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张小京就立在眼前,房间里烟雾弥漫,他抽了不少烟。我发现我开始喜欢他了,说不出有多喜欢!他什么都不问,给我留下一个守住秘密的空间。如果他问我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的,一定会的!但是他什么都不问,所以我开始喜欢他了。他让我早点睡,明天他要带我回家过年。我惊讶得张开嘴巴。
“我和你回家过年?去你家?你父母那?”
“对,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他平静地回答,仿佛责怪我的大惊小怪。
“他们……他们会接受我?报纸上那样写……你――是不是替我隐瞒了什么?”
他笑了,端起我的下巴,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傻瓜,你是我爱的人,你怕什么?他们应该知道的全知道,不应该知道的,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个分寸我会把握。”
我不再说话。将要走进他那显赫的家庭没能让我有半分欣喜,我把自己放在天平上称了称,怎么称都觉得不够分量。
“可不可以定在别的时候?明天……”
“别多想了,小傻瓜,就是吃一顿饭,吃完饭我们就走。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在一起包饺子,不愿意,我马上就送你回来。去吧,去吧,他们一直想见见你!你可是我领回家的第一个女朋友!”
第一个!女朋友!我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们家不是龙潭虎穴,可我还是担心害怕。要么,把他们当成“纸老虎”?战略上轻视,战术上重视?我看还是算了,我没那份胆量。当初第一次正式去杰斯家见他父母时,他们端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看报纸,一个人看电视,摆出一副很威严的公公婆婆样。我就当真跟一个小媳妇似的跑到厨房里忙活,他们连脚都没往厨房里伸一下,饭菜都摆在桌上才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出来吃饭。饭桌上尽是关于饭菜不合口味的话题,后来我才从杰斯那知道,他们原本以为我会请他们出去吃饭呢。“这个南北太抠门了,都上班了,还不请咱们出去吃?”他妈妈说。
我害怕,我真害怕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可请不起市长。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你等我电话。”他笑眯眯地拿起外套出去了,我一直把他送到门口。“过完年搬家吧,我帮你找了个好地方。”他又转回身说。
“不用了,报社可能派我到香港成立‘香港站’。”我急于摆脱他的好心。
“那我们回头再商量吧!快回去吧,外面冷。”
他把我推进房门,还体贴地替我关上了门。他的温柔令人迷醉,也让我自惭形秽。从那样一个男人身边爬起来的我,配得起他的这份好吗?
我走到窗边,没有目的,似乎只是为了看着他墨绿色的车子离开。视野里是漫无边际的黑,那明黄的电话亭格外触目惊心。我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人,他从那个电话亭探出身来,默默地与我对视。是对视!我看得见他面对着我,默默地看着我,如同我默默地看着他。他对我挥了挥手,我的眼泪突然流了出来。这段时间我太爱哭了!太爱哭了!我咬住嘴唇,也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我抓起外套和包,跑出了房间。
我冲到外面,他已经在楼道口等着我了。我扑过去和他抱在一起,我们都在打着哆嗦。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来得太晚了。”我胡乱地说着。
他拿手捧起我的脸,拨开我被泪水浸湿的头发。
“不晚,不晚,北啊,我的好孩子,不哭不哭。什么都不晚,什么都不晚。”
出租车载着我们驶向老安的家,我倚在他怀里,想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张小京让我明天去他家。”我忽然觉得我必须告诉他这个。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要说这个?
“我太老了。北啊,你说我应该娶你吗?我不应该娶你。你太年轻了,我又有病,我不能让你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我该怎么办啊?你要是我的孩子就好了,我可以什么都不干,那样你就能天天在我身边了。”他喃喃自语。我也给不了他答案。
我让自己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身体,我放弃一切理想道德,我似乎从不曾有过什么理想道德,而此刻,我愿意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身体,不要什么理想道德。我需要老安,我需要他!我从不曾这样地需要过什么,从不曾对什么有过这样强烈的欲望!我愿意化成他身下的一堆泡沫,我愿意跟着他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我愿意在那让人发疯发狂的撞击中放弃一切思想,否则我就无法让头脑保持零下的温度。一旦钻进他的怀抱,我就会变得很讨厌――很爱哭的那种讨厌。
上帝,请赐给我启迪!让我知道应该选择谁,应该怎样选择,应该去怎样做!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孩子,我也是世界上最贪心的孩子!我在一瞬间失去了一切,我又在一瞬间得到了所有。我爱我身边的这两个人,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定我爱他们!可是我不能贪心到两个都要占有,这不可能,我必须要从中挑出一个最爱。可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放弃其中任何一个!和张小京在一起,我找到了爱的感觉。而和老安在一起,我又找到了家的温暖!我愿意被卡尔维诺劈成两半!一半献给给我爱情的人,一半献给我久违的“父亲”。
让我们在情欲中为欲望推波助澜,让我们在性爱中许下永不分离的诺言,让我们在欢乐中流下无望的眼泪。我们来吧!一次次地来吧!疯狂鞭笞这具燃烧着迷茫的身躯,用疼痛的快感让我找到渴望已久的方向。
失去了性这条纽带,我不知道我们还可以凭借什么在一起?我离不开你这个让我想起妈妈的怀抱,我愿意付出肉体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没有把你想得那么卑鄙龌龊,你从未向我提出过这样的交换条件,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或者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解脱。请你不要掉泪,请你不要咳嗽,请你不要感到自责,更不要认为你搅乱了我的生活。我们占有对方的目的不同,但我们达到目的的行为却吻合。我不管你爱着我什么,请你也不要用同样的问题问我。让我像我希望的那样爱你,请你也用你想用的方式来爱我。如果我们都没有明天,那么今天请允许我们快乐!我们只是想依偎着对方取取暖,找到那个“我不孤独”的理由。
老安说要带我去买衣服,第一次到男朋友家里总要穿得体面一点。说实话,我拿捏不好这个分寸,但我愿意听从年长者的安排。他们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他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多。不过钱由我来付。
老安在梦中咳嗽,我怀疑这样惊心动魄的咳嗽表明他没有睡着。我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用不饱满的乳房紧贴他的胸口。他轻轻拍打我的背,咳嗽的间隙迸出几个字――快点睡!我决定不再为道德、责任、应不应该,这些东西而纠缠。对所有的事情我都自愿放弃主宰的权利,得过且过,顺其自然!我希望老安也和我一样,别为我们的将来想得太多。如果老安真的认为张小京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而我和张小京又是如此的般配。那我们就这样一直睡到我披婚纱的那一天,直到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如父如兄的怀抱。
手机突然响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我疑心是梦,老安推推我说:“电话。”我拿过包,翻出电话,一个很陌生的号码。“喂,你好。喂,喂?喂?说话!说话!”
“谁打来的?”老安问。
“不知道,没人说话。”
“可能打错了,一听声音不对,就不好意思说话挂了。”
“可能吧。”
凌晨三点半,张小京被电话吵醒。它那么倔强地响着,他不可能有好脾气。电话里果果的声音异常清醒冷静,她说:“到翠竹园小区来吧!在2号路上。11点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你要娶的人和一个老男人从她家出来,又一起到了这儿,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那个男人你也见过,他们一直背着你在一起鬼混。如果你能及时赶到的话,可以当面问问她,她去干什么了,三更半夜跑到一个老男人家干什么!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现在可以往她家打电话,看她到底在不在家。还用我告诉你电话号码吗?”
“不用!”张小京干脆地说,挂上电话。他完全醒了,还摸到一支烟点上。这事有点突然,不知为什么,一种直觉告诉他,这次不是果果耍的花招。11点?这么说,我刚离开,他们就见面了?老男人?我也见过?谁?问题太多了。他打算亲自证实一下。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很黑。他没有开车,朝着她家的方向步行,顺便等出租车。还好,没走出100米就有出租车停下问他去哪,他报出了她家的地址。车很快开到了,主要是因为路上太清静。她的窗子还亮着黄色的灯光,一定是床头的那一盏。他松了一口气,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该死,怎么又被果果骗了!不过,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有睡?在想明天晚上吃饭的事?难道太仓促了,她被吓着了?可老天知道他等这天等了多久,等得有多不耐烦!他想给她打个电话,假装突然想起她的样子,陪陪她,安慰她,不能让她知道他就在她家楼下。
电话通了很久都没人接,随着“嘟、嘟”的长鸣音,他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她睡着了?电话响这么久该醒了。坏了,她不是中了煤气吧?他吓坏了!丢给司机一张票子就跑上了楼。在单元门口,他依旧谨慎地先打了一个电话,隔着门他听见电话声。她没有动静。“南北,南北!”他慌张地拍门,忽然有一种快要哭了的感觉。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机在楼道里响了,还是果果,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的口吻:“她不在家吧?给她的手机打一个试试!哎,记着,换一个电话打,万一她不接怎么办?”
他第一次这么听一个女人的话,言听计从,完全不想一下。迷迷糊糊地下了楼,他不记得哪里还有公用电话。这是有手机使用者的通病。那辆出租车还在那里,他想都没想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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