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哦……”他又笑起来,“加洛林还没有告诉你?真是可怜,我听到他向你求婚,可他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曾告诉你吗?”
他说,“你的检察官他姓加洛林,他的母亲是米兰的公主和女公爵,并且曾经一度是加利亚人的皇后。”
这消息太令人震惊,米夏一时只是反应不及——加利亚人的皇后——米夏总还知道,在教皇国的西北,欧洲大6最强大的帝国便由加利亚人建立,它的首都设在亚琛,版图几乎与罗马帝国重合。而这王朝的统治者正是加洛林家族。
可她也记得雷说过,他不是什么贵族。
她隐约便明白了这个美第奇究竟想向她揭示些什么,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她就只感到好笑。因为她压根就不在乎雷的出身,雷就只是雷,在她的眼中他本身的光辉早胜过一切。
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难过,因为直到美第奇提醒她才明白——雷对她说的,“爱你并忠诚于你,不离不弃,直至死亡”,那是一生的许诺。对一个骑士而言,这根本与求婚无异,可她竟只用一句“对不起”便拒绝了。
她便说,“你既然听了我们的对话,便该知道我拒绝了他。他没必要将这些告诉我,我也并不关心。”
“纵然你已知道,他是一个加洛林?”
米夏说:“是的。”她见朱利安诺眼中审视的光芒,便改口道,“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贫民。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们之间是不般配的。”
“这便是我好奇的另一个理由了。”朱利安诺捏住了她的下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贫贱如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这样直视我的眼睛。”他说,“你的目光仿佛在说,我是一个美第奇怎么样,他是一个加洛林又怎么样,你压根就不在乎。”
他的举止已含猥亵的意味。米夏感到厌烦,她便将头别开,说:“你是信徒,该知道上帝造人,我们生而平等。”
他说:“我还知道,上帝授予我权柄。身为平民面对你的领主,你该谦卑并且恭顺。”
他将米夏推在墙上,米夏避无可避。火气便蹭蹭的蹿升上来。她想她已经够谦卑恭顺的了,她不是至今还没对他动武吗?
朱利安诺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他笑着退了一步,“真是奇怪,我查过你的底细。你分明就是贫穷卑贱的。这世上生而贫穷的姑娘,纵然换上最华美的礼服吃着最精致的饮食,在灵魂上也依旧是卑贱的。可你只需换一身衣裳,就高贵得像一个公主。”
他说:“也许你本来就是一个东方公主?”米夏不作答,他便又笑起来,“多么可惜,你竟拒绝了加洛林。”
他说:“不过他也该习惯了。你看他从不肯摘下手套,那是为了遮掩手上的疤痕。他带着圣痕出生,一整个童年都在疼痛和流血中渡过。谁会喜欢一个被诅咒的孩子?他自幼便为父母所嫌弃,无人疼爱过他。连神的慈悲也不照拂他。”
“他曾是加利亚皇帝唯一的继承人,可加利亚皇帝临死前宣称自己与皇后的婚姻无效,他忽然就从欧洲最珍贵的继承人变成了最可笑的私生子。他被自己的父亲背叛了,可谁能怪这可怜的皇帝?这位皇帝年轻时坠马,失去了宝贵的能力,却娶到了多情的妻子。”
“那位米兰公主出嫁前艳情便传遍了亚平宁,据说她的亲哥哥也曾是她的入幕之宾。也许加洛林的亲生父亲,便是他母亲死去的兄长?所以教会也不为他施洗,经上说‘私生子不可入耶和华的会,他的子孙直到十代,也不可入耶和华的会’。”
“然而也不是无人接纳他。曾有男人击败加西亚皇帝所有的侍卫,赢得他的监护权,他是欧洲的第一骑士。他教授他武艺,教授他骑士的信仰与准则。可你猜最后怎么着?”他笑道,“那男人便是他罪恶的根源,他是加洛林的亲生父亲。”
“他不停的被一切他爱过的人背叛,终于成长为今天的模样,在最后遇到了你。你对他说,我喜欢你——然后头也不会的便抛弃了他,多么精彩啊。”朱利安诺像孩子一样无辜而残忍的笑着,“这可怜的西绪弗斯推着巨石艰难的攀上山顶,他以为自己眼看就能获得幸福,可你抬手便将他推下去了。”
38chapter 38
朱利安诺笑得喘不过气;那笑畅快却近乎无声。他蜷着腰倒在天鹅绒的床褥上,柔软的羽毛枕头几乎将他埋没。他仿佛在这大笑里释放了所有的重压。积聚在心头的仇恨如阴霾般消散了,有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世界。
后来他笑得累了;便抱着枕头团在怀里。他脸上带着红潮和薄汗,目光柔软干净的望着米夏;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可看到米夏的时候,他眼睛里的笑便一点点冻结了。他不悦而又不解;问道,“你不同情他?”
米夏摇了摇头,她说:“我很同情他。”
可她眼睛里更多的东西分明就是针对他的。那些复杂的、同情的;可又混合着厌恶和梳理的感情。她看他,就像无辜被卷入的少女,在看一个丑陋挣扎的怪物。朱利安诺厌恶这目光。
朱利安诺的声音便低沉起来,连笑容也收起来了。他从床上坐好,目光乖戾的望着米夏,“他的悲惨里有你一份功劳。”
米夏说:“是啊……我不该在离开前向他告白的。”告白后她固然解脱了,可这份心情总要有一个人负担的。她只是自私的将这负担卸给了雷,她说,“可我并不认为他很悲惨——其实你也不这么认为,”她的目光很平静,可这平静比什么都更刺痛朱利安诺。她似乎是在微笑,带了些轻蔑和感叹的,她说,“谁会嫉妒一个在自己看来很悲惨的人呢?”
朱利安诺的手指猛的抓紧了。
米夏依旧用那样的目光望着他,“你有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澄澈得就像地中海的晴天。可你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刘海遮挡它?”她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说,“瞧,你额头上也是有疤痕的。我曾听人讲经,说神子受刑前,卫兵给他带上了荆棘的王冠,嘲笑他敢自称是万王之王。难道你额头上的也是圣痕吗?”她说,“多么可怜,其实你也是生来便被神厌恶的吧。”
朱利安诺骤然便意识到,他的言语还是伤害到了这个姑娘。她如此的愤怒以至于不惜触怒他,也要用言语的暴力报复他。
可他居然真的感受到了胸口澎湃的怒火——他多么想撕碎她好令她立刻闭嘴,可他的手脚竟不能动。有一种奇特的心情阻止了他,让她放任他说下去。
米夏便道:“你也生而病弱,整个童年都在疼痛和流血中渡过。你比旁人更需要父母的疼爱。可是奇怪啊,为什么你不住执政官的宅邸,却要住在偏远的夏宫?难道说侍女和男仆会比父母给你更周全的照顾?不是的……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想看到的啊。你瞧你的餐桌旁甚至就只有一把椅子——也许他们偶尔会来探视你,可他们一次都没留下来陪你用餐。以至于你都不存奢望。”
“让我来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不想看到你。仅仅因为你流血吗?不是的,你瞧你早不流血了,你甚至比旁的贵族更优雅和俊美。他们不想看到你,难道是因为,你也是一个私生子?你必然是一个私生子,你看所有医生都断定你活不过2o岁时,他们竟还急于驱逐你。让我来猜一猜你亲生父亲是谁,想必他也曾是你敬仰和爱戴的——”
她说着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脑海中有两个她,一个在刻薄恶毒的用言语报复朱利安诺,而另一个她在为前一个她的草率冲动感到羞愧和懊恼。她别开头不再看朱利安诺,只遮着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吐出更多恶毒的言辞。她在全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她说的时候朱利安诺恨她,他脑海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这感受很奇特,仿佛病中垂死之人自尖锐的痛楚里,感受到自己仍是活着的。于是他几乎要爱上那疼痛。
可她停下来了,朱利安诺窥见她眸中的懊恼,知晓她竟在后悔竟用语言折磨和伤害他。他忽然便更烦躁了。就仿佛已被一切该爱他的人抛弃之后,连该恨他的人都漠视他了。
幸而她再度开口了。
她说:“你嫉恨雷。”提到这个名字,她声音里的尖锐和刻薄都消散了,变作令人深陷的柔软和温暖,“因为你比谁都清楚,他曾遭受怎样的痛苦。可他长成你与你截然不同的人,他不怀怨怼和戾气,也不曾迁怒于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慈悲和正直,也比任何人都为人信赖。他耀眼得令你无法直视,所以你憎恨他——”她望着朱利安诺,就只是平静的诉说,“而我不同情他,美第奇爵士。同情是一种辱没,在知道所有这些之后,我只从心底里感到,他比旁人更值得我仰慕和喜爱。”
朱利安诺便明白她不肯说下去,甚至不是因为懊悔她的尖刻言辞——她只是在宣泄怒火之后,忽然意识到她用于刺痛他的也是加洛林曾遭受的。用这些来报复他便也是在嘲笑加洛林。所以她阻止自己再说下去。
他感到脑海中有什么炸开了。
——凭什么。他想,凭什么得到这一切的是加洛林。
她说的不错,他嫉恨加洛林。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便开始嫉恨他,那嫉恨令他利刃凿心般夜夜难眠。直至将那女巡法使的头颅送回他的手上,他看到他如被拔去利爪困在牢笼的野兽般赤红的眼眸,才稍稍感到快慰。
他无法克制脑中的疯狂和暴戾,他起身望着米夏,残酷的微笑,“你说的不错——你不明白我有多么想毁掉他。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能让他更痛苦。”他抬手抓住米夏的手腕,用力将她掼倒在床上,“可他简直就没有弱点,他不贪婪,不放荡,不赌博……金钱和女人都不能引诱他,他无趣得令人厌倦。所以你不明白,当我知道他在翡冷翠爱上一个女人时,我有多么激动。”
推拒间他已卷起她红色的裙摆,粗暴的分开她的双腿。可她反抗得太激烈,他怎么都无法得手。他便恶毒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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