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总结说:「这种情况下,对其加以人道毁灭本质上算是替天行道。」
「走吧。」小黑带头往前走,「时间不多了,于镜很快会发现的。」
「什么?」我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事情的来龙去脉啊,你不是需要解释吗?」小黑头也不回向前走,我当然跟上,随口问他,「那法术很有趣啊,不过为什么要取名作弊?」
小黑竟然沉默了一会,平日夺目到似有火焰燃烧其中的眸子也在一瞬间黯淡,甚至一贯飞扬跋扈的表情也沉寂了,他转过头去,留给我一个侧影,口吻淡淡的,「这是一个极端无聊的法术,是一个极端无聊的人为了考试作弊而为,走吧。」
我跟在小黑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慢慢地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不止如此,五官感觉都衰退了,甚至头脑也开始停滞,但脚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了。就好像坠入了充满幻觉的空间,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有双手掌在我面前用力一拍,那「啪」地一声才把我给震醒过来。
我像是从恶梦里惊醒过来,只觉得大汗淋淋,呼吸急促。
这是哪儿?我在干什么?
我惊异地抬头,发现自己身处很普通的房间,唯一特殊的地方是这里完全青竹建构,散发淡淡的花草香味,熟悉的花草香。屋子中间是个小小的青石台座,上面零散地搁着两卷束好的画卷,一红一绿。颜色已经斑驳的凤尾琴竖立在墙角,显然有些年月了。一把竹椅就在窗下,小黑安坐在上面,他没有看着我,而是瞪着空荡荡的房间。
用一种陌生的眼神。
令我不安。
幸好那眼神转瞬即逝,小黑转过脸来,和平日一样,「坐吧,那有椅子。」
我依言坐下,他眼神游离,好一会没开口,我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小黑,你说要给我解释。」
他好像突然才想起这件事情一样,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桌上的画卷一红一绿,你打开绿的画卷就明白了。」
这么快小黑就写了回忆录?佩服。
我站起来,顺利地拿到那个画卷,同时看到旁边地上一个木桶,里面盛着干枯得就像要风化的豆子,真好奇,「这桶里这么多豆子?」
「不多,七千三百二十六颗。」小黑平静地说。
我愣了一下,「你数过?」
「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十七年,实在闲得发慌的时候就数数,不止这个,地板上的裂纹啊,墙壁上的黑点啊,我都有数。」小黑笑笑,不知为什么,这笑容似带着深重的悲哀,我鼻子竟然酸了一下。
「小黑你为什么……」我想问,小黑打断我,「关心我之前先关心自己的事情吧。」
也对。
反正要问机会还多。我拿起红画卷,解开丝带展开画卷,却是一片空白的?
拿错了?我愣了一下,续而大笑,「原来如此。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红绿色盲。」立刻伸手去捡另一卷。
小黑伸手压住另一卷画,「你不是色盲。」
「那是色弱了?」记得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弱是真的,不过不是色弱,而是智弱吧。」小黑无奈地说,摇摇头。
我刚想反驳,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从那空白画面上传来,我头脑一恍惚,等回过神来,我竟然全身都不能动弹,我想发问,却不能言不能语。而且对面是小黑好大的一张俊脸,这是怎么回事!?
「别紧张,我只是把你收在画里了。」小黑平静地好像他只是端了杯茶给我。
收在画里?刚才那画里?
小黑大约是将画举起来了,因为我居然能俯视他了。
「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办到,我让你知道原因,而且让他亲口说,你放心吧。」说罢,他将我所在的画卷展开在桌上,准备卷起来。
不要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讨厌你,甚至还有点喜欢你。你有些像……」小黑突然又说:「只可惜你是于镜选中的人。」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卷起画卷,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可以感觉到他轻轻将我放到桌上,小黑,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
这时候,于镜的模样,竟然在我心里异常清楚起来。想到他,我突然勇敢了一些,我从来没这么肯定过,他一定会为我而来,一定!
但是……一天、两天、三天……
过去了四、五天了,别说于镜了,这房间连只蚊子都没有进来过!
小黑把我所在的画挂在门背后,让我可以看到整个房间,这么做稍微减少了我的恐慌。
几天下来我得出个结论,被收在画里还不如做植物人一了百了哩。不能动不能说,再怎么被挂来挂去,反复折腾也只能维持最初的模样,突然愤愤不平,那些把美丽女人比作画中人的家伙,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我实在无聊,只能瞪着眼睛看小黑,他也不负我望,古怪得离谱。
真的古怪。
在外面遇到小黑的时候,他或是高深莫测或是飞扬跋扈,仿佛天上天下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情好时还要恶整他想恶整的任何人……好吧,就是我。而现在,就像是把精装御用酒换成简装家庭版,全知全能小黑变成了家庭主妇小黑。每天仔仔细细地拿着抹布擦桌子,擦地板,将竹床上整整齐齐的薄被叠了又叠,将搁在床上的黑色丝绦顺了又顺。桌上的笔墨纸砚,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然后原封不动放回桌上,连角度都没有任何不同。这些杂事,他做得一丝不苟。如果我能开口我一定问他的专业是不是家政学?
除此之外,小黑每日都是坐在那窗前的竹椅上发呆,哪儿也不去。夜里更奇怪,虽然房间里有床,但小黑从来不睡。夜夜是坐在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床身边缘。等我睡了一觉睁开眼,他还是那么默默坐着,简直如同不舍离开。迟钝如我,也发觉那种过度呵护的样子,似乎透露着某种至深的情绪。
当有一次夜间醒来,看见房间为月光注满,小黑站在窗前,轻轻亲吻那黑色的丝绦,才明白过来那折磨着他的情绪是什么。
原来如此。
我摇头叹息。
从来都潇洒的小黑竟是恋物癖。
第七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小黑突然对着我说:「先说点什么吧,否则你该闷死了。」
你才知道啊!
小黑坐在椅子上,偏着头看我,「我名字是典墨,平心崖门下李梳的弟子,于镜的师侄,你记住了。」
典墨,不是那个老道说的什么人么?世界真小。
李梳,好熟悉,就是他说过的那个倒霉被劈到的家伙吧。
「那次失去师父之后,我万念俱灰,在这里待了大约十七年。」
小黑和他师父感情可真好,得知我师父不思羽化的消息,徒儿我才难过了十七天不到吧。不过这不一样,我师父可是羽化登仙,也算是功德圆满。他师父是被雷劈,他多难过几天可以理解,不过十七年,也太离谱了吧。
「一个月前,掌门于镜突然来访。他要我帮忙一件小事,以我对于镜的了解,他找上你就绝不可能有好事,但是他提出的条件让我不能抗拒。」
「我从头说好了,于镜每日灵魂离体往返平心崖和你住的地方,极耗功力,他来往半年有多,理论上该陷入千年沉睡,这是真的。」小黑看出我的疑问,继续说:「可是,于镜又说发生这事情之前,他偶然发现了一种可以平添功力,也可化妖魔为人形的药丹,足以弥补他损失的功体。他说他有两个目的,第一,让你死心塌地跟他在一起。第二,暂时解决云钗的纠缠,所以有个一石二鸟的打算。他假装要长睡千年,云钗对他死心塌地,只要确信必然会跟随他长睡。只不过要瞒过云钗让她相信,于镜必然要短时间内陷入休眠,他担心这个时间内你会不会按他设计好的步骤行进,也担心你会无意发现给你的药丹是假货,因为我是平心崖里最擅长化身的一个,他要我化作动物身来引导你完成他的剧本。」
我背上冷汗长流。
「云钗喜欢在闹市出没,她的居所在靖山中的古井,于镜就打发你往这边来,我则一开始就化身为驴跟着你,对不对?」小黑似乎想起我和他的初见,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一切很顺利,你对云钗起疑,我带着你来到她的居处,你如我所愿给我吃丹药,而我则恢复本体,你相信了丹药是真货,一切都很顺利。可是,我在脱掉你的衣物时,发现了这个。」
小黑拿出那块红色的宝玉,「这个,是李梳喜欢的饰物,他从不离身,如果当初他受了天罚,怎么可能留下这个?这东西是于镜交给你,而他并未先告知我,更加可疑。我突然意识到十七年前那场无人不知的天罚可能有内幕,而于镜为什么给我这个提示,我更加不明白,考虑到也许这东西是赝品,所以暂时按下一切,继续按计划进行。」
「后来就很简单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云钗已经确认于镜的长睡而跟随长眠,我给你服下混有安眠药和催长头发指甲的药水。然后和于镜交换,一切顺利。你以为过了千年,就算于镜带你回的地方是平心崖,你也没有半点怀疑。从此你的世界里只有于镜一人,这就是于镜想要的。而我,这段时日证实了这确实是李梳的东西!为什么会如此,普天之下,只有于镜可以解释。而我很清楚,于镜等的就是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是不会告诉我实情的,想要依靠他的帮助,他绝对会用一丝希望把我耍得筋疲力尽,然后漫不经心地灭绝所有希望。」
对,这我相信。
小黑沉默了一会,「我本也不想伤害你,李梳之后,再没人叫过我小黑,但是你一口就叫出这个名字,吓了我一跳,心乱如麻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