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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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铁之城-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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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人也正望着他。他的目光重又柔和温暖起来,他俯□,干枯的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像祖父对待孙子那样,说道:“孩子,进去吧。”

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了冰,他在那一瞬间听到了老人迟疑的理由。

——老人在最后一刻对人生感到眷恋,他不想和魔鬼同归于尽。

大理石的门轰然洞开,老人干枯的手推着他的肩膀,用力的,将他推进了死地。

炼金术的封印阵在这一刻开启,圣骑士的弩箭如雨,牧师们光牢如柩,地下神殿积攒了千年的力量向他倾泻而来……那力量和他胸口的愤怒同时爆裂开。湮灭一切的明光里,他的意识像冰冷的火沉默的燃烧。

他看到自己俯瞰那处心积虑挣扎的蝼蚁们。看血液在他们身体里沸腾,将他们如烟花般引爆,鲜红的液体溅落在石质墙壁上。那脆弱、短暂而无趣的生命,甚至不能给他提供片刻的欢愉。

鲜血浸泡着残肢,每踏一步都有涟漪从他脚下扩开。他走到老人的面前,令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爆裂,却不夺取他的生命。

他控制不了潜伏在他体内的野兽,他甚至理解不了那野兽的愤怒和矜持。他只是对自己的暴虐感到茫然无措。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只是片刻的失神,篆刻了希伯来文的白银匕首便刺进了他的胸口。他听到修士苍老的诅咒声。

从他睁开眼睛起,便一直是这个人在教导他。他教他礼仪、知识、道理,为他诵读圣经,令人训练他的武艺。他总是慈祥并温和着,只在他错口叫了一声“papa”时,一瞬露出厌憎和震惊的表情。而现在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本心。

“魔鬼,下地狱吧……”那声音这么说。

残存的理智在这一刻消失。他一寸寸的粉碎他的骨头,撕裂他的皮肉,听他悲鸣着求死。

他漠然无情的观看他的丑态,高高在上。

那血肉模糊的身体终于不再动弹。他俯在血泊里,漆黑的头发荇藻一样铺展,破碎的衣衫凌乱的挂在肩头,露出苍白的皮肤来。

他微微觉得疑惑,凌空将他提起。用尖尖的指甲拨开了她的头发——那是一个女人。女人已经残破不堪,鲜血自她身体每一寸皮肤下流出。就像被揉碎的傀儡,她已丧失了全部的生机,纤细文人小说下载的脖颈耷在一旁,漆黑的瞳孔散漫无光……

他所看到的,是米夏的面容。

梅伊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梦中从米夏身体里传递到他指尖的脉搏还在空洞的回响,他感到不可遏止的恐慌。四面寻找米夏的身形。

然而只是抬头他便望见米夏熟睡的面庞。她轻轻的将他圈在怀里,一如既往的安然无梦,便熟睡中脸上也带着她特有的温柔。

梅伊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脸颊,可睡梦中的血腥味仿佛浸透了他的皮肤,他感到指尖粘腻且沉重。这情绪令他痛苦,仿佛自内一刀一刀的将他凌迟——他知道人类总是被各种苦难和悲伤困扰,可原来魔鬼也是一样的吗?

不……不是的,魔鬼是坦率的享乐派,忠实的满足自己的欲_望。他们天性便自私贪婪,只要能令自己快乐,便从不为他人的受难而犹豫。魔鬼是不会有这种仿若自虐的懊悔和悲痛的。

所以……是这痛苦令他得以为人吗?这便也是他留在米夏身旁,该付的代价吧……

        

30chapter 30

翡冷翠;圣母大教堂,主教间。

厚重的木门关闭了,这高旷的屋子骤然黑沉下来;就只有铁艺灯架上三盏白蜡烛照着黎塞留沉稳的面孔。书卷杂乱的铺开在红豆杉的书桌上;他用宽大绣金的衣袖扫开;便在书桌前坐下。将信裁开。

这信来自梵蒂冈教廷;由圣殿骑士转交给他。信封以火漆封缄,加盖着蛇身龙盾的徽章。蛇身龙是米兰公爵的象征;维斯康提家的旁裔族徽大都以此为主体。谁都知道当今教皇出身于米兰;是米兰大公的旁系表亲。上一代米兰公爵没有儿子;为了争夺他的继承权,教皇的父亲与米兰大公之间展开了酷烈的斗争;最后以惨败收场。便发誓将不惜代价把儿子推上权力的巅峰。

二十五年前教皇选举,黑烟两度升起,当马塞三世最终当选加冕时,罗马人普遍相信这宝座是用十车黄金换来的。

尽管如此,教皇依旧是教皇。他掌控着罗马的教廷和俗世的信仰,最高贵的国王也要在他面前屈膝,以能亲吻他手指上的戒指为荣。米兰公爵想要化解与教皇间的旧怨,便只好先在雪地里跪三天,才能见他一面。

权力的滋味就是这么美妙,无怪凡人汲汲以求

也只有黎塞留,才在收到教皇的亲笔来信时,首先预感到灾厄,而不是荣幸。读完了信,也只是再一度确认他精准的预感罢了。

他交叠双手正静静的沉思,便听到黑暗中沉闷的叩击声,那声音来自于书橱而非正门。他便叹了口气,说:“进来吧,朱利安诺。”

那书橱沉重的转动起来,露出后面黑洞洞的长隧道。走进来的正是他的教子,年轻的美第奇家。

翡冷翠拥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排水系统,人们只知道这造福于民的工程归功于他们的执政官,却无人知道地下隧道的初衷是方便贵族的逃亡。这个时代的暴动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个贵族都可能为他的臣民驱逐,被送上断头台的也不是没有。美第奇便发家于一场□,他们比谁都知道后路的重要。修建夏宫时,老美第奇便在地底设计了迷宫一般的隧道。若哪一天他的子孙守不住家业,也至少可以老鼠般逃出生天。

“一个贵族,不该走乞丐和老鼠的路。”黎塞留说。

“也要看这路通向哪里。”朱利安诺只将油灯递回隧道里,令他的仆人拿着等他,便关上了暗门,“您就是太在意道路本身了,才至今仍是一名紫衣主教。”

他与黎塞留经常这么碰面。

这房间里三面墙壁都被高大的梨木书架遮挡,书架上摆满了书,有神圣的经典,也有异族的羊皮卷。因为常年使用,取书的梯子都被磨得光滑——就算在梵蒂冈的教廷,黎塞留也是有名的博学之士。没有人会不爱护一位博物学家,纵然是教廷禁毁的书籍,教皇也破格准许他翻阅收藏。

朱利安诺就是在这里读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本□。

他只一眼便看到桌上的信封。那蛇身龙的徽章是如此的刺眼。他说:“他来信了?”

黎塞留说:“他是神的牧羊人,你该更尊敬他些。”

朱利安诺轻轻的笑起来,这年轻的贵族总是温润得像一颗珍珠,可这一刻他的笑里却有尖锐的讽刺。然而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掩饰着低落的情绪,抬头去打量书架上参差的抄本。

黎塞留说:“我正要找你,朱利安诺,你在歧路上是不是走太远了?”

“怎么说?”

“你的贴身男仆在去普拉托的路上遇到了泥石流,这件事想必你已知道了。”

“是的。”朱利安诺微笑道,“我很悲痛。可这是天灾,是神要召他回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黎塞留摇了摇头,“那是不是天灾,我并不清楚。可朱利安诺我亲爱的教子,有些事你能瞒过我,却瞒不过神的眼睛。神总是比人知道的更多。”

“是啊……”朱利安诺叹息般说,“神总是比人知道得更多,神也总是比人想象得更强大。可这又怎么样啊,神听到人的祈祷,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黎塞留我亲爱的教父,你看地上的蚂蚁,熙熙攘攘,庸庸碌碌,你不留神丢下一块方糖,便足够他们许多天的吃用。可你心里对蚂蚁又有什么怜悯呢?”

黎塞留并不反驳他,他只说:“经过那道路的并不只有你的男仆——还有一百名圣殿骑士。他们当中有一人名叫帕西瓦,他和你一样是神选者。”

“呵……”朱利安诺想要笑,可他笑不出来。他只淡漠的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说,“想必他虔诚得像一只绵羊。”

“可他强大得足以胜任圣殿骑士。”黎塞留说,“他从你的男仆身上察觉到了黑暗的契约,并且追踪到恶魔的踪迹——那恶魔试图袭击巡法局的检察官,被他击退了。现在圣骑士们正在(文*冇*人-冇…书-屋-W-Γ-S-H-U)普拉托追捕恶魔。”

朱利安诺默不作声,黎塞留便放缓了声音,追问道:“告诉我,朱利安诺,那恶魔与你无关。”

朱利安诺便轻笑着说:“那恶魔与我无关,老师。”

黎塞留将信将疑,朱利安便岔开了话题,他静静的望着黎塞留手中的信,轻声问,“他有没有提到我?”

黎塞留摇了摇头,“没有。”

朱利安诺便轻轻的控诉,“……他一次都没有提起过我。”

黎塞留站起身来,将手搭上他的肩膀,他那双因洞察而怜悯的眼睛望着朱利安诺,他说:“听我说,我的孩子。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你的母亲是美第奇公爵夫人,她和你父亲的婚姻为神所承认和祝福。她有体面的地位,过着体面的生活。而你是美第奇的次子。也许你不能继承爵位和财产,但你依旧受人尊敬。总有一天你会位列枢机卿,甚至加冕为教皇。可这世上也有一些人,纵然他的母亲是公国公主,父亲贵为国王,他也依旧是低贱的。因为他是私生子,他连十字架都没有资格佩戴。”

朱利安诺轻轻的笑起来,“可从本质上,我和他有什么区别呢?我们都是神厌弃的私生子。”

黎塞留便摇头,“同样都是蚂蚁,谁在意它是怎么出生的?可你和他确实是不一样的,你自己明白。而这一切,便也是圣座不过问你的缘由。”

朱利安诺轻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他欠了我父亲太多钱?”

黎塞留只说:“整个欧罗巴都是他的。”

他回到书桌前再一度拿起教皇的亲笔信,说,“听我说,朱利安诺,现在你该做的不是像个孩子一样打着滚要糖吃。教廷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正是你向他施恩的时候。”

朱利安诺便矜持的微笑,“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黎塞留从桌上杂乱的羊皮卷中翻找着,他说,“这预言原本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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