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参加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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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参加的婚礼-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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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说,我咋当孬种了?卫生院啥样你又不是没看见,要是孬种,想回来?

  母亲绝对没想到,父亲原来有当救世主的意思。这可能吗?母亲大脑一时短路,长时间处于混沌状态,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就听父亲又说,别的都小事,关键缺人才。母亲马上有了反映,说,你以为你是人才吗?你要是人才,就该把私人诊所往大了开,开成一家私人医院!

  很显然,母亲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所以她挖苦父亲、甚至赌气甩掉电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当时,我大舅也在母亲跟前,他阴阳怪气地说,人这东西,宁扶竹竿不扶井绳,致远不提气,你扶不起来,让他收摊儿算了。母亲说,你说的轻巧,诊所开到现在容易吗?我大舅说,让他跟我干,好歹比当医生挣钱。母亲说,致远啥样人你还不知道,想跟你干,早来了!

  12

  父亲从老家回来的那天下雪了,走时,雪花还没飘扬起来,只是可有可无地把清晨点缀得有些晦暗。我三奶让他吃完早饭再走,我三爷担心雪下大了,进山的公路封死,下午的那趟班车不通,父亲就没吃早饭。他跟两位老人说,这些日子给您打搅够呛,现在消停了,好好休息一下,有空我再回来看您二老。我三爷说,咱是一家人,说那些扯淡话啥用!两位老人就往院外送,送的时候,我三奶想起母亲走时脸上挂着气色,就嘱咐父亲说,到家跟你媳妇说点软活话,往后混日子,不能动不动就发脾气。我三爷想起父亲电话里跟母亲说的那些话,又嘱咐,回来上班的事,你媳妇不同意就算了,别强扭着,生出事来,不好。

  父亲答应着,说你们回去吧别送了,就加快脚步,两位老人追不上,停住喊:致远啊——往后没事别老是回来!父亲停顿下来打个愣神,就想,爷爷在世时,每月总要回老家一两次,自己呢,根本就没回来过,三叔三婶是不是哪次都这样跟爸爸告别呀?这样想着,心里忽地涌上一股酸楚,便不管不顾地疯跑起来。跑过小桥,上了土公路,看见一辆“依维柯”正从对面胡同口缓缓驶出来。车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裹着毛围脖的脑袋,尖着喉咙喊走吗?父亲也不回话,猫头向前冲去,一个箭步蹿到车里,等他找到一个座位坐稳时,已经泪流满面,车窗外的老家,在泪水和抛洒起来的雪花中越来越模糊不清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冬天不多冷【12】
那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也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场大雪。

  雪停了,机关公务人员上街扫雪。说是扫雪,其实是铲雪,没过腿肚的雪是扫不动的。临街店铺的老板们也出来打扫门口,联通大街的雪地,铲出一条不太宽敞的小路。父亲和隔壁冷荤店的女老板也在铲雪,女老板一边铲一边问父亲,这些日子咋没见你出诊啊?父亲说下雪了不想出诊。女老板说,前些日子呢?前些日子你干啥了?父亲说我回老家了,我有十年没回老家了。女老板显出愕然神情凑过来,盯着父亲胳膊上的黑纱问,咋,老爷子没了?父亲没言语。女老板令人吃惊地兴奋起来,尽管说了一大堆的节哀话,仍然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欣喜表情。然后问父亲,找帮手不?要是找,我有一个,中西医都拿的起来。父亲没有马上表态。女老板说,实话跟你说吧,我想把我爸接城里来,你也知道,现在老百姓都学尖了,想赚他们点钱,比割他们肉还难呢。父亲说,我这庙太小了,养不活你爸爸。女老板说,庙大庙小的我倒不在乎,离我近就行。父亲说,你察看别的诊所吧,我这里的效益始终都不是太好。女老板说,我打听了两家私人医院,工资都不低,可定的任务忒他妈高,我爸再有经验,也完不成。父亲说,你爸不是挺能挣钱的吗。女老板说,跟人家私人医院一比,我爸那点赚钱本事,简直就啥也不叫了。父亲笑了笑,告诉女老板考虑考虑再定。女老板高兴地跑回店铺,揪了一个装有烧鸡的食品袋跑出来,跟父亲说,别嫌不济,这可是活鸡熏的。父亲推脱不过,只好接过来。正这时,我二叔扛把铁锹走过来,跟父亲搭上话以后,女老板说,你们哥俩聊吧,我忙我的去了。

  父亲跟我二叔说,你来的正好,帮我收拾一下你二大爷的遗物。我二叔说,我二大爷的遗物,你也可以用呀。父亲说,你嫂子说了,老爷子的东西谁也不能乱动。我二叔说,我嫂子现在知道孝敬了!父亲说,别那么说你嫂子,她其实挺不容易的。

  母亲是在父亲返回县城的那天晚上打回来的电话,告诉说,爷爷的遗物要规置起来,别乱扔,家里的壁橱好几个都空着,先放那里头。嘱咐完这些话,还跟父亲说,矿上已经停工了,正给工人做工资,等发完工资就放假了。母亲电话里的语气很温柔,过去的颐指气使非常霸气的感觉,父亲这次一点也没听到,就试探着问,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事,你考虑了没有?母亲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回去再说!

  父亲收拾爷爷遗物时,跟我二叔说,我在老家那些天,连着梦见我爸好几次,哪次他都让我回单位上班去,你说我能回去吗?我二叔说,老家的人还想方设法往城里跑呢。父亲说,我三叔也同意我回去,他说现在的卫生院指望不上城里人了,我觉得他说得对。我二叔说,我爸岁数大了,考虑问题还是老脑筋。父亲说,我知道我爸为啥让我回去。我二叔说,我也知道,可是,你浑身都是铁又能碾几根钉呢?就你们那单位,还叫个单位呀!

  父亲说,所以我才回去呢。

  我二叔说,你不是我二大爷,他们那代人干出来的事,叫崇高,我们如果也崇高,得让人笑掉大牙。

  父亲问,为啥?

  我二叔说,现在是商品时代,除了当官的给人开会,谁还谈什么精神呀奉献呀,你弄那些虚无缥缈的玩意,能不让人笑话!我二叔说到这里显然很气愤,手里的针灸包被他发狠地甩到纸箱里,撞上里面的血压计。针灸包的拉链崩开了,大小型号的银针纷纷蹦跳出来,有几根还弹到父亲脸上。父亲猫下腰默默拾捡银针,捏起一根插进包囊,再捏另一根,捏着捏着,眼泪随之落了下来。父亲是睹物思人,这个棕色真皮针灸包比他的年龄都大,可它的存在意义真会发生改变吗……

冬天不多冷【13】
13

  实事上,母亲跟父亲的感情没的说,俩人从结婚到现在,没发生过太大的摩擦,相互间免不掉绊两句嘴或说几句刻薄话,但在对方心里都不会存留太久。母亲改行是在五年前,那时候,她跟父亲已经开了六年诊所了,效益说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太坏,毕竟有爷爷撑门面,要比最初混得有盼头。有一天我大舅跑到县城,跟母亲说,你们俩别开诊所了,跟我开矿去吧。细致问了才知道,我大舅挖菜窖时挖出来一堆青石头,懂行的人说,那是铁矿石,市场价格正经不低呢。

  父亲没有开矿的打算,母亲也不允许他改行,她跟我大舅说,你妹夫那人老实巴交,没啥胆子,让他跟他爸当医生,我跟你开矿去。母亲后来跟父亲解释,说你当个工头也不是不行,关键是我们学的专业,死活得有个人守着。

  母亲改行以后脾气明显渐长,她会因为不顺心的事回家找茬训斥父亲。父亲遇到这种情况一律选择忍耐,母亲让他干啥就干啥,不让他说的就不说,显得极不男人。别人都说父亲怕老婆,就像老鼠见了猫,在我看来并非如此,反倒觉得父亲最懂感情。感情这东西其实就是一堆干木耳,不放到理解和尊重的白水里浸泡是不行的。

  不过,母亲哪次跟父亲发完脾气都后悔,问父亲,我这样算不算更年期提前?父亲说你才多大呀就更年期?然后就给母亲剖析她爱发火的原因,说你在矿上当领导,平时对手下耍横耍惯了,这个习惯,自觉不自觉地就带到家里,再说,矿上那么大个摊子,顺心不顺心的事都能碰上,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不能说的你上哪儿说去?我自然就成了你的出气筒,这样的表现不算更年期提前。母亲问你恨我不?父亲说,不恨!母亲听了这些话心里美滋滋的。美归美,回到家该发脾气照样发,父亲该忍耐还要忍耐。

  父亲跟我说,啥事就怕习惯,习惯了你妈发脾气,听不到她大吼大叫,就像睡觉她听不见我打呼噜一样,总觉得少点啥。  

  那个冬天大雪封山,母亲心情开始烦乱,吃不好睡不安。其实,父亲回单位上班,对母亲来说不是多要命的事,但她还是觉得父亲有些愚了。她始终认为,这种愚是带有遗传基因的,跟刚刚去世的爷爷分毫不差。母亲试图阻止父亲回去,可是阻止他的理由是什么?在这个问题上母亲不想耍混,父亲说了,是爷爷托梦给他,让他回去上班的。如果耍混,让九泉之下的老人怎么看?活着没孝敬好他,死了还能不满足他吗!就算父亲耍花招把爷爷抬出来蒙人,母亲也得当成真的来对待。思来想去好几天,母亲突然萌生了一个新想法。这个新想法,让他在慢慢等待雪化的日子里,每天都要朝家里的方向瞭望一阵,看树挂还有多少,阳坡的雪化了多少,还跑到养路队打听路况,问啥时候通车,兴奋的心情在急迫的等待中一步步焦灼起来。终于等到通车了,母亲从放假的矿山回到家里看见父亲时,居然生出老大的怨气,满腹的委屈,就像永远也打捞不完的脏水,一瓢接一瓢地泼给父亲。

  ……让你自己说,现在回去算咋回事?爸爸恋着老家也就算了,你也想当大尾巴草鸡,我就不信,你回去了,能给单位下出金蛋来!母亲这样说。

  以前这种情况,父亲是不还嘴的,这次他心下试探了几次,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父亲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只觉得,卫生院是咱俩的老家,它现在要断气了,我不能见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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