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他原先坐的寂寞的沙发圈上。
当时钟中就是坐在这样不为人所知的柔软的沙发圈里,她一个人坐在这里鲜为人知的原因是她不愿意坐在会议桌两旁那坚硬的实木椅子度过这一个春天的下午,她喜欢坐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靠着,看着,伴着窗外散落的粉红色花絮,听着屋内动人的先锋诗歌,度过这样意义非凡的一个下午。啊,多么美妙,你看看,这就是享乐主义者的享乐人生。
个人现状(20)
除了钟中坐在诗歌里以外的沙发圈里,还有几个意气相投的著名诗人也坐在钟中旁边的牛皮沙发里。这几个人可真是牛X,一个满脸的落腮胡子,旁边傍着他清纯可人的女大学生女友,诗人的女友你可也千万别小看,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北大五四诗社的女社长,所谓未名湖畔,诗人无限,那她便是这群诗人的头儿。到了未名湖,你要敢谈诗,那可得打听打听,那儿可是她的天下。
还有一个王艾,要说他可说的话就多了。王艾首先是一个诗人,报纸上说他是“栖居”在北京通州,有点“诗意地栖居大地”的意思,而那块大地通州也因为诗人的栖居沾了点仙气儿,在报纸上也变得神圣和令人向往起来。王艾就是这样诗意地栖居在他的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里的。在小屋里辛勤地搞着创作。他创作是因为他需要,而且他也喜欢。在写了不少的诗以后,他又成为了一个作家,或者说是写小说的人。他源源不断地写起了他的小说就像他源源不断地写诗,很多诗人都是这样,比如北大的阎妮,当我问起胡旭东这个当年被书商炒成“当代校园女才子”的女孩的时候,他不无遗憾地说她去美国了,我说是学什么?中文?他说对,这丫跑到美国学中文去了,我顿时哈哈大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个人现状(21)
接着说王艾,这个先诗人后作家的七十年代以后男人穿着一件灰黄色的中式大褂,深蓝牛仔裤,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当时我就对他这双黑色的男式牛皮鞋提出了意见,我指着胡旭东尖尖的小脚中式黑色老布鞋说:你看,你干嘛不穿那双鞋?
王艾用诗人般飘忽的眼神看了胡旭东小巧的乡土气息的老布鞋一眼,然后掩饰着心中的不屑与费解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穿那样的鞋子,我这鞋挺好啊。
我说:哎,你这件中式大褂挺好看,要配上这中式老布鞋就更好看了,多般配。
我说这活绝对是真心实意的,至少我的审美情趣就是这样。要土就土到底。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么,叫“将XX进行到底”,套用到这儿,就是叫“将传统进行到底”,或者“将中式进行到底”。但是王艾当时并没有接受,他只是再次不理解而骄傲地抬了抬自己跷在右脚上的左脚,审视了一眼自己裎亮的黑皮鞋,然后说:
“这样也挺好。”
这样是很好。我承认,特别是他这双式样简单,款式大方的黑色牛皮鞋。
个人现状(22)
罗嗦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上,怎么搞的,本来是要说那次诗歌沙龙上的段子来着。
其实那个段子本来很简单,不过要说清楚前因后果可能还不是一两句话那么简单,还得听我接着慢慢说。
好吧,切入正题,阿亚她们取笑我的那句话“博士好了吗”中的博士就是那次沙龙里和我一样坐在主席台以外的沙发圈里的胡旭东。刚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博士,这家伙也就比我大一、两岁年纪的人,一脸嫩相,哪里会是什么博士?何况还是北大的博士,简直叫人喷饭。当他说自己是中文系的博士的时候我着实侧着脑袋看了他两眼,又看了两眼,还是忍不住狐疑地问:”你是博士?”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个人现状(23)
我去了趟厕所。因为没地方写东西,所以我只好跑到了麦当劳。是麦当劳还是肯德鸡,有点模糊了,不过反正都一样。一样的餐台,一样的座椅,一样的地板和墙面,一样的洗手间,甚至连洗手液都一样,一样的粉红色粘稠的洗手液,一样的音乐,一样的空间和时间。
旁边桌上吃鸡翅的那个男人的呼机突然响了,这下好了,连呼机叫的声音设置都和我的一样。幸好是他的呼机叫起来而不是我的,否则我又该中断写字去回电话了。
呼机响的那个吃鸡翅膀的男人低下看了一眼腰间,据说呼机手机别在腰间男人伤肾女人伤子宫,谁知道,都是报纸上生理健康版说的。男人的老婆坐在旁边,用餐巾纸擦着孩子的手指,油腻的啃过炸鸡腿的手指。孩子五岁,或者六岁,和我五六岁的时候一样,被妈妈擦着弄脏的手指。可是现在,如果我妈的手弄脏了,我不会用纸巾这样细心地给她擦干,而是会用生气的口吻对她说:“快去洗手!”
我在剖析我自己。是什么使我消磨掉了心中温暖而珍贵的爱。
也许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生活的瞬间。
个人现状(24)
接着讲北大博士胡旭东。在那次蓝色老虎诗歌沙龙上的段子。
先得声明,我完全不会写诗,对于诗歌也完全地不懂,我参加那次诗会完全误打误撞。自打我六岁那年在老家那间祖上流传下来的巨大的老房子里写下一长串成行的句子以来,我就不知道什么是诗。诗是什么?我从来没闹明白过。当时我是不知从哪里拣了一片废纸,大人不要的作废了的白纸,一小片,大概有两个烟盒那么大。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一间巨大的梁很高屋顶很高的木头大房子,那是那幢老房其中的一间,也是最大的一间,作用大概相当于现在复式别墅中的大客厅。那间大厅大概有四、五十平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厅东边的一段大约十二、三平米是露天的,没有屋顶,上面是蓝的白天和黑的有星星的夜晚,吕秋节还可以站在那里看月亮。那一段露天的是爷爷种花的地方。摆放着他最珍爱的盆花。希奇古怪的植物,都是我怎么记也记不住的有一中是只在半夜的时候开花,而且一年只开一次,开的时候还极短,只有一两个时辰,也就是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两三个小时。可怜的花,一生只开几个小时,还是在极深的午夜。我记住这种不知道名字的花是因为当时被爷爷付与了一起等花开的重任。平时像我这样六七岁的小孩子都是被勒令一天黑(相当于我们现在的晚上七点)就睡觉的,唯有那一天被恩准不用去睡觉,于是高兴得不得了,高兴兴奋得不得了,一吃过晚饭就跑了出去想跑出去玩,结果都有满面大汗还找不到一个陪我还不错的伙伴,回家我那些可怜的伙伴们都有被大人勒令上床睡觉了。那天晚了只有我一个人是自由的孩子,因为爷爷要等着花开,我可以很晚很晚睡觉,我满大街地跑啊,青石板铺的街道,可是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天也越来越灰了,灰扑扑的傍晚,大街一个小孩也没有,没有人陪我玩耍。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所有的小孩都在睡觉,只有我一个人在大街上奔跑。我就一个人兴奋而寂寞地跑来跑去,跑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然后我就回家了。
个人现状(25)
回到家里,花还没有开,半夜也还没有来,爷爷在一边抽着烟等待。爸爸妈妈都在遥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干嘛。那天晚上姑姑在,婆婆在叔叔也在,他们都在等着那美丽的花儿开。爷爷抽着水烟袋,咕嘟嘟,咕咕嘟嘟,好奇怪的声音,像鱼在水里吐着泡泡。其实我早已经听得习惯,但是那晚是如此地安静,所以这个声音也就显得格外寂寞和格外地响亮。我突然想知道爷爷是不是鱼,一条生活在陆地上的鱼,我偷偷地抬起眼睛去偷窥爷爷的喉咙,看见一个核桃一样皱巴巴的东西在爷爷的喉咙中间上上下下,随着水烟袋咕嘟嘟的声音一动一动,我很好奇地想知道爷爷是不是在像鱼一样地在水里呼吸烟和空气,它咕嘟嘟地动着,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又动一下,一直不停地在动,又黑又黄又瘦的干瘪的核桃。我看了半天,简直看入了迷,有很多次想伸手去摸一摸,看看它怎么动的,我怎么没有呢,但这个念头在心里想来想去地打了一完沙锅转也没有敢实现。我没那么大胆儿。
全家人都等着看花开。姑姑逗着小孩。姑姑的小孩比我还小,是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儿,软乎乎热乎乎的像个肉团儿,被大人门天天抱来抱去,我真为它感到悲哀。那个小肉团儿,没有自己的脑子也不会说话,吃饭还要吃稀的,而我又能啃骨头,又能玩又能唱又能到处跑着找小孩玩,姑姑的婴儿真可怜,不知道它要等多久经过多么漫长的时间也能和我一样。我从来都不去碰它,因为我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它。直到后来他长到两岁,我骑三轮儿童车带他在屋子里转,一拐转车翻了,我摔得生疼,那家伙也整个儿地从我的车后座上翻了下来,头跌在地上,额角撞出了一个大青胞,这家伙“哇”地一下子就哭了,全家的姑姑婆婆都炸了,蜂拥着扑了过去,又搡脑袋又抱又哄。我没哭,孤独地站在一边,看着我翻在地上的三轮自行车,心中很是沮丧。这时候我才知道这个被我瞧不起的家伙事实上得到了比我更多的宠爱,我看不起他只是因为他比我更讨大人的喜欢,我嫉妒他。发现这个事实让我非常地失望和沮丧。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个人现状(26)
我们一起等着那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花朵开放。这是家里一件重大的事情,因为爷爷酷爱养花,所以大家都陪他爱花。房子是他的,整个家族都是爷爷的,大厅后面有一片巨大的露天花圃,里面的土地上架子上爬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植物,那也全都是爷爷的,每次去厕所我都会路过那片花圃,每次我都小心地绕着它们走,生怕不小心踩折了一根草,爷爷要是发现谁踩了他的花会发火的,所以我每次独自去厕所都会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