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微微低头,阴影之下尽是心痛欲绝的神色,复抬头时,他淡淡笑开,“皇后才情无限,若让皇后代朕上朝处理此事,可敢?”
皇后上朝,本朝除却那萧氏太后述律平,还有哪个大胆的皇后再敢从后宫之中走向前朝?
上朝,这代表了野心。
萧绰也不惊讶,剪水双瞳笑对耶律贤,却散发着浓浓的凉意,“若这是皇上心中所愿,妾不敢不遵。”
耶律贤早就知道萧绰不会退让,她不心狠,可是下决定却果断,这还是初见之时,他给她上的第一课。
耶律贤自嘲地笑了笑,抬起熠熠生光的眸子,透出一份狠色,扬声道,“七良,命众位大臣上殿。”
萧绰的唇角再度扬起,她扶着桌子边缓缓起身,微微有些吃力时便皱了皱眉,咬着牙站稳,她背过身去,留给耶律贤一个孤冷高傲的背影。
“皇上,当日我真是天真,究竟是你命有我,你逃不掉,还是我命有你,我注定要受困一生…”
耶律贤的思绪飘回到那大草原上,那个勇敢的女子,那个拼命救他的女子,那个为他哭为他笑的女子…
而这女子就站在自己眼前,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是他自己亲自将这女子,扶上了皇后的位子,是他自己亲手将她囚锁在深宫之中,又是他,用猜疑和恨妒,把她的梦狠狠摔碎。
自作孽,何人來恕?
而现下,他又在逼她。
众臣上殿,山呼万岁,站定之后,瞧见怀有身孕的萧绰正笑着站在御前,不由讶异。
“众卿不必见怪,皇后睿智聪慧,对政事见解独到,朕特地请皇后前來,代朕解决一件棘手之事。”
众臣之中,传开一阵唏嘘低声,颇有微词。契丹是男子马背上打來的土地,女子如何能有所作为?
萧思温掩下见到女儿的喜色,正色上谏,“皇上,皇后一介女流,不宜过问朝政,何况她身怀皇嗣,如何能操劳?臣以为不妥。”
“萧卿多虑…”耶律贤出言劝阻,却被打断。
萧绰微笑走到殿前,“萧大人不必忧心,皇上有心让本宫历练历练,今后才能更好侍奉皇上,若能得到众卿提点,也不枉本宫來此一行,何况圣上英明神武,任谁也不敢造次,我萧绰必会长伴圣上左右,朝野并非本宫的天地,请诸位放心。”
一番言语,说的诚恳动情,她不会篡权,也篡不了权,明里暗里,为耶律贤长足了面子,也说明了來意。
萧思温退回朝臣之列,众臣也洠в性俜炊裕上突夯嚎冢安澈9鷣硎顾蛠砉┓睿瓮醮又锌丝勐砥ヒ皇拢氡卮蠹叶家阎税福奕ń挥苫屎笊罄恚屎蟊囟ɑ岵黄灰校腥艘桓龉降慕淮!
不偏不倚,公平的交代,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案子。
宋王喜隐是皇帝的臣弟,又是曾经想争皇位的王爷,对于草原民族而言,马匹弥足珍贵,是行军打仗必不可少的坐骑,此时克扣马匹,无疑是蓄谋造反。而宋王妃萧双双是皇后萧绰的胞姐,是当朝大臣萧思温和燕国公主萧夫人的二千金。
这两个人的身份牵扯太多,人谁來审理此案,都会有些隐忧,皇家案件,还是由皇室來审理最佳。
本以为耶律贤只是为了让自己前來求和,当萧绰站在大殿之上时,她幡然醒悟,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却抛向了自己,而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BY17 甚合君意,若南柯一梦
萧绰在大殿之上踱着步子,不惊不怒,素净姣好的面容透着凌厉的气息,像是冰封三尺的寒冬时节,那阳光溶溶生暖,却高悬于天不可亲近。
踱了几步后,她淡然一笑,又如冬夜里绽放华光的雪梅,身处严寒绝美如斯。
她扭头看向殿上的耶律贤,“皇上,臣妾见识粗浅,万望海涵。”一点头便转身面向众臣。
“私自克扣渤海国的贡奉,应属大逆不道,以权谋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本宫所言,可有错处?”
萧绰的眸光闪闪含笑,可眼神却似针锋,叫人惊骇,可又一定神,眼前这个皇后,不过是十六年华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可惧怕的?有些官员刻意挺直了腰板,像是不服气萧绰所言。
高勋惯是墙头草,即使和萧思温有过节,可他不愿和身为皇后的萧绰有什么不对盘的地方,他讨好一笑,“皇后说的极是。”
萧绰也洠в欣砘崴值溃按罅晒烈讶换殖钦蚰燎砥ゲ灰私牵Ψ叛谀燎菰粼偃缤纯保テ疚淞吐砥砭龆ㄋ顺仆酰敲窗傩盏纳榔癫皇怯忠谡交鹬衅∥薅ǎ考词顾瓮跸敕矗窒麓罅傻男问埔巡蝗菟倨韭Ψ磁选!
有些臣子蹙眉,神色古怪地瞅着萧绰,她莫不是明着在位喜隐开脱罪责?说的头头是道,可喜隐的行为可是摆在众人眼前,想瞒都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一阵沉默,萧绰等众臣反应片刻方轻启朱唇,“喜**会他国使者,隐瞒不报,又借故克扣马匹,罪孽深重,其罪当诛。”
萧思温的眸子一紧,嘴唇抖了一抖,心中自然是担忧萧双双也会被喜隐所连累,他的身影微微有些摇晃,身旁的耶律斜轸暗中扶了她一把。
只见萧绰背转身去,瑰色长裙逶迤拖地,看她背影,像是一浴火重生、展翅欲飞的凤凰。
萧绰放下扶在腰上的手,双手交握于腹前,目光柔柔如揉碎了一地的月光,如同悄然静谧流淌的溪水。
那柔波注入耶律贤的眼里。有多久洠в屑剿庋难凵駚砜醋约毫耍恳上鸵辔氯嵋恍Γ醋诺钕碌挠袢耍袷蔷煤捣旮事兑话憧匆部床还弧
耶律贤身侧只站着一个七良,再洠в衅渌四芸吹较舸碌拿娌勘砬椤
萧绰的声音极为柔软,略带着母性的慈爱,像是唱着一支温柔甜美的曲儿,“皇上,昨夜臣妾梦中芍药花开遍,有一白衣飘飘的女子道,我腹中孩儿必会是仁慈爱民,无论是皇子或公主,都是天下万民的福音,大约是芍药仙子來托梦吧。”
耶律贤不知作何感受,他的目光虚晃,看着萧绰,有惊喜,有悲伤,有些恼怒,又有些失落。
芍药已被他除尽,他们之间的信物恍若昨日烟消云散去,余下的是她和韩德让之间的情愫。
那梦,不知真假,可孩子却也是他日夜期盼的,是他们二人的骨血,那才是他们之间最为要紧的牵挂。
大臣们窃窃私语,暗暗指责这个不识大体的皇后,竟然将他们夫妻的闺房之中琐事拿到殿前來说,真是有失体统。
萧绰略一偏头,目光中的温柔散去化成一抹凌厉,淡淡扫向众位聒噪不休的臣子,殿上又恢复安静与威严。
萧绰清脆的声音如山涧泉水汩汩涌出,“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仙子托梦,想必是不愿多见血光杀戮,为这未出世的孩子积些福分,您说是吗?”
耶律贤听到后,沉默良久,嗤笑出声,眼光灼灼如正午之日光,耀眼刺目,“这就是皇后圣明的决断?看來朕是高看皇后了。”
以一梦说事,便想让宋王逃过罪责,即使耶律贤答允,可这借口荒谬,难以堵住天下攸攸之口。
“臣以为这是妇人之见,算不得数,还请皇上圣裁。”有一汉臣看不得有女子临朝谈论政事,便大声上奏。
“请皇上圣裁。”
“请皇上圣裁。”
除了耶律斜轸、萧思温等人外,其余臣子集成一片,都拱手请求耶律贤裁决此事,显然是不服萧绰这一女流之辈來干涉朝政。
“放肆。”
众人被这一威严女声呵斥而止,都停止请命,目光落在不怒自威的萧绰身上。
萧绰暗暗平复一口气,方才大喝一声是用尽全身力气,她的额上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可是洠в腥四芸吹贸觥
高座之上的耶律贤,瞧着那如同绚烂花火的瑰色玉人,仿佛能感触得到她的身在微微颤抖,感受得到他的心在慢慢凉透。
而他,只能坐在这金座之上,静静看着她面对众人的刁难,和來自于自己的刁难。
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为她挡下所有,只要她开口…
可是萧绰何时向他人低头过?
“事前皇上便说过,此案由本宫全权决策,本宫想请问各位,是洠в刑浇鹂谟裱裕故瞧┨ド现家猓俊
萧绰的声音慵懒,却让众人听到后,后背冒冷汗。
这皇后难不成想先发制人,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微臣不敢,请皇上、皇后恕罪。”大殿响起一片请罪之声。
萧绰笑得淡然,“本宫无意怪罪各位,且听我一言,若本宫之言荒谬不可取,愿自请下堂。”
敢放话的萧绰让众臣又怕又敬。
“宋王会见渤海国使臣,克扣岁贡,本属犯上不敬之罪,可他仍然是赤诚之心,奉皇上之命,代圣上先行会见使臣,秘密共商国事,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向外传?”
萧绰说的信誓旦旦,众臣都有些惊愕,而萧绰威势逼人,他们又不敢反驳,目光在耶律贤和萧绰之间流连。
萧绰偏头看了一眼耶律贤,只见耶律贤目光沉沉如同夜间翻涌澎湃的的海水,幽深难测。
何來皇帝之命?不过是萧绰的幌子罢了。
当着皇帝的面,撒下一个弥天大谎,这就是萧绰。
不拆穿她,喜隐全府可得生;拆穿她,她和宋王府一同赴黄泉。
耶律贤久久未做声,萧绰唇边笑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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