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连石心头一振,好像是发现了奇迹。他闭了一下眼,似乎又来到了雨后的杨树林中,眼睛再睁开时,只见两个奇特的大蘑菇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得意地笑着,站在床边看着,一堆小蘑菇变成两个大蘑菇。足足有两分钟过去了,他想一下子扑上去……
尽管他头脑里想去采这两个特大蘑菇,他的腿却不听指挥,他的上身往前一倾,趴到了床沿上,他一只手按住一个“蘑菇”,恐怕它们飞跑了。
贾连石的突击行动使黄幼萍的身体哆嗦起来,她的四肢肌肉仍然不受控制,头脑却一下子清醒不少,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乳房变得硬起来,一个劲儿往上蹦,但是,她却连翻个身的劲儿也没有了。
贾连石趴在那里,咧着嘴笑,特像是一个被打破了的乒乓球:面上有白色的椭圆形凸起部位,却裂开了一个黑幽幽大口子。他想把腿抬上床,于是把大肚子腆着向前,艰难地向上方举起右腿,一次、两次、三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他爬到床沿上,上身肉饼似的摊在那里,两条腿搭拉着就睡着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3
窗台上的电话铃一次又一次地响着,可是屋里的两个人都不能去接电话。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大概是他的睡姿过于难受了,贾连石企图翻动一下身板,却滑到了地面上。就在这个时刻,他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睡眼朦胧地弓着腰拧开门锁,他只记得一个高个子女孩进客厅里。贾连石还没有站稳脚,也没有仔细听女孩的讲话,就把右手臂抬起,胖手向外一攘一攘地喝道:“哦,林均呀,去——,去——,出去!有事到办公室去讲。”林均均急忙转身,退出门外。
原来,上星期五的下午,年轻的女工程师黄幼萍交给录入员林均均一项紧急的录入任务,由于原稿中有个别字迹模糊,无法确认。林均均便到办公室去找黄幼萍工程师询问,同室的李道远告诉她:黄幼萍工程师被所长来电话整到他家去商量事情了。
林均均听李道远说起过,黄幼萍工程师是北京某大学毕业的南方姑娘,混身充满着苏杭美女的清秀,为了调回家乡工作,就极力搞好与领导的关系。
性格急躁的林均均没加思索地就跑到所长家用力敲门,进到客厅后,还没等她说明来意,所长睡眼朦胧地走出卧室,颇带不满地申斥她:有事儿到办公室去办。
就在贾连石所长推门瞬间,林均均从门缝看到了黄幼萍披头散发地睡在贾连石所长的床上;大概是室温过高的原因,她的上衣三个纽扣全都没有扣上,米黄色乳罩清晰可见。回到办公室以后,无意中她把在贾连石所长家里看到的一幕,讲给了好朋友金秀了。谁知金秀又把她的话加以润色,讲给大家,于是研究所的人几乎全部知道黄幼萍在所长家里发生的事情。
朦胧中,黄幼萍几次想站起来去接电话,她感觉到这个打来电话的人可能是自己的丈夫,他前几天来过电话,说最近要哈尔滨出差到,并把女儿领来玩几天。他到哈尔滨的第一件事当然给妻子打电话。黄幼萍觉得眼前的东西一片模糊不清,于是,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像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大概是等待时间过于长了吧,电话铃忽然中断了。
五点多钟,黄幼萍清醒了一些,她到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到客厅,看见贾连石趴在床沿睡得正香,也就没去打扰他。她再也没有走进卧室,直接出了贾连石家门,乘公共汽车回到自己的住处,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着啦。
14
第二天上午,贾连石被一连串的电话铃吵醒了。他睁眼一看,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到了东南方向的天空,看样子至少也有八点多钟了。他拉了拉一夜没脱去的衬衣袖口,扫了一眼被揉搓得像烂白菜叶子一样的花床单,心里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他并不急于去接电话,而是任凭它在“铃——铃——”地响。
洗过脸,他拿起一个不大的圆镜子,照照自己那粉白色球形面孔,除了眼睑有些水肿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准备换一条床单,就在他往下拉那条白色蓝花床单的时候,发现一付黄边眼镜,贾连石拿起眼镜,似乎回忆起什么事情,他惋惜地深深叹口气,小心地把眼镜放到了书架上。
整理完床铺,他转身到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他伸出右手,拍拍自己腆着的肚皮,觉得那里还是挺饱满的。于是,他就开门下楼,准备到办公室去。
太阳又恢复了他的光芒,天晴了。贾连石又路过同一片杨树林子,他的脚步不自主地放慢,下意识地迈动双腿,踏上了林间小路。他的头不住地左右扭转,两眼瞪得鼓鼓的,眼球就要从眼眶中掉下来似的。他希望再发现几个蘑菇……。但是,此时的空气已经变得不那么潮湿了,阳光穿过杨树的枝叶空隙照到了林间的空地上。贾连石失望地拍打着双手,终于明白过来:时过景迁,蘑菇没有了!
他走到树林的中心,觉得腿变成了铅做成似的沉重,每向前迈动一步,就要付出巨大的力量。他的前额冒出汗珠,才想起解开上衣的两个纽扣,他找到一块石头坐下。面对这茂密的树林,他左右扫视一番,再往各个角落里看看,他看到一群栗色脊背、红色肚皮的小山雀一个劲地向树林外飞去,他叹了口气。深有感触地说:
“过去啦,全都过去啦!”
由于已经进入工作时间,树林内很少有人走动,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飒飒”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就在贾连石沉思的过程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噗、噗、噗”脚步声。那声音由远而近,显然是一种平底胶鞋踏在饱含水分的林地而发出的声响。尽管看不到人的影子,却传来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气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痛苦地诉说着:
“黄幼萍呀!可找到你啦!昨天,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有重要事找你。”
虽然说话的人在张开大嘴讲话,贾连石对这个带有京腔的男人语音还是熟悉的,这是李道远音。听到叫着黄幼萍字,他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一根细线吊了起来似的。
紧接着是黄幼萍的回答:
“怎么啦?我和所长谈话也不对吗?如果大家都不向领导反映情况,领导还能搞好工作吗!”
这是黄幼萍冲冲的质问和斥责。贾连石的心稍稍往下放了放。他奇怪:黄幼萍到树林里来干什么!来看有没有蘑菇,和我采的蘑菇一样不一样?
沉默片刻,说话人调整了口气,说:
“哎——看你这是怎么啦了。昨天,你上海的哥哥整电话找你,说你妈生病啦,叫你回去一趟。我处整你,没整到!”
接着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话声变得大了许多,显然,他们已经走到附近了。
“你哥哥刚才又整电话来,说你妈妈病重了。你得赶快回家去整整。”
又是一段沉默。
李道远解释:
“你也没带手机,大家又发现你没在办公室,所以叫我就找找你。”
贾连石觉得自己坐着的大石头忽然开始摇晃,他站起身来,把右手慢慢地贴到胸脯前,以此来减轻内心的不安。就在这时,悲痛的哭声一下子充满了他的双耳,是黄幼萍在“呜——呜——”地哭起来。贾连石的上、下眼睑不知在什么时候合上了,他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白花花的东西,不过,它们不是圆顶光滑的杨树蘑菇,而是黄幼萍眼里落出来的一对一对黄豆大的泪珠。
贾连石疾步走过来,说:“不要着急,我安排人去买火车票,明天就回家去,顺便去参加今年的学术年会。”
15
八月份,大概是一年中最热的几天,李道远身穿长袖衬衣,站在办公室的桌前接电话,电话是现任对象赵雨蒙打来的,也是一个小时内打来的第三次电话,看来这个赵雨蒙是一个不平常的姑娘,她一定有着惊人的魄力和非凡的分析判断能力。她掌握了李道远优柔寡断的弱点,来个速战速决战术,不给对方以任何犹豫的空隙。这一行动果然奏效,一下子打乱了李道远的一观察、二摸底的步骤,不得不疲于应付。
赵雨蒙是李道远谈过的第十三个对象,她是所内电工赵雨昕的大姐。因为赵雨昕从内心羡慕黄幼萍的气质,她就经常找黄幼萍聊天,和黄幼萍的关系特别好,并请黄幼萍在研究所里帮妹妹物色一个对象。一次与贾连石的闲谈中,两人聊起李道远,黄幼萍就把这个谈对象的事交给贾连石,贾连石拍拍胸脯,说:“小事一件。”
因此贾连石就成了李道远和赵雨蒙处对象的介绍人,这次李道远就特别慎重,特别谨慎。从贾连石所长引荐他俩见面开始,到这天,刚好过了一个月零五天,是李道远所处过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对象啦。在三十五天里,他一天也没有轻松过,天天是谈话和商议,他根本没有想到,今天的电话就是要商定结婚的日期和结婚的安排。李道远的三次回答都很简单,却又都很含糊。内容相似,用词也没多大变化:
“这事,我得和我妈一起整整再说!”
电话那边送过来音调强硬、毋庸质疑的结束语:“不用再商量!明天带介绍信去登记。星期六典礼;星期天做火车去沈阳。”
真是革命化、现代化的办法,就连说话的口气,也像在战场上指挥员在下达命令。李道远立正站着,拿着电话听筒的右手有些抖动,肘部撞在桌子上,当当地有节奏地响。直到听到话筒里问他有什么困难时,才结结巴巴地回答:
“新房和家具倒是早就整好了。可是,钱……钱…还没整到呢!”
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更严厉,简直是在喊叫:
“一切由我负责!”
李道远楞楞地站在电话机旁,听筒中什么声音也没有,他还是手握听筒不放。说:
“我明天要出差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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