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余光瞟到自己身上的衣衫、鞋袜、还有生满了皱纹的双手。
三年来,他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体,每当他蜗居在储物袋里那小小的方寸之地,因为元婴破碎而无法凝出真身,他都感到万分的孤独难耐。他曾想过杀人夺体,但又怕这些三千年后的修士与自己身体结构的不同,而导致无法兼容他这残破的元婴。因此他只能忍耐,用尽一切万全之策,拖延到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他怎么能不激动?
张承轩呆呆望着元丘子,只见他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时而激动,时而低落,时而又亢奋起来!他那张原本就十分滑稽的脸,显得更加好笑,然而谁也不敢笑他,他虽然滑稽可笑,但他身体里那种疯狂的、恐怖的力量,几乎是退到老远也能察觉得出来。那是一种藐视一切尘世俗规,跳脱于原则与法制之外的力量!就好像在这长相滑稽的老头眼里,世界上没有规则,只有力量。
“元丘爷爷,既然你的身体已经炼出来了,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张承轩问道。
元丘子怔了怔。这少年陡然问起自己的计划,他还真不知怎么说好,他沉吟半晌道:“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张承轩一怔,没想到元丘子竟然要给自己讲故事。
元丘子缓缓道:“从前,有一个小孩因为家里贫穷被卖去炼丹房做炼丹童子,这一炼就是十几年。终于他靠这十几年的努力挣到了赎回自己的钱,于是将这一笔银两交给了买下他的炼丹主。这位炼丹主说:‘我很舍不得你走,但是你非走不可,我也留不住你。那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你帮我最后炼制一颗元婴丹。’那个童子炼了十几年的丹,早就不耐烦了,而最后要炼制的,又是一颗元婴丹。这元婴丹十分难炼,需要上好的材料,锤炼九九八十一天方能炼成。这童子听到是给炼丹主炼制丹药,便起了敷衍之心,他用最差的原料,最简单的方法,终于把这颗丹药炼出来了。严格来说,他这一颗丹药算不上元婴丹,吃下去,顶多能突破到炼jīng期。当这个童子把丹药装在盒子里,交给炼丹主的时候,谁知炼丹主看也不看一眼,却把盒子推给了炼丹童子,说:‘孩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作为你这十几年在我这里努力工作的回报。’这炼丹童子的心情真是又后悔又羞愧,早知道这枚丹药是送给自己的,他就好好炼制了。”
张承轩“哎呀”一声,心里也觉得十分可惜。
元丘子停顿了半晌,道:“这个故事里的孩子就是老夫。老夫小时候曾经做过十几年炼丹童子,所以现在才懂得那么多炼丹药方。当时,老夫拿着那颗炼废了的丹药离开后,直接把它丢到了河里。老夫当时就心想啊,人生就像是炼丹,你总以为炼丹主在剥削你,所以你不愿好好对待这个任务,但其实,你何尝不是在给自己炼制丹药,最后炼成什么样子,都该你自己吃下去。从此以后,老夫变的十分努力,十分珍惜时间,一心渴求力量,一心追寻走上强者之道的方法,就这样,老夫终于达到了今天的位置。老夫不敢说环宇无双,但老夫能保证,就算当时的童子服食成千上万颗元婴丹,也追不上老夫现在的修为。这就是我那位炼丹师给我上的最后一课。”
张承轩听得无比震撼,心情久久难以平静,看似脾气古怪、争强好斗的元丘子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位伟大的启蒙师父。
元丘子道:“有时候,经验和教训比天赋还重要,天赋只是帮你缩短了到底目的地的时间,而经验和教训,则帮你避开了弯路。”
张承轩唏嘘感慨,没想到元丘子还有这样的往事。他很少听到元丘子说起过去的事情,没想到他随口一件事,竟然蕴藏着那么多的道理。这些都是极其**的事,是一个老人以过来人的眼光,对年轻人的劝诫。若不是到十分熟悉,他断然不会把这些私事告诉张承轩的。
元丘子道:“若干年后,当我在大陆上呼风唤雨的时候,忽然想起我这位‘师父’,于是我凭着记忆找到了他旧时的居所。我只看到一只孤独的墓碑,他已经去世了,很可惜我没来得及跟他道谢,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有今rì的成就,全拜他当年一句话所赐。树yù静而风不止,子yù养而亲不待,这是老夫心头的最大遗憾。”
元丘子沉默半晌,转头看着张承轩,眼神里充满了前辈对长辈的关爱,“小子,老夫就要走了,临别时也没什么可送你,但愿你记住我刚才说过的字字句句。你我相识一场,相伴三年,今后再见,恐怕就不是今rì光景了。”他忽然低低一叹,语调中怅然若失,“世事复杂,人心难测,没有人值得你百分之百的信任,除了你自己。保重!”
说完,张承轩只见眼前黑雾一闪,但见一只黑sè的秃鹫仰天而去,又像是一只划破黑夜的蝙蝠。张承轩眼睛还来不及眨一下,那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天空上甚至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正午,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半空,轻风起,树杈枝叶摇摆不定,落下一树斑驳的光影。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是幻觉。
储物袋静静地躺在大石头上,上面不再有任何神识。张承轩曾盼望着元丘子这老怪物早点离开自己的储物袋,而他真的走了的时候,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巨大的八品炼丹炉,静谧的午后山谷。
一切安安静静,就好像元丘子从来没有来过。
“元丘爷爷。”张承轩轻轻唤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忽然意识到再也不会有一个古怪而嚣张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回应自己一声“臭小子”了。也再也不会有人,看到自己被欺负时暗中出手了。更不会有人凭借着三千年的经验指点自己练功修为,帮着修改心法秘籍了。
第七十八章 魔将
天殊大陆极北的山崖顶端。
这是一座名叫“北穷山”的山崖,因为再往北穷目望去,便是仙人海了,北边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所以这座山叫做“北穷山”。
站在北穷山顶向远处眺望,波涛汹涌的仙人海尽收眼底。那拍打着礁石的碎浪,那咆哮着奔腾的海风,还有那凶险无比,无法跨越的仙人海中的浩瀚波涛。
一个一袭黑袍,面容古怪,身材矮小的老头站在山顶,衣袍猎猎飞舞。他双目紧闭,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感受着什么。是这刮了三千年不变的澎湃的海风?还是那翻滚了三千年不变的大浪?他没有说话,他正陷入沉思,这是他来到异世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觉醒!
“哗”的一声,身上的衣袍忽然骤然飞舞,四面的海水也骤然沸腾起来,他身上的灵息力竟然牵引着海水,造成了大范围的海啸。宛如几条黑sè的龙盘旋着,他一张口,浑厚得无以复加的魔力冲天而起!一瞬间,天地变sè,风云逆飞,仙人海被这恐怖的力道掀搅起来,宛如一锅沸腾的海水!
“哈哈哈哈!”元丘子纵声大笑起来,他的力道虽然只恢复了六成,但依旧是强悍得无与伦比。假以时rì,恢复到八成的时候,他变可以按照计划行事,实现他的大业。
山摇地动,地动山摇。
宛如一只沉睡的巨兽觉醒,脚下的土地充满不安地震动起来!
元丘子身上的魔力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气冲牛斗,肆无忌惮,他似乎在召唤着什么,来自远古的神秘咒语,从他嘴里喃喃念出。
随着他越念越快,脚下的土地竟然逐渐崩裂,山体也不停晃动,好似有个巨人背着大山,走一步,颠三颠,恐怖的力量从山体间渗透出来。
“出来吧,魔道的子孙,老夫知道你们等了很久了!”元丘子哈哈大笑中,无数黑影从脚下的土地蹿出。
初时黑影寥寥无几,到后来越发密集,竟然有如飞蝗,又似流萤,好像这座大山里藏了整整一窝马蜂,而元丘子恰好捅了一棍子。
黑影初时小,后来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密密麻麻地依附在北穷山的山台上,这些黑影一落地,旋即变chéng ;rén形。皆是一个个穿着黑衣的魔人。他们的外观与人类相仿,只是面容上写满了困苦、烦怒、凶残、孤独、戾气。就像一群被关在地狱里的饿死鬼。
有的魔人头上生了角,面容狰狞,十分恐怖。但这群魔人,一无例外地,充满了可怕的战意和杀气!
他们望着元丘子,齐齐跪下,顿时放眼望去,但见整个山头全是黑衣魔人,粗略估计起码有十多万名魔人,宛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雄伟壮观,气势磅礴。
这些魔人初时不敢出声,但确定元丘子的身份无误之后,有人终于试探地道:
“是魔将大人吗?”
元丘子昂着头,道:“想不到还有人认识老夫!”
满山的魔人都忽然沉默了,耳畔只闻窸窸窣窣的落石滚土之声。
片刻,一个头上长角的魔人大起胆子问道:“魔将大人,您、您不是在三千年前失踪了吗?原来您还活着!我听我爷爷提起你的故事,他说您是当年那一役中,唯一一个离奇失踪的将领!”
元丘子“嗯”地一声点点头,没想到自己的事迹竟然在子孙辈中流传起来,还被会声会影地描述成“离奇失踪”的将领。其实众人看来他销声匿迹了三千年,而在他看来,却不过是弹指一瞬,黄粱一梦。他脸上神sè变得苦涩起来,“老夫没死,老夫一直在等待着今天。我的七位兄弟们,都在哪儿?”
当他说到“七位兄弟”的时候,脚下跪拜的魔人们都沉默起来,脸上露出沉痛的神sè。他们怀念起当年的战役,无一不感到痛心疾首。
魔道一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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