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不已,熨衣服的动作也就越来越慢,越来越细致,越来越犹豫。
蒋闻涛注视着他,昏黄的灯光下,雨滴叮叮咚咚地落入碗盆里,熨衣服的身影模糊不清……蒋闻涛忽然笑了,温柔地说:“双喜,我一直认为贫贱夫妻百事哀,经济是爱情的基础。可是,你信不信,我这会儿忽然觉得,贫民窟的爱情,似乎也是很不错的。”
第38章
双喜的手微微一停,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蒋闻涛向来对外界展现的是一种精明强干顶天立地的高大形象,这种人,按理说思考问题也是很成熟很现实的,很难想象他居然还会有象这种‘有情饮水饱’的想法,这种想法不是应该是那些对爱情还抱着憧憬的小女孩才有的吗?
而他的语调那么温柔……双喜甚至能感觉到他注视自己背影时那种柔和的目光。
他微微恍惚了一下,平日那个霸道、强硬、搞一言堂的蒋闻涛固然让自己拿他无可奈何,而这个说着‘贫民窟的爱情似乎也很不错’的蒋闻涛,却似乎更让他难以抵制。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心旌在动摇,连忙闭一闭眼睛稳住心神。
再睁眼时他尽量以一种冷静理智的声音说:“你在这种地方住久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真的。如果每日为生活奔波,柴米油盐、房子社保医疗费……又有多少爱情经得起这些琐事的消磨?
“是吗?”蒋闻涛这句低声反问竟象是发自他身后,双喜吓一跳,这人什么时候距离他这么近的?还没来得及跳起,蒋闻涛已经把下巴搁在了他肩膀上,双喜一下子就僵了,只听到那人无比亲昵地道:“那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搬过来和你住,看我会不会受不了?”
双喜一呆,又被他那温热的鼻息弄得麻麻痒痒全身一阵臊热,连苗头一动甩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搬过来干什么……”
蒋闻涛笑。
这傻子,你说我搬过来是想干什么。
虽然这里是破了一点,但好好修整一下,倒也不是不能住人。双喜这个脾气,叫他换个地方肯定是不肯的,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只好来就山了……
双喜看他只是笑,越发心头没底,心慌意乱地,把那衬衣往他身上一丢:“可以了!”变相地下逐客令。
“……”
竟然还是要赶他走,蒋闻涛挺委屈地瞅了他一眼,看双喜避过脸去不看他,知道哀兵之态大抵也感化不了这个人,只得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换衣服。
衬衣并未干透,还带着些湿气,蒋闻涛一边换一边偷瞧双喜动静,双喜生怕这家伙使出什么贱招,所以也随时关注着他这边,直到眼角瞟到他套上了衬衣开始换裤子了——
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偷看蒋闻涛的下半身,连忙不自然地把脸偏了过去——也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就见那耳根子不受控制地渐渐红起来,到得后来,几乎都要腾腾地冒出热气。
终于听到蒋闻涛说了一句:“那,我走了啊。”
双喜咽了口口水,佯装镇定:“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双喜想等蒋闻涛走了好关门,可蒋闻涛临到门口了身子一顿,转过身:“双喜——”
刚说了这么两个字眼前便忽然一黑,双喜反应过激,象被戳了一刀似的弹起来:“你干什么?!”
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蒋闻涛唰一下举高双手:“我什么都没干!”
他这句辩白纯属多余。因为,在猛然漆黑的同时,四周响起的高低不一的惊叫声已足以让双喜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停电。
两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漆黑中僵站着,很快就听到外面有性急的邻居开门到走廊上来查看的声音。
“我电视今天大结局呀!小孩作业也还没做!”
“打电话问问电力公司嘛,什么时候来电?”
与大人们明显觉得麻烦的反应不同,小孩子们倒觉得黑漆麻乌的异常有趣,在走廊上嘻嘻哈哈地跑动。
因为刚才反应过激错怪了蒋闻涛,双喜颇觉尴尬,而这样在黑暗中与他独处,也令双喜有点儿心慌。“我,我出去看看。”几步就抢出来,跑到走廊上来站定。
大雨仍然在下着,即使是相互间已经熟悉了的住户,隔着这雨幕夜色也看不清楚彼此的模样,仅能凭声音语气体形来作分辨。刚喘了两口气,蒋闻涛也跟着出来了。他也知道双喜对着他有压力,此刻便尽量静悄悄地站到他旁边,不发一言。
邻居们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多了一个外人,他们的注意力此刻都不在这里——出去检查线路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是电线被弄堂口的黄桷树压断了的坏消息。
而比这更坏的坏消息是:电力公司已经说了,这么大雨,就算修也不可能现在来修,至少要等到天亮雨停了才行。
这让住户们沮丧极了,虽然埋怨,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各自想法子解决掉晚上的实际困难,比如找出焟烛让小孩做作业什么的。
看着对面窗上透出的一点闪烁烛光,蒋闻涛心中一动,终于忍不住问:“家里有焟烛吗?”
“没……”他连伞都还没来得及买,又怎么可能预备下焟烛那种不常用的东西?
本来还想着晚上要整理一下资料好写报告的,看样子,是不行的了。
蒋闻涛觉得简直是天助我也,声音里却一派体贴和平静:“要不要去我那边睡,你的房间,我还留着。”
双喜打了个哆嗦,忙道:“不,不用……”
“那我留下来陪你。”
这提议比刚才那个还要匪疑所思。
“不——”
“你不怕黑了?”
双喜立刻象被梗了一下,顿时没了声音。
蒋闻涛是知道他这个弱点的:胆子小,怕黑。
小时候父母上夜班,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灯绳在门口,于是睡觉时双喜总是把灯绳接长到床边,整个人钻进被窝蒙得严严实实了才敢拉灯。高中时有一段时间厕所里的灯坏了,夜间他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每每拖蒋闻涛一起。
蒋闻涛诱惑地:“让我陪你……”
双喜动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软弱地抗拒:“不,真的……不用……”
他诚然怕黑,可同黑暗比起来,他更怕与蒋闻涛相处。不,也许他并不是怕蒋闻涛,他怕的是他自己。
白天,人们总是理智的、道貌岸然的,礼仪、传统、道德规范;而这暗黑的夜,象有魔力,所有白天不能显露的压抑着的东西,会肆无忌惮地冒出头来,他怕自己禁不起那种诱惑,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蒋闻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大着胆子,握住了双喜的手。
双喜挣了一下没挣脱,紧张起来。虽然也知道邻居们未必能注意到他们这里,可到底心虚,他几乎有点哀求了:“蒋闻涛……”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蒋闻涛声音轻轻的,在哗哗的雨声中透出一点感伤。“双喜,难道我是魔鬼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怕我,给我一个机会行不行。”
第39章
哗啦啦,外头的雨下得越发的大了。
在这样一个大雨的夜晚,又停着电,人们除了早点上床睡觉,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黑漆漆的屋里,坐在床沿的人默不作声地抬腿上了床,右手轻轻一抬,放下蚊帐。
他勉力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强装出来的平静。
“睡吧……”
里面那人似乎微微打了个哆嗦:“嗯……”
有了年头的床板因两人躺下的动作吃力地响了几下,片刻后屋子里终于只剩下雨滴漏入盆子里的声音。
双喜僵硬、紧张,并且拘束。
老式的单人床上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份外狭窄,他紧贴着墙,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到外面那一个温热的身体。相比起来蒋闻涛表现得要比他镇定得多,安份地躺着,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这平稳的呼吸让双喜有了片刻轻微恍惚。他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真的默许了他留下,甚至默许了他与自己同睡一张床?
人家说都是月亮惹的祸,到了他这儿,就只好怪都是停电惹的祸。在那样的黑暗里,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伤感的恳求给他一个机会,于是自己就糊里糊涂地……心软了?
咳!这会儿双喜才开始懊恼。
大是大非的原则面前,怎么可以心软呢。万一今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真的是谁也怪不了,只能怪自己。谁让自己那么蠢,在同一个人手里栽两次?
双喜惴惴地后着悔,但现在又不可能把蒋闻涛摇起来说‘你还是回去吧’,只能小心翼翼地不时注意着他的动静,希望这人真能如他保证的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才好。
而就蒋闻涛目前的表现看来,还是比较能让人放心的。
也许是知道能争取到留下已属不易,男人老老实实地躺着,手也很规矩,并没有搞什么小动作,双喜暗中看了好几次,见他仿佛手指头都没动过一下,一颗心这才慢慢落到实处。
悄悄瞅一眼那人黑暗中的轮廓……
其实,也不是没有跟这个人同床共枕的经验。
念书时,冬天床单不容易干,到了晚上便和蒋闻涛挤一床……结果好几次醒来都发现自己被这人抱在怀里。
“冷!”而对自己‘重死了’的抱怨,蒋闻涛总是一副‘你分了我半边被子,就该给我当烤火炉’的理直气壮,当时自己也没往别的方向想,现在想起来……莫非那时他就有那种心思了吗?
这念头让双喜脸上瞬间一热,联想到这人晚上那些深情的话,更觉烧得慌。
蒋闻涛硬要和他做那档子事时固然让他恨不得打死他,可这么些天,这人对他的好,却已将他一点一点软化下来。人心都是肉做的,被一个人这样喜欢着,怎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