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沛晓得那是小杜的杰作,绷着脸道:“我想救人,急需药物,还有郎中。”
“钱统领,”不知何时灵虚真人带人赶到,“请你将安置在贵府的伤者转移到道元观。贫道已命人腾空道观,专门接纳受伤的平民百姓。”
钱沛笑了笑,扭头看着包知府没言语。包知府再笨也晓得钱沛是什么意思,一咬牙道:“好,我把府里的好郎中都派到你那儿去!”
钱沛慢条斯理道:“多谢灵虚真人和包大人仗义相助。不过……这些人跟罗刹兵打了一整天,现在怕也没力气再把尸体搬走了。要不等过几天,他们睡饱了觉力气恢复了,再回来运走尸体。”
再过几天,这是几月的天气?放在府衙外的尸体还不全发臭了?包知府面如猪肝,怒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虚真人说道:“今天在场的城中百姓,每人供应二两粥一个馒头。所用粮食由我们玉清宗出。”
钱沛一愣,心想这老道还算明白事理。他也不愿在大兵压境的情形下,和官府、玉清宗闹僵,当下就坡下驴奏凯还朝。
城里的老百姓欢呼雀跃,纷纷将伤者送到道元观接受急救。然后再前往元妙观领取热粥和馒头。
钱沛回到家,府里门庭若市。几十个明玉坊的伙计在翟臻的率领下,带来了弥足珍贵的刀伤药,正在协助从衙门里赶来的郎中救治伤众。
钱沛走进内宅,立时一道熟悉的倩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明玉坊的美女老板舜煜颐坐在桌案边,正和铃铛叙话。
电光石火间,钱沛脑袋晕乎了下,觉得今夜满城的月光都洒照在了钱府那张桌子旁边。
“钱统领,”舜煜颐盈盈起身,朝发呆的钱沛道:“今天多亏你大显神威,率领全城军民奋勇击退罗刹鬼,我特来致谢。”
“你打算要如何谢老子?”钱沛的眼光如同两把刷子,盯在舜煜颐的身上。
总算顾虑到铃铛就在一旁,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回礼道:“哪里,哪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舜煜颐一怔。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话居然会是一个乡下土财主说出来的,他到底是谁?来自何方?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嫣然一笑,给了刚刚走进门的翟臻一个眼神暗示。翟臻心领神会,说道:“钱统领,听说今日一战你手持宝刀以一当百杀敌无数,教人好生钦佩。在下想亲眼看一看这柄刀,不知可否?”
敢情是冲着这事来的。一下子钱沛心中雪亮,晓得推三阻四只会欲盖弥彰,绝对糊弄不过舜煜颐的七窍玲珑心,索性爽气道:“当然可以。”从蟠龙吐珠宝戒里释出天下刀,连鞘一起递给翟臻。
翟臻右手握柄微微运劲拔出半截刀刃,一股寒气直扑面门,赞道:“好刀!”
“自然是好刀,一分钱一分货,老子岂会蚀本。”钱沛没好气的说道。
翟臻也不生气,从容道:“钱大人的刀是好刀,人未必就是完人了。”
钱沛眉毛一挑,笑道:“老子的刀来路明明白白,有什么问题。别给老子耍花腔,鲜文阁的信誉,那是有口碑的。”
“铿!”刀还鞘中,他悄然和舜煜颐对视一眼,问道:“钱统领可知此刀来历?”
钱沛胸有成竹,笑了笑道:“不瞒两位,这把刀是去年从永安黑市上买来的,可花了我不少银子。不过我也没亏,这回全靠它了。”
“那钱统领是否知道,这柄天下刀原先是我明玉坊的珍藏?”翟臻追问。
钱沛一惊,像抢似的从对方手里夺过天下刀,紧紧藏进怀里叫道:“老保,送客!”
翟臻愕然,忙道:“钱统领误会了,我们并没有索要天下刀的意思。”
钱沛眨眨眼好似微松了口气,语气稍缓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舜煜颐道:“钱统领可能不晓得,我早先将这柄刀送给了一位在京的好朋友。而他也正是手持此刀,刺杀了文昌侯曾神权。”
钱沛津津有味的听着,仿佛舜煜颐所说的那位“好朋友”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好奇道:“后来呢,你这位朋友是死是活?”
至于铃铛,压根就不晓得丈夫去年外出做生意,其实做的就是这桩巨案,不需要丝毫作伪,自然而然流露出了惊讶之色。
舜煜颐将他们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面色黯然轻轻一叹,没有说话。
翟臻代答道:“他当场战死,尸骨无存。”
“哦。”钱沛拍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那人叫……裴镌吧,是裴中书的儿子?”
舜煜颐微微颔首道:“原来钱统领也曾听说过此事。”
和钱沛寒暄过后,她又在钱府小坐了半个时辰,才由翟臻等人护卫着悄然离去。
在这半个时辰中,钱沛看到舜煜颐为满身血污的伤员喂水,给嗷嗷待哺的婴儿送上热气腾腾的米汤,还陪着失去亲人的老大娘一块儿抹眼泪,烧纸钱。
当然,她也不忘当面向这位领导全城百姓力挽狂澜的忠义军统领表达感谢之情,并亲手送上了一件白金丝甲。
虽然比起钱沛原先拥有的那件绿金丝甲,这件软甲的防护效力稍差了点儿,但用来抵挡普通弩箭和刀枪的攒刺,仍是绰绰有余。
另外,舜大小姐还委托钱沛详细统计当日殉难的宝安城军民数量,好在战后以明玉坊的名义补偿每位死者一笔丧葬费用。
钱沛听她喁喁而谈,心里头感觉出奇的平静。在这个少女身上,仿佛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奇异魔力。她似乎永远不会慌张,永远不会失态,总是那么的淡雅从容,用她的智慧和魅力温暖人心。
但钱沛知道,无论舜煜颐有多聪明,都不可能认出自己,最多只是怀疑而已。
半年多前他决意刺杀曾神权时,曾经送给舜煜颐一幅飞天设计图。或许如今她已制造出了有史以来第一架能够载人上天的飞行机器。
这些钱沛没问,他觉得优秀的渔夫都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横竖舜煜颐来了宝安城,还怕她会飞出如来的手掌心?
这时候舜煜颐已经坐进了马车;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人。事实上这个人一直都在。
当马车缓缓驶离钱府时,他问道:“如何?”
“还不好说。”舜煜颐如远山般的黛眉轻轻蹙起,犹如浅浅的秋水涟漪。
她将与钱沛会面的情况对那人说了。那人点点头道:“这刀确实是在永安黑市上被人买走的。据传闻当时的买主是西域某国的王子,不想又辗转落入这家伙手中。”
“我只是有点奇怪,钱沛名下拥有的财产不过是几百亩田地和一家绸缎庄,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能支付天下刀的巨额拍卖费用?而且据我所知,和天下刀一起被买走的,还有镭射镜、紫金匕首等。这些东西,如今是否都归了钱沛所有?”
舜煜颐道:“当年裴中书全家获罪流放北疆为奴,就是在路经宝安城时被人满门灭绝。这些……难道都仅仅是巧合吗?”
对面那人沉默须臾,问道:“他的脸上有没有易容的迹象?”
舜煜颐摇头,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倒是嗓音,有几分相像。”
顿了顿她又道:“我故意提起裴镌,他的反应也颇为奇怪。”
那人注视舜煜颐,徐徐道:“假如他真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舜煜颐垂下眼帘,避开那人的目光,轻叹道:“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
那人奇怪地笑了一笑,说道:“其实想知道钱沛是不是裴镌,并不难。”
舜煜颐望着那人道:“你是说……”
那人淡淡道:“你送了一件白金丝甲给他,让这家伙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有门!送走舜煜颐,钱沛站在府门口心里美滋滋地想道。
忽然一只手很不识趣地挡住钱沛的视线,让他遗憾地错过了倩影消失前既美妙又撩人心弦的最后一眼。
“干什么?”钱沛忿然拨开小杜的手,发现舜煜颐的马车已隐没在街道拐角。
“这丫头在问你天下刀的事儿?”小杜显然在后堂偷听了钱沛和舜煜颐的交谈。
“很快她就是你二嫂了!”钱沛豪情万丈地对他宣布说:“对她尊敬点儿。”
“拉倒吧,”小杜嗤之以鼻,“人家摆明是怀疑上你了,你还敢打她的主意?”
钱沛嘿然道:“所以老子才要快马加鞭地收服她,跟着我姓。”
眼看钱沛蠢蠢欲动、色令智昏到这种地步,小杜觉得自己好良言也难劝该死鬼,只好转变话题道:“你不觉得奇怪么,金沙门的人自从上回刺杀舜煜颐失败后就销声匿迹了。我原本以为他们会设法暗杀城里的军政要员,制造混乱。”
“你什么时候成了忧国忧民的圣人了,怎么不去抓个罗刹人问问。” 钱沛没心情。
小杜深以为然道:“不错,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而且得抓个罗刹大官才成。”
钱沛立马警告道:“你想出城找死我不会拦着,可别拉上老子一块儿发疯。”
“你已经疯了。”小杜嘲笑道:“刚才你看舜煜颐的眼神,像极一只饿疯的狼。”
钱沛被说破心事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目光投向小杜,“老子看你才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当然说归说,他还不至于真把小杜的羊皮扒了,不然谁去跟踪舜煜颐?
两人在门口分手,钱沛兴冲冲、美滋滋、飘飘然地往内宅走。忽然一阵二胡乐声从他住的小楼里随风飘送过来。这乐声似乎专为钱沛所奏,周围的人们懵然不觉。
可惜对于钱沛而言,这个时候听到二胡声,就是无情地破坏自己正在编织的美丽梦境。他先愣了愣,原地伫立听了足足有半炷香的工夫。
既然享受不了二胡,但至少可以考验一下自己的极限忍耐力吧。当耳朵终于忍受不了那杀猪锯铁般的声音,他从心底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哀叹:““完了完了,又来了——”。
实在想像不出,天下还有谁能把二胡拉得如此风生水起,恶心人于无形。
“谁怕谁啊——别以为会拉几声二胡,老子就该一生躲着你!”
在须臾犹豫后钱沛一咬牙,胸怀弑师灭祖的逆天精神,龙行虎步穿过庭院,“蹬蹬蹬”把楼板踏得山响,猛力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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