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珣不由长舒口气。
许凌扬欲明知故问:“他……出什么事了?哦,是……是……”
扣了电话,许凌扬叹口气望着他:“叶帅急坏了,去电话给司令,司令问是一句否见到了你……这一来,你还打算回去吗?”
“说不好,先找到Tina,再打算吧。”叶珣说得轻松,心中却忐忑没底,茫茫人海,想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别担心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凌扬安慰他:“今儿晚上华老大寿,大哥回不来,我得过去。”
“华老大寿?”叶珣眼睛一亮,拍了脑袋,方觉今日是农历八月七号,是华诤华主席的五十四岁寿辰。
许凌扬戏谑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兀自上楼准备去了。
省主席华诤是先大帅身边的老人,叶珣从法国回来时,被沈司令安排在他的身边历练。华老为人温和宽厚,又博闻广识,跟着他的几个月,叶珣获益匪浅。
“凌扬,扬哥!”叶珣赔笑追上去:“华主席大寿我得去啊。”
许凌扬反驳:“别胡闹了!你在东北露了面,大哥非把我掐死不可。”
“我化妆成你的副官,就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跟他说句话,去年我被困在昌州,都没来给他老人家拜寿,好歹是老上司呢。”叶珣讨好道:“我给你做半天的副官,也好报答你几次相助的大恩啊。”
许凌扬没最终能抵挡住叶珣的花言巧语,叶珣借了套军装套上,仿佛又回到从前的日子,自由却无依靠,要独自摸索着去面对形形色色的人,要圆滑多变、懂得斡旋,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月亮近圆,恍悟中秋快到了,这个中秋,怕要在异国度过了,家里怎样,厨房在准备月饼?省政府又要照例准备大批的烟花?拉上被撩起的车窗帘,叶珣轻轻吐了口气。
“我不会介意你改变主意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家可只那一个。”许凌扬和他逗闹,又突然感慨自嘲:“像我,离家出走的机会都没有。”
叶珣张张嘴,只顾伤怀,忘了许凌扬的身世,这是个单靠能力滚爬到东北空军上层的孤儿,用高超的飞行技术和管理才能获得了沈司令的青睐,甚至与他结拜了兄弟。至于叶珣,沈司令时时以“父辈”自居,处处以“故人之托”为名,总要压他一头,拿他做个孩子看待,虽然只比他大了十三岁。
华主席的公馆果然热闹非凡,东北军的老人们齐聚,新人不多,大部分被沈子彦带去了北平。这样一来,寿宴变得很没意思,乐队哼哼唧唧奏着些过时的老歌,个别以晚辈门生自居的官员甚至为老主席磕头拜寿,叶珣直撇嘴,本以为东北军易帜改革这几年,这些陋习应该改善的。
叶珣规矩的低头走在许凌扬身后,拉低军帽帽檐,足遮住半张脸。
席间自然少不了添酒推杯的活儿,这是叶珣最紧张的,毕竟让这些老人们看着长大,若不是大伙摆场面寒暄的投入,这距离,真是危险极了。
叶珣为华诤斟酒,谁想华老一只手扣在酒杯上阻拦了,抬眼瞟他一眼,意味深长。叶珣也没躲闪,抿抿嘴,微不可见的笑笑,就见酒杯上的大手拿开,许叶珣倒了酒进去。
一杯酒下去,华老推说后院有事,起身离席,走前不忘扫一眼叶珣,叶珣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活,趁混乱跟进去。
华诤果真在走廊上等他,直到叶珣跟上,才继续往后院走,直奔书房。
“华老。”叶珣规规矩矩的鞠躬行礼,又调皮:“华老长寿百岁,福泰安康。”
“这是怎么个打扮?”华诤戏谑道:“越发出息了,就算跟了瀚帅,可委屈过你给华谋添酒?叶家的三公子,好歹得在席上呆着,离主座远些,也不致被发现啊。”
叶珣赔了笑:“不跟您说句话徒虚此行嘛,叶珣跟在您老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近身还不被发现,岂不白混了。”
“叶,珣。”华诤玩味的嚼着二字,一时没适应,叶珣说的却顺畅自然:“还是那么油嘴滑舌,在叶家可还习惯?”
叶珣巧笑,扶华老去沙发上做了:“习惯,家人对叶珣都挺好。”
“挺好?那怎么跑来沈阳了?”华诤扯了扯他的军装,恨铁不成钢道:“还遮遮掩掩做贼一般!”
华诤话音未落,窗外隐约传来隆隆声,声音发闷,叶珣奇怪,东北的九月,也会打雷?
叶珣挠挠脑袋,没有理会外面的声音:“横竖没打算瞒您,您听了别生气……”
话音被敲门声打断:“老爷,北大营梁永陞旅长来电话,急找那英老将军。”
沈裕相将军身在北平,军事大权几乎由那英全权。然而东北军三个师都铺在中原,东三省险唱空城计多时,最可怕的是东北军士气长久不振,大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意——叶珣有些不祥的预感,什么样的急事,找那将军找到华老这里。
华诤隔门吩咐:“那老在前厅席上,叫他去接了就是。”
“老爷……”门外管家迟疑说:“前厅乱了套了,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很乱,调整了许久,对不起大家~~【鞠躬】
首先强调一句:本文人物架空,请勿对号入座哦~~
华诤这个人——虽然半路杀出来——我真的很想写,不知道会不会惹大家反感啊~~
61山河依旧
隆隆声还在继续;叶珣在院子里停下,发现西北方向的天空是赤彤彤的暗红色。顿时有些慌张,这个颜色他只见过一次——中原大战时在昌州的突围战。
这才恍悟,哪里是雷声;分明是枪炮声!
华府大厅已经没了什么人,寿宴早散;只有小客厅遗下七八位。华诤提了衣襟赶过去的时候,那英正接电话,几人表情惊恐,一阵阵唏嘘着;又间或有人摆手制止;让大家安静。
叶珣从人群中找到凌扬;凌扬拉他躲到角落:“日本人攻进沈阳城,炮轰北大营,措手不及,死了不少弟兄。”
“没有武器还算什么军人!”那英倏尔气急败坏的咆哮划破所有窸窣声:“开军火库,务必保住北大营……”
进来的参谋扯了扯那英的衣服,在他耳边咕哝几句。
那英重新举起话筒:“按兵不动,我去请示沈子彦司令。”
“还请示什么,下令吧!”
一人拨开人群上前来,怒视那英,叶珣定神,是辽宁省警务处长、警察局长冯显钟。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如此大事我做不得主!”那英喊人接沈子彦的电话,连试几次接不通,急得一头豆汗。
冯显钟愤怒交加,拂袖离开华公馆。
“怕是日本人扰乱了电话线路。”华诤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情耽搁不得,参谋长先下令吧。”
“上头早有交代,对日本人任何挑衅当力避冲突,不与抵抗。”那英不死心,不断命人接电话给沈子彦。
“情势急如星火,这群当官的还在推三阻四!”叶珣愤懑的嘟囔,转头却发现凌扬面色灰白。
“跟我回飞行大队。”凌扬摆手招呼叶珣:“百来架飞机炸也炸他们回去!”
二人还未迈出大门,见一队巡查的日本士兵从门口甬路走过,凌扬拉叶珣躲回大门后,往外探看,不出一分钟,又一队巡逻兵晃过,紧张密集。凌扬唏嘘:“他们控制了华府。”
叶珣不禁浑身发冷:“屋里都是沈阳军政大员,都是东北军的命脉啊。”
凌扬叫叶珣回去报信,让大家想办法脱身。
“那你呢?”叶珣问:“你还回大队?”
“我回去带队轰炸关东军驻地,让他们猖獗!”凌扬说:“也就是司令不在,照他的性子,非直捣他们东洋老家不可!”
叶珣拽住凌扬:“你怎么走?”
凌扬沉吟:“冯局长是怎么走的?”
月影朦胧,凌扬从绕到西墙,攀上院墙,跳上墙外的一颗大榕树,消失在繁茂的枝叶中。
叶珣盯着凌扬消失处,抑制住忐忑的心情,飞奔回华府客厅。
进门便听那英在电话中命令:“……勿要逞一时之义愤,置民族大业于不顾。须谨遵沈司令的严令,第七旅撤出北大营,不与抵抗!”
不与抵抗?!
四个字在叶珣耳边炸响,不抵抗,是沈司令的命令?
“不可能!”叶珣情不自禁的喊出来,沈司令性子直率,断不会这样做。
几人将目光聚在叶珣身上,在座的小半都认识他,叶珣索性摘了军帽:“华府被日本人控制了,诸位快想办法脱身!”
满座哗然。
众人忙做一团,华诤喊副官找来几身寻常衣服,在座着军装的自然要换掉,那英扎上围裙扮作厨子,领着几个“下人”出门采购,逃出华府。
华诤望着众人从后门离开的身影,舒口气,转身见到一身学生装的叶珣,蹙眉问:“怎么还不走?”
叶珣固执:“我跟华老一起走。”
“胡闹!”华诤斥他,又正色:“我是辽宁省主席,守土有责,我不会走。”
“那我也不走。”叶珣倔脾气上来,一路跟随华诤来到书房。
华诤开抽屉翻找了一阵,又关上锁紧,看了眼叶珣,后者侧头不去看他。
“随便你吧。”华诤扔下叶珣,转身出了房门。
叶珣抬手看看手表,十一点四十,再不走真的晚了。
华诤再回来,身后跟着华府的卫兵,叶珣依旧埋在书房的沙发里,蹙着眉头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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