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委员,皮肤白而亮,短发蓬松并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喜欢穿一身天蓝色的牛仔装,美丽,清纯,文静。由于我自爱自怜又自卑的性格,我永远也不打算向人家表白,连程飞都没告诉。这“爱”只能在我心里左冲右突,没有任何出路。一天黄昏,我踏着满地落叶在操场边的小路上久久徘徊,手中握着一本歌德的诗选,心中无比忧伤。抬起头的时候,我非常振惊地看到路欣媛和万强一起走进操场,开始只是肩并肩地走,后来居然牵起手来!走到操场角落的白杨树下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并紧紧抱在一起——天呐,他们在接吻!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心中的圣洁女神在和万强接吻!值得一骄傲的是我并没有像军训时那样突然晕倒,比那更丢人的是我颓然蹲在路边绝望地哭了,也没去上晚自习。
晚上,捱到熄灯以后我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万强正躺在床上兴奋地向室友们炫耀今天晚上的收获——以前我虽然也听他说过这事但是从来不相信过,以为他不过是在吹牛。在他的描述中,我心中的女神路欣媛变成了一个热辣*并可随时掌控于股掌之间的玩物。我在悲伤和愤努中握紧拳头,不过我的抗议也仅限于此,只能如此。我惹不起万强。现在网上经常会有关于校园暴力的报道,评论家说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但是我敢说,九十年代初期的校园暴力绝对更多、更烈。入学的第二年,我们这个年级就有十几个人结拜成帮,腰里别着刀子在校园里横冲直撞,恃强凌弱,一言不和就对人拳脚相加。我亲眼看到过一个同学被打得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万强因为年纪大几岁,又会几下拳脚功夫,就成为这伙人的“老大”,见人就喊兄弟。根据我的身体条件和“弱肉强食”法则,和他们对抗无疑于以卵击石。况且在我六十公里之外的爹娘还在穷困中挣扎,期盼着我能学业有成、出人头地。我怎么能为这些事奋不顾身呢?
我努力劝慰自己,但效果不大,仍陷在悲伤愤怒中彻夜难眠。我不相信路欣媛会喜欢万强这种人,他一定是太单纯了,受了万强的诱惑和蒙骗,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祸害了,我必须拯求她。于是我悄消爬起来,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先是含蓄表达了我对她的倾慕,重点写了万强的种种劣迹,反复强调他是个无赖,万万不可“托负终身”。因为怕她难堪,我没写万强晚上对她不尊重的评论。
第二天课间操时,我装病留在教室里,偷偷把那封信夹在路欣媛的语文课本里。接下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看了那封信后根本没理我,而是非常忠贞的交到了万强手上。这从他瞪着我的凶恶眼神可以看出来,今天恐怕凶多吉少。晚自习后,教室里很快熄灯了。程飞像往常一样点起蜡烛继续用功,他一向是宿舍熄灯前一分钟才回的。我不敢独自回去,便也点上蜡烛,心神不宁地胡乱翻着书,在惊惧不安中忍受煎熬。
该来的总要来的。“嘭!”,随着巨大的声响,万强踹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个横眉斜眼的家伙。他径直走到我跟前,手里拎着一根板凳腿——那是校园战争的常规武器。
“站起来!”他大声喝到。
我的两条细腿虽然已经很软,而且在发抖,但还是服从他的命令直立起来。
“小子,连宿舍都不敢回了,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他一边说一边用那根板凳腿在我的头上轻轻敲打,像一只猫在调戏它的猎物,“你敢惹我,想找死吧!”
“那又怎么样?”这时候教室里还有不少同学没走,我不能表现得太丢人了,只能硬着头皮弱弱地顶一句。
“怎么样?治死你!”
“万强,请你对人礼貌些。”程飞说这句话的音调很低、很慢,质地却很坚硬。他说着已经走到跟前,站在我和万强之间,用他那沉静如水的眼睛看着对方。
“操,替兄弟出头啊,你有几个头。”万强说着猛然挥起手中的武器砸到程飞头上。鲜血从他眉心流下来,滑过嘴角,一直流进脖子里。整个教室悄然无声。程飞摇晃了一下,又很快站稳了,伸手拦下要冲上去的我——我还没懦弱到看着朋友为自己受罪而袖手旁观的程度。他依然镇定,在跳动的烛光里,脸上镀了一层金光,散发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凌然之气,看不到一丝痛苦和慌乱的表情。他一直用沉静的眼睛看着对方,那沉静里带着不屈的硬度,像一柄在刀鞘中轧轧作响的利刃。
万强似乎很吃惊,不知道该接着动手,还是就此作罢,愣在那里好久。
“我们有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了——对不起。就到此为止吧。”程飞说完帮我吹熄了蜡烛,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吹熄蜡烛,拉起我旁若无人地走出教室。
我们走后万强对身边的人说,程飞这个人不能动。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出乎意料,我采写的那篇《市民遭遇审车难》那篇文章竟然发了出来,而且还是在头版的一个显要位置。编辑还在文章后面加了“编者按”,这应该是王大鹏的安排,因为“编者按”里有“执法部门更应该公正廉洁、依法办事”这样的表述。这就使我这篇底气不足的稿子有了依仗。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横在那里格外神气。
我自然是有一点高兴,至少两天的艰苦努力没泡汤,还提前完成了本月的发稿任务,现在距离月底还有四天时间,再泡制一篇就有五十元的奖金了。
马政跃拿起今天的报纸,匆匆了瞥一眼,便躺在坐椅背上气哼哼地说:“写写写,有什么好写的?不过是一堆文字垃圾。”
看到他不舒服的样子我的那点高兴又增加了一重,恐怕他本月的发稿任务还没完成,月底要扣钱的。能够让这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buo起状态的同事柔软地躺在那里令我心情愉快。不过好景不长,我难得的kuai感很快被电话铃打断,王大鹏来电让我去他办公室。
“怎么样!”王大鹏使劲用威严掩饰着得意。“怎么样”后面通常都跟带一个问号,但从他的语气和神情判断这必须是一个叹号。而且从现在的语境来看,这还不是一句完整的话,未说出的部分有待我去补充。
“你是对的,听你的没错。”我只能善解人意地替他把意思表达完整。
“嘿。这就是决策力、辨别力、领导力,这就是上面让我坐这把椅子的原因。”他非常舒服地把身子陷在宽大的皮坐椅里,手抚扶手;虽然脸上还努力挂着与他的级别不相称的威严,但是已经显出浅薄的得意之色。
“我们为群众办了件好事。领导会看到的,会关注的——这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文笔不错,好好跟着我干,一定有前途。”他明明在想着自己的前途,偏偏扯到我身上来。但是我还是有一点贱贱的欣喜。
“嗯。谢谢王主任。”我说。
“以后你注意改善一下形象,理理发,弄身象样的衣服,记者就要有个记者的样子嘛,要代表报社的形象嘛。”这时的王大鹏似乎已经是一位忧心报社发展又关心员工的总编辑了。
就在我准备领命而去的时候,王大鹏的办公电话响起。他漫不经心的看一眼来电显示,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现出极恭敬的神态,飞快地拿起电话,缩着脖子把耳朵贴向听筒。
“你在搞什么,什么审车难,一派胡言!——马上给我过来。”来电者是愤怒的常总编,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看到事情向王大鹏预计所的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常总编高大白胖,虽然坐在那里还是像一座小山一样制造出强大的气势。空调开得很冷,王大鹏还是满头大汗,我也惴惴不安。
“这是什么,谁让你们上这种稿子,人家都告到宣传达部长那里了。你们说怎么办,这个责任谁来负?”常总编说着把手中的报纸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
常总编的短式问句如一把严厉的教鞭,抽得我们惊慌失措,王大鹏躬身缩肩,两腿打颤看样子已经要休克了。我虽然还算清醒,但是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这是王大鹏的勇敢计划。而且根据某种法则,上级领导对话的时候最好不要插话,何况在这种糟糕的情形下。
“常总编,”王大鹏活过来了,“这报纸让您审过的,您……”
“什么!事事要我来做,你这个记者部主任是吃白饭的?你干不了我们就马上换人。妈的,废物!”王大鹏在惊惧中竟然把责任推给领导,无疑是火上浇油,使我们面前这座小山发生了火山爆发。他一把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扒拉到地上,主要目标是那份报纸,茶杯、笔筒、台历等物件连带受过。
王大鹏侧脸看了我一眼,神智清醒了。他非常诚肯地对我说:“石宽,你这篇稿子把我害苦了,还害常总编生这么大气。你也是个老记者了,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心里得有数,以后不经我同意不准乱写。”
我努视这卑鄙小人,大声说:“是你坚持要我写?”
“好,揽功诿过,这就是你们的素质,都出去!”
最后的处理结果并没有想象中严重。公安局要求在报纸“显要位置”郑重道歉,同时由报社负责刊登一篇有关车辆管理的正面报道以消除影响,报社都一一应下。王大鹏没被撤职,只被扣除了本月工资和年终奖金。他毕竟是常主编在报社党组会上力挺的人才,属“圈内人”。我呢。鉴于我是少数几个尚能把稿子写顺溜的记者之一,没被辞退,被要求在总结会上作深刻检查,同时扣除一个月工资——奖金我是本来就没有的。
这次风波过后,我提出把我调到文学专栏做编辑,在那里只需将作者投稿从邮箱里翻拣出来,以“编辑老师”的身份用删除键对它们砍杀一翻,然后交给排版员就万事大吉。那些文章有的是“文学青年”苦思冥想的产物,有的是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