立场上看问题。
不过那是他从我这里“荣誉退休”之前的事了,现在,只能靠打电话一吐为快。你一定会说,我完全可以去跟其他几个兄弟倾诉嘛,是吧?
当然可以。
说实话,从查理那里,我从来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是个极度博爱的人。那么,詹姆斯呢——他跟我一样,自满有余,绅士不足。于是,我打算赌一把——在经历了无尽的长夜,孤独、落寞,没有父母陪伴之后,我终于向詹姆斯敞开心扉。我态度诚恳,甚至有些谦卑,谁料却打错了如意算盘。
“太自私,”我还没讲完,詹姆斯就劈头盖脸地下了结论,“这么说,你很害怕这家伙。”詹姆斯总是这样,说话毫不留情,“他是危险,还是怎么样的?”
“我可从没说过他危险。”我又满怀希望地加了句,“估计也有可能。”
“他说胡话?”
我张大嘴巴。“你是不是找打?”我气恼地说。
“好吧,好吧,是不是吧?”
“不是,当然不是。”
“真有那样的人,”查理提醒我,“他们控制不住自己。”
“谢了,查理,”我冷冷地说,“但那根本不是问题所在。”
“问题是,”詹姆斯躺在躺椅上,两脚搭上咖啡桌,懒洋洋地说,“这里有一种责任,恐怕会把你从自己的壳里强行拉出来,所以你一想到这种责任,就感觉无法忍受。你就是害怕走近他。”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害怕!”我冲他大叫,“我为什么不该害怕?那么,你告诉我,难道你们不觉得整件事十分怪异吗?还有,你说的‘壳’是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如果仅仅因为你不愿意跟人谈话,人们就拒你于千里之外,你好受不?”查理问。
哦,谢谢,十分感谢。
“像你这样的人就没有想过,他可能就是愿意独处呢?”我继续盘问,希望有所突破。
查理略带责备地看着我。“我可以陪你,如果你需要。”
“我不打算去,那根本不是我需要的。现在我只需要一点同情,一点袒护。”我开始收拾书本,“下次,我再觉得惭愧和心虚的时候,总算知道该找谁帮忙了。”我大步走出房间,进到厅里,砰的一声使劲关上门,下半夜再也没动过。
事情一点进展也没有,如果那扇大门能帮我把一切都挡掉,该有多好。打开门,我能听见保罗的说话声,还有咧嘴的笑声。培养一下同情心不行吗?
我坐在床头,痛恨近来的一切。我痛恨爸爸和他的错误决定,痛恨保罗这么快就长大成人,痛恨这座小镇和这里的斯密蒂·提布斯,痛恨我的班主任,还有这世上令我不舒服的一切,一切。但最令我难受的是,我将失去考尔德这个朋友。因为我知道,很快就会这样。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对我这种自私的人这么好,那么,对他来说,了解我的本质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如果以前我能多跟考尔德学学,就一定会免受很多灵魂的折磨。
在那之后不久,考尔德觉得,大家一起学习会很有好处。于是,他晚饭后会过来,把他的书铺在我家的餐桌上,正式进驻。再后来,詹姆斯和查理也加入进来,然后就是考尔德的妹妹们——凯特琳和梅丽莎。结果,餐桌上的空间很快便所剩无几。
等人聚齐了,我家就不显得那么空旷了。这样的小组学习会一直延续到周末,然后,我们六个又一起玩耍——玩轮滑,打保龄之类的。我们大学里有一个“经典电影社团”,每个周五晚上,我们就在社团搞活动,因为那些老电影也是克里斯蒂安森家族的最爱。到了周日,我们还会一起去考尔德的教堂做礼拜。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我的自闭症男友2(4)
“这可真像个大家庭啊,”一天,查理躺倒在我身边的草坪上,气喘吁吁,“假如我们真是一群孤儿,可如何是好。”他和詹姆斯一直在后面跟女孩子们打羽毛球,结果,詹姆斯和凯特琳因为规则不明吵了起来。
“我想回家。”我双手垫在下巴下面,费力地说。
“我不回,”查理躺下身,“我喜欢这里的树。你注意到没?叶子要变色了,边缘已经开始泛黄。你猜,要是整个叶子都变黄,得多长时间?整条街的树啊,金妮,到时得多漂亮啊!回到家里可看不见这样的美景哦。”
“秋天,”他继续陶醉着,像是在咬文嚼字,“这话,我说过上百万次了,但以前从来不知道它真正意味着什么。有点可怕,是不是?你肯定会想,还有多少事情,是原以为自己明白,其实还糊涂着呢。我喜欢空气中的这种感觉,泛黄的叶子,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事即将发生。”
远处的詹姆斯在叫他。“我得走啦。”他拍我一下,走开了。
我眯起眼睛,抬头看看树叶,茂密如百万块翠绿的玻璃,阳光从缝隙间洒落。根本看不到一丝黄色呀,我站起身,扯下一片叶子,才算看出来,查理说得没错。只是,要有心才行。考尔德在门廊处出现,身子探过栏杆,手搭凉棚。“看见我家的姑娘们没?”他喊道。“在后院呢。”我回答。
他点点头,挥了挥手。“去提布斯家看看?”他咧开嘴大叫。
“现在不行,谢谢。”我目光掠过他咬紧的牙关。
“那,再说吧。”他蛮有兴致的样子,一回身,钻回了自己家里。
“好梦啊。”他刚转身,我就回敬一句。
接下来的一天,施恩夫人,这个一直自诩乐观而非慈悲的女人,给我们布置了一个在她看来极其简单的复习任务——在一个章节结束时,会有几道标有三星记号的几何证明题,她指定了其中的一道。我打开一看,知道自己完了。
那天晚上,我刻苦了几个小时。包括考尔德、马思·怀斯先生在内,都帮不上一丁点儿忙——请注意,并不是说他们解不了这道题,而是无法解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在咬烂了半根铅笔后,考尔德终于缴械投降。但,接下来,我看见他脸上有了光亮,并咧嘴笑起来。“你想出来了?”我满怀希望地问。
“没问题,”他站起身,回答道,“我知道到哪儿、向谁求助啦。”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从椅背上扯下外套。“来吧,”他说,“把你不会的题都准备好。”
“你去哪儿?”我问,感觉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