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回答也罢。在那打不死上面的圆面上,我们每每喜欢用颜料点上几个点子,当它旋转起来时,这几个小点子就成了几个彩色的同心的圆,在那里旋转,使你不由得盯着它看,似乎那里面隐藏有无穷的奥秘。在放学之后,在课余时间,在一切闲暇,孩子们都会从衣袋里掏出打不死来,一下接一下的抽打它,有时不免成了一种竞赛,比谁的打不死弄得好看、谁的转得好并且转的时间长。特大的打不死很少见,小巧玲珑的常有,这两个品种转起来当然都特别有风味,多一种好笑和遐想,但过大过小的看来都有欠缺之处,一般都是不大不小的。至于鞭子,当然地都是自己动手做的了,最简单的就是在筷子的一头绑上一根不太阔也不太瘦的布带子,总之要抽打起来顺手而有力,那时都穿布衣服,在家里的针线匾子里找一根布带子是不费事的。我们小时候这样的玩具,也许寒酸了一些,也没有什么知识含量,至多可算含有一点力学上的原理,跟如今的电脑玩具在科学上差距甚大,但大约正因如此,它倒更接近自然,使我们能在体力上同时得到了锻炼。
2,木头刀枪
小时候向往自己拥有作为玩具的武器,比如,刀枪之类,大概是很正常的。人在小时候似乎有这种爱好武器的天性,这是不是出于人类原始生活的遗传呢?看来是有一点的。每一个新生儿,都可以视为从最远古走来的人,这不用多说,因为他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一代代生育传下来的。人与自然、人与人的搏战,写满人类历史直至今日,这一漫长历史甚至带着血腥味,成了人类无意识的记忆,虽是无意识,却比一切有意识强大万倍,密码似的存在于我们身上,一代一代往下传,形成人类自我保护的战斗本能。人类至今一方面反对战争呼吁和平,另一方面地球上每天都有战争,不断创造着战争的新形式。人类永远这样地矛盾着。据说人类是终有一天要消灭战争的,但现在看来还很遥远。已经有人预言今后人类将会为环境问题爆发大战。看来,这不是危言耸听。就在我们身边,百姓之间,邻村邻县邻省之间,早就有为了环境问题而纠纷的。这可以说自古就有。如果说,统一的领导协调,是避免这种战争的前提,那么,国际上在缺少有力协调的情况下因此而发生战争也就是不奇怪的了。总之,只要有利益的冲突,只要人类还没有冷静到那种程度;就有战争的可能。中国人一向以爱好和平著称,历史上郑和下西洋,目的众所周知不是为了战争,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人再下过什么洋,不像人家动不动就越海而战。多少代我们拥有海洋却似乎不去拥有这个拥有。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到海边用箭射了一下大鱼,也就很满意的打道回衙了,海洋对我们成了世界的边。如果秦始皇的兵马俑是一支舰队,世界将会怎样?讨论齐文化时,台湾学者说姜子牙创建的齐国那样繁荣,原因是齐国在海边上,有海洋意识,比较能搞活。这番话不免有点“现代化”。但所谓海洋意识,国人现在的确不是过去的国人了。眼光越过大洋的第一人是谁,说法可能不一,曾国藩却是较早向外派遣留学生的人,詹天佑就是其中的学生之一,回来造了中国的第一条自己建的铁路。这两个人在教科书上都很有名。从清朝的曾国藩,到我们今天的普通读者之间,好像是可以联起来的,这联系着的是什么呢?大约就是我们的历史和我们的存在。小孩子手里玩一把木头刀木头枪可不是儿戏呢。
鲁迅讽刺梅兰芳吗?
鲁迅的一些杂文,语涉梅兰芳,在这篇短文中,我们仅就《坟&;#8226;论照相之类》这一篇来做一个考察。作为文化巨人的鲁迅,会讽刺梅兰芳吗?会很简单地对待梅兰芳的艺术吗?
一段:鲁迅说,近十年北京的照片,其人阔了,则照片放大,其人下野,则其像不见,只有梅兰芳的照片不是这样“挂起挂倒”,梅兰芳的“天女散花”、“黛玉葬花”这些照片,也确乎比那些“挂起挂倒的东西标致,即此足以证明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而照相馆有时“放大挺胸凸肚的照相者,盖出于不得己”。这段所讽刺的是军阀当政的政治与社会情况,对梅兰芳不但并无不敬,实际上对他的艺术之美还是肯定的,肯定了“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只不过以鲁迅式的杂文语气说出,令人感觉有异罢了。
二段:鲁迅说,梅兰芳扮演的黛玉,“眼睛如此之凸,嘴唇如此之厚”,而小说中的林黛玉给他的印象,不是这样天女麻姑似的“福相”,而“该是一副瘦削的痨病脸”。这看似对梅兰芳失敬,其意实不在此,而是讽刺社会上一些人模仿着梅兰芳扮起天女之类来,拍了照片,“像小孩子穿了新衣服,拘束得怪可怜”。鲁迅接着就写道,我们“也就立刻悟出梅兰芳君之所以永久之故了,其眼睛和嘴唇,盖出于不得已,即此也就足以证明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这段文字,显含某种对病态社会的文化讽刺,但另一面,对梅兰芳的艺术和中国人的审美眼光,却也是肯定的,就是说,中国人是识得好丑的,那些装模作样“拘束得可怜”的照相,毕竟没有资格挂到照相馆里去。“梅兰芳君”的这个“君”字,于文中加得有心,是对杂文语气的一种平衡。
三段:写到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访问中国,有“几位先生”把泰戈尔当作“一瓶好香水似地”,似乎“熏上”了某种“文气和玄气”,这是对当时文坛的讽刺,下面一句写道:“然而够到陪坐祝寿的程度的却只有一位梅兰芳君:两国的艺术家的握手。”这分明是对照前一句写到的“几位先生”的,对梅兰芳却是一种高度的肯定,而不是讽刺。言下之意,那“几位先生”之类是浅薄的,而真正能与泰戈尔比肩的,只有梅兰芳。(在《华盖集&;#8226;“公理”的把戏》一文中,鲁迅写及他与陈源“尝在给泰戈尔祝寿的戏台前一握手”,可见,鲁迅参加过欢迎泰戈尔的社会活动,而并非完全冷眼置身事外)。
接着,讽刺的继续,又回到照相馆的问题上来,说,泰戈尔在中国的时候,中国的一些诗人,时髦地戴起了泰戈尔式的帽子,而泰戈尔离开后,这些“震旦(指中国)诗贤头上的印度帽也不大看见了,报章上也很少记他(指泰戈尔)的消息”,“装饰这近于理想的震旦者,也仍是只有那巍然地挂在照相馆玻璃窗里的一张‘天女散花图’或‘黛玉葬花图’。”显然,这也并非讽刺梅兰芳,而是借此针对中国当时的文化现象,并且实际上指出了“巍然”的梅兰芳的艺术不像诗人的时髦那样随风而来又随风而散,而有一种稳定性。然而,当时的中国文化是荒芜的,以至于只有借着梅兰芳来“装饰这近于理想的震旦”。
接下去单独另起一行,鲁迅只写下一句话:“唯有这一位‘艺术家’的艺术,在中国是永久的。”这句话含意复杂,在这“永久”之下,指出了中国文化总的状况如何地压抑、扭曲与荒芜。本来,艺术上的男扮女或女扮男,都无不可,但中国戏剧舞台体制为何男扮女成了青衣旦角的规矩?当有其深刻来由,一定程度上是社会黑暗与扭曲的产物。当然,一经成为“艺术”被接受,人们也就以为一向和应当如此。鲁迅曾多次沉痛指出中国人是容易遗忘的。事实上,总的来说,男扮青衣正在退出历史舞台。所以,鲁迅将这句话另起一行,是要引起人们对文化及其现状的深思,而不是否定梅兰芳的艺术,更不是跟梅兰芳过不去。“艺术家”三字打上引号,也并非不承认梅兰芳是艺术家,而仍是指出梅兰芳所体现的“艺术”的令人深思的历史文化背景。
四段,鲁迅说起外国一些文艺家的照片似乎都是有缺点的、不美的,托尔斯泰、易卜生、罗丹老了,尼采一脸凶相,叔本华一脸苦相,王尔德有点呆相,罗曼罗兰怪气,高尔基像个流氓,“虽说都可以看出悲哀和苦斗的痕迹,但总不如天女的‘好’得明明白白。”下文还顺带的讽刺着说:“假使吴昌硕翁的刻印章也算雕刻家,加以作画的润格如是之贵,则在中国确是一位艺术家了”。这些话,总起来看,是讽刺着中国文化被扭曲的现象:那个加了引号的“好”字,是指向一种“瞒和骗”,即总是不能直面和正视现实;而刻印章固然是中国的艺术之一种,但当作就是雕刻艺术,则未免遗失太多了。这些讽刺都是尖锐而正确的。鲁迅却并没有说天女散花照片不好,只是借此对这“好”加以文化上的思考罢了,况且还举出许多外国艺术家的“丑”来说,举出吴昌硕的刻印章来说,其文化对比与批评的本义是很明显的,他要提倡体现和说出那“真”的文化艺术,而决非针对梅兰芳或吴昌硕作攻击。
又一句另起一行的话是:“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这句话其实是点题,点明了本文讽刺的对象不是哪一位具体的艺术家,而是中国文化艺术中透露出的一种深刻病态的东西,是在深刻病态历史社会中曲折生长出来的美。“男人扮女人”,又岂止在舞台?舞台小世界不过是社会大世界的直接或间接的反映罢了。
接下去一段里分析了太监现象,太监使人放心,但不使人爱,于是推论到,“最难放心,但是最可贵的是男人扮女人了”。这句话指向什么呢?很明显,指向着中国传统政治里的奴婢性。而外国“没有这样完全的艺术家”,即“从两面看来,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扮男人’”。
由此可见,鲁迅是从梅兰芳的艺术,进到男扮青衣旦角的艺术现象,进到中国历史文化的深层次,从而作出了尖锐的批判,借着梅兰芳和他的艺术成就作为立足点,去无情解剖中国历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