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简单而直接,一点不绕弯子。霍志谦幽深的眸看了她许久,淡淡的勾了勾唇:“好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私房菜馆,位置是霍志谦挑的。在这座城市的深处,相当偏僻的一个路口,乍看之下不过是一处很幽静的住宅社区,一排排四层小楼显得安静祥和。
车子在一排小楼前面停下,这样优美的小区,连停车位都是用紫藤花架天然区隔开的,司机下来替他们拉开车门,韩笑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像吃饭的地方,于是问:“这是你家吗?”
霍志谦忍俊不禁:“我倒是希望在这有套房子。”说完,看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又收起笑容,正经的安慰她:“放心吧,这家私房菜就开在自家房子里,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菜非常好吃。你尝过就绝对不会后悔的。”
她半信半疑的跟着霍志谦上了楼,司机就靠在车门上点烟。
乘电梯直上四楼,真的和一般住户无二,霍志谦亲自按的门铃,开门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小丫头,一看见霍志谦双眼就直冒光:“霍先生来啦,快请进。今天厨房焖着您最爱的苏造肉呢。”
韩笑诧异的扬了扬眉,盯着霍志谦的侧脸看。她以为向他这样绅士有礼的男士,应该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没想到会喜欢这样的北京小吃。
霍志谦察觉她的注视,像是猜到她的疑惑,淡淡为她释疑:“我是南方人,不过以前有一个朋友非常爱吃这个。”
“哦。”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才能连他的饮食习惯都影响到。因为北方人的口味都偏重,以咸辛为主,南方人喜清淡,通常很难适应。
小丫头熟练的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包厢,其实就是三房两厅的普通住家,自己做了隔间区隔开成一个个精致的包厢,边上的包厢似乎也有客人,但私密性做得非常好,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人是什么样,也听不到他们讲话。
他们坐的包厢不大,但是有一扇窗,所以并不显得幽暗。是和式的桌子,脱了鞋袜盘腿坐着,但饭菜却不是日式的,听霍志谦介绍,说川菜、滇菜、岳菜、京菜甚至苏浙菜,样样都有。这家的厨子以前给国家领导人当过御厨,伺候领导人的胃口,当然得样样精通,现在退休下来了开了这家私房菜馆,生意一直红火,但并不对外营业,都是熟客,来之前打个电话预约,一些需要功夫的菜肴,厨子会提早一天就买好了菜在炉火上焖着,这样入口火候才够,味道也才地道。
韩笑没想到吃菜还有这么多学问。听刚才开门的小丫头的口气,霍志谦也一定是这儿的常客了。估计能经常来这里吃饭的也没几个,应该各个都是商场和政界的牛人,还得跟这儿的老板有点交情的。
话说到一半,包厢的门又拉开,负责招呼他们的小丫头问:“霍先生喝什么?还是明前龙井吗?”
他点点头,又问韩笑:“你呢?”
“我随意就好。”
很快,两杯溢着香气的明前龙井就放到他们面前。狭小的空间内茶烟袅袅,茗香四溢,她觉得来这的人实在太会享受了,连一杯茶水都可以讲究到明前的龙井,估计她要是点个陈年的普洱,那边也会二话不说给她端上来。
趁着等菜的空隙,霍志谦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指按着藏在公事包里的一叠档案。坐垫很柔软,轩窗里透着傍晚金红的光,交织在她身上,金色的光点一闪一闪的在她的轮廓上跳跃。
上次的饭局上,他并没有看清她的正面,这次仔细地打量,只觉得纤细脆弱,有种几乎不能触及的美丽。浓密的长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偶尔抬起眼睛来,仓促如小鹿般清澈的眼波一闪,怯然而纯净,跟在车里见到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而光线正好倒映在她眼里,一点点跳跃的光圈,仿佛幽暗的宝石,褶然一闪,她的眸子迅速地暗淡下去,仿佛埋在灰里的余烬。
他握了握手心,那里竟然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这个女孩,才一段时间不见,就已经纤瘦到仿佛要消融,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和欧氏集团总裁欧阳的事,他倒是有一点点打听到,但确切的并不太了解。他忽然有点不忍,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将她彻底的摧毁,她就像玻璃般脆弱,可能稍微一点点的打击就碎了,再也无法完整。
空调开得很暖,菜上得也很慢。那天傍晚他们说了很久,他把资料一张张拿给她看,她的手一直在发抖,但是却没出声,白色的纸,黑色的字,她一张张看下去,杯子里的茶已经凉透了,茶叶都奄奄的卷了边,沉入杯底,她也没有喝过一口。等到终于看完了,她才下意识的拿起杯子,还没有喝,又搁下去。
“对不起,我想上个洗手间。”她站起来,眼睛里红红的。
他知道她一时可能无法接受,需要找个没人的空间发泄一下,于是点头道:“请。”
她走后他点燃了一根烟,然后,那点小小的红光就燃在他唇边,微微地发颤。他到现在还是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这样做。这样的她,也许经不起更多的打击。
她去了很久才回来,他一直在发呆,连指尖的烟灰都积了太长,不堪重负的滑落下去,当她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只是脸色苍白如纸,难堪得可怕。
她重新坐下后,他夹了筷肉给她,说:“尝尝这个,是这里做得最好的,肉煮得很酥烂。”
精致的碗筷里,苏造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是她胃里像塞满了石头,一口也吃不下去。她看着那肉许久,又抬起头,吸了吸鼻子,艰难的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霍志谦夹菜的手顿了顿,放下筷子,轻轻的笑了一声:“我并没有让你相信我。我能查到的东西,你也完全可以自己查到。只是你有没有这个意愿去查。”
是啊,就像那一年她对欧阳起了疑,查到他背着父亲私自注册公司的事。只要她愿意去查,什么查不到呢?也许她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欧阳做的,她一直以为欧阳再坏,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可是,可是……
那一顿饭,她几乎没有动过筷子,事实上整个晚上,她的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埋单的时候,她到还记得抢着付钱,霍志谦看了她一眼,已经掏出手的钱包又收了回去,笑着说:“你是第一个请我吃饭的女人。”
她并未在意。这世道就是这样,你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没人会平白无故的对你好。就连欧阳,那么多年来对她的好,也都是有目的的。
霍志谦送她下楼,问她要去哪里。她想起此刻欧阳还在病房里躺着,浑浑噩噩间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再回一趟医院,把一切问清楚,问清楚欧阳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志谦听完她要回医院,也没有说什么,沉默的让司机把车开回去。路上他又说了一些什么,大约是让她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他帮忙,或者是安慰她之类的。她都记不太清楚,满脑子徘徊的都是那一张张白纸黑字的“证据”。
下车时,他又叮嘱她一个人小心,她道了谢,头也不回的走进医院。
入夜医院里很安静,除了值夜的小护士,走廊上基本没有人走动。但是欧阳的病房里还亮着一盏灯,门是虚掩的,她站在门外,里面暗沉沉的,只有一点点极其微弱的红芒闪动,是他指尖的烟。她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走廊上安静极了,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直到咔嚓一声脆响,她吓了一跳,原来是欧阳打着了手里的火机,狭小的火苗燃起的瞬间映亮了他的脸,他的脸上隐约有泪痕,原来是手里的烟灭了,他又点燃了一根,然后,那点小小的红光就燃在他唇边,微微地发颤。
韩笑站在门外一动也不能动,她想起白天的那一幕幕,他近乎陌生的表白,在那之后,却是霍志谦让她看到的一张张白纸黑字丑陋的真相。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了,这个世界太复杂,而她永远是最后知后觉最愚蠢的那一个。
她觉得嘴里又苦又涩,喉咙也发痒,一时忍不住,咳出声来。
病房里的欧阳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嘴边的那星红芒都滑落下去,冷冷的质问:“谁?”
她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的暗影里,他看到是她,语气有些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她说:“没什么,就上来看看。”
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其实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两个人都融在黑暗里,这样的黑暗让她觉得有一点点安心,因为不会再为他脸上的表情所欺骗。
又过了一会,倒是欧阳先开口了:“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他像是赌气的孩子,背过身去,空留一副背影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的背脊线条跟他的人一样冷硬,冷到人心里去。
她觉得手脚发寒,终于还是无法忍耐:“为什么?”她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要杀死我妈妈?她并不是死于空难,或者说,她是死于你一手设计的‘空难’。”
欧阳的身子猛的震动,他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病房里十分幽暗,但她能感受到欧阳的僵硬。为什么?是因为心虚吗?可是看着他脸上沉痛的表情,她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迷茫,仿佛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她对欧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于是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他觉得心灰意冷:“原来你一直没有相信过我。”他突然笑了笑:“你认为是怎样,就怎样吧。”
韩笑迷茫而困顿的看着他:“我承认妈妈对你是不好,那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出于对婚姻破散的恐惧,她并没有对你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你为什么这么狠,能下得了手?”
他还是笑,这样的笑容真是可恶,让她恨不得撕裂。他的话也和他的笑容一样恶毒:“我为什么下不了手?你不是一直说我没人性,我当初可以逼得你的同学自杀,为什么不能杀死你母亲?那个女人一直没有给过我好脸色,我想她死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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