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人也不曾添油加醋,只是平平淡淡将章绣茹的话说了出来,听得章大人脸色越来越黑,到最后面无表情,周身的气息仿佛雷雨前的空气。
“逆女!”章夫人说完,章大人咬着牙挤出了这么两个字,怒气冲冲往后院去了。
章夫人拦了一下不曾拦住,就放弃了。等到章大人的身影消失,她才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好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章大人将章绣茹禁足的消息并不曾在章家的后宅引发什么动静,就连章汌听了消息,都难得地没有说什么,只是向章夫人行了一礼。
刚刚开始学着管铺子的章汌这些天一直都在往外跑,精气神虽说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至少整个人看上去坚定了许多。对章夫人和章大人,他也恭敬了许多,不像是父母,倒像是对上司一样。
章大人看在眼中,心中又酸又涩,最后只能一声叹。毕竟是庶子,章夫人允许他用家里的铺子给他练手甚至直接分给他已经是贤良大方,他就算心中对他再怜惜,也只能如此了。
过了九月,章大人送往江南的信件终于有了回信。
拆开来看过,章大人也不由得浮现出笑脸来。虽说章二老爷和他很多时候观念都不太一样,但是这种时候,章二老爷也意识到了这里没的玄机,帮了一把。
何家虽说舍不得一个嫡子,但是毕竟不是嫡长,功名上有还欠缺一些,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和京城里章家打好关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光看章家嫡长女嫁出去的人家,就知道章家嫡女将来的夫家是借用不了章家的威风的,那取了章家庶女的何家借用一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章绣茹与何皓定亲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只等何家做好了准备,就正式派人上门提亲,然后定下来。
喜悦过后的章夫人在对着章绣锦的笑脸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丫头,日后若是你嫁了人,你婆婆说让你守在家里,让姨娘跟着出门去照顾你男人,这种事,可千万不能答应。”
“一不小心,那个人就成了真爱,日后变成你的心尖刺。”
章绣锦顿时恍然刘姨娘是怎么出现的了。她知道章夫人并不是要自己真的明白,只是借着这个件事来向自己诉苦。
她顺从地偎依在章夫人身边,仔细回忆前世,却怎么都不记得,父亲以前的后宅里,到底有没有刘姨娘。
就算是有,只怕也没有这辈子的风光。
她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这辈子刘姨娘就成功地上位了?
琢磨了这件事一会儿,章绣锦回神,正听到章夫人似喜似悲地呜咽了一声,不由得心中悲悯。
章夫人这也是心里头有章大人才会如此,若谁都如自己上辈子那般不将那人放在心上,只怕也不会悲痛莫名了。
这种感觉,对章绣锦来说还当真从未尝试过。
她伸手拍了拍章夫人的手臂,轻声道:“娘,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爹也已经改过了,您就不必难过了。”
章夫人回神,对自己对着小女儿哭的行径有些羞赧,连忙抹了一把脸,笑道:“你倒是知道。”
章绣锦迟疑片刻,决定不再当一个只是有些天真的小女孩儿,于是认真地看着章夫人,平静道:“娘,你说的,我都明白。”
章夫人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片刻后,她叹了一声:“罢了,娘知道你早慧,只是娘所说的不过是娘自身的一点心尖执念,你休要认真了。”
章绣锦点头,在章夫人身边又偎依了片刻,感觉到章夫人的手在自己背上拍了拍,最后将自己抱在了怀中。
章绣茹知道自己要与何皓定亲的事情之后,尖叫了一声,随后就一直呆呆地坐在了那里。
将消息告诉它的春柔惴惴不安地看着她,伸手去推她,她却半点都没有回神的迹象。
“姑娘,何家在江南也是豪强,家里头富贵荣华也都不缺,何公子是嫡子,日后也是有机会继承家业的,您……”
“可是不是我想要的。”章绣茹终于慢慢地回过了神,在春柔劝说的时候,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谁做主说要订这门亲事的?”她的声音有些发哑,春柔停了心中十分不安,吞吞吐吐地说章大人:“老爷也是为了姑娘好。”
章绣茹笑了笑,脸色惨白:“为我好?真为我好,就不会给我找外地没有功名的书生,真为我好,为什么不……”
她猛地咬住了唇,没有让自己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春柔还要再劝说两句,章绣茹摇了摇头,仿佛清醒了过来一样,对春柔道:“行了,你先下去吧,我静一静。”
迟疑地退出门外,春柔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
纵然是窗外红叶灿烂,坐在窗前的章绣茹也显得如此苍白了起来。
过了几日,章绣茹亲自去向章大人请罪,说自己前些日子实在是言行无状,被禁足也是活该。又对章夫人说要守在屋里头抄写经书百卷,为自己犯的错请罪。
章夫人见了,就摆了摆手,道:“你若是真心认错,这经书不抄也罢。不过是那些和尚弄出来糊弄人的,没得来的要姑娘家抄这个养歪了性子。”
章大人沉默了片刻,看着章绣茹,问道:“你是当真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章绣茹听话中之意似乎有松动的意思,连忙说自己不该忘了规矩,在外头出口无忌惹来祸事:“今后女儿自当谨言慎行,不堕了章家女儿的名声。”
见她言之凿凿,章大人也就点头,与章夫人商量一声,解除了她的禁足。
第9章 为何
过了几日,章绣茹收了一张平日里一起玩的姑娘的帖子,请示过了章夫人之后,带了人出门去了。
平安无事地回来。
正是桂子飘香的时候,章绣锦也免不了到处去玩。有时候会带上章绣妍,有时候也只有自己。
只是和章绣茹却一直都不曾一同出门过。
有时候有人问起她和庶姐的关系,她也只是浅笑,说章绣茹只有另外的花宴要赴。
一来二去,就再没有人当着她的面问起章绣茹了。
后来章绣锦不经意听到有几个常跟着嫡女出来交际的庶女在私下里说章绣锦心胸狭窄,见不得庶出姐姐比自己好,所以出来玩从来不带她。她听了也不生气,等到人走了之后,才问一句春纤:“我心胸狭窄?”
不等春纤回答,她就自己笑起来:“确实挺狭窄的,容不得一点儿看不过眼的。”
春纤无奈地叫了一声姑娘,扶了章绣锦离了偷听的花丛。
十月底的时候,章家收到了何家的信,何家人再过上十来天,就要入京了。
章夫人脸上也有了淡淡的喜色,张罗着让人先做些准备。
如果当真要下定,章家也是要忙一些时日的。
整个章家喜气洋洋,唯有章绣茹心神不宁。
她这些日子与何皓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有过几次见面,大概是接受了事实,何皓对她还算得上和蔼。
况且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豆蔻梢头的青嫩美丽,见得多了,何皓渐渐地对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起来。
只有章绣茹心有不甘。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十一月初三,邱大奶奶章绣瑛回了一趟娘家。自从生了孩子,她圆润了许多,但是肤如凝脂,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过得必定是不错的。
章夫人困惑又喜悦地迎了她进门,问起她的来意。
章绣瑛立刻就露出了为难之意。刚刚进门的章绣锦扫了一眼,静悄悄地在边上坐了下来。
章夫人立刻就知道,章绣瑛是当真有事要对自己说的,只是这事不好开口。
“你这孩子,还对我摆出这副为难架势干什么,”章夫人说,“我是你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章绣瑛脸颊微红,看向了章绣锦:“妹妹出去走走?”
章绣锦却上前了一步,坐到了邱大奶奶身边去。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
“是二姐吗?”她问,“是不是她,又闹出什么事了?”
章绣瑛的表情活似见了鬼,片刻之后,方才浅浅一笑:“妹妹在说什么,我还真听不懂。”
章夫人立刻就完全明白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薄怒,不等章绣锦离开,就问邱大奶奶:“当真是她做了什么?”
“娘,绣锦还在!”章绣瑛急道,有些嗔怪。章夫人发现章绣锦坐在边上不动声色,心中渐渐涌出一股自豪。“你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她说,“有些事,她也懂的。”
“可是……”章绣瑛有些犹豫,“绣锦毕竟是个未嫁的姑娘……”
章绣锦就笑了笑:“让姐姐你为难的,也是一个未嫁的姑娘。她既然敢做,我为什么不敢听。”
章绣瑛看着章绣锦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妹妹比自己小了八岁,从小她都将对方当做一个小孩。如今,这个小孩猛然间在她的印象当中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好一阵,她才勉强笑道:“我倒是不知道,绣锦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章夫人慈和地注视两人,握住邱大奶奶的手:“绣瑛,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妹妹,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好歹,也是你妹妹。”
邱大奶奶的耳尖红了,低了头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她轻轻从袖子中抽出两封信,交到了章夫人手上。
“这是妹妹写给我家夫君的。”她说,“若不是夫君心志坚定,又不欲让章家出丑将这东西交给了我,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自己的妹妹看上了自己的男人,章绣瑛确实是很难过的。
章绣锦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不要哭。”她说。
原本不想哭的章绣瑛眼圈立刻就红了。握住章绣锦的手,她摸着眼泪说:“我自认对二妹妹并无半点儿怠慢,却不知她为何做出这等事情来。”
“和你无关,”章绣锦说,“是她太贪心。做错的不是你,你什么都没有错。”
有时候别人伤害你,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
章绣锦这样想,对章绣瑛露出温柔的笑脸来:“姐姐,这件事,就交给娘。姐夫诚恳待你,你也要对姐夫真诚以待才是。”
这是整件事情中唯一的万幸,章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