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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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间女人-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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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睿敏走过来,伸出手指在镜框玻璃上抹了一下。指尖一层薄薄的灰尘,像已经尘封的往事。
  〃转眼就十几年了,做梦一样。〃他说。
  〃都一样。〃谭斌微笑,〃我现在还常做梦,发下来一堆卷子,旁人刷刷地答题,我却一个字都看不懂,梦里一身一身出冷汗,醒过来按着心口庆幸,说幸亏是梦,这时才能想起,已经过去十年了。〃
  程睿敏看她一眼,失笑。
  〃这几年和考试有关的梦少多了,又换了花样,不停地丢合同,各种各样的原因……〃谭斌知道自己话多,可是只有不停嘴地说话,才能勉强压下心口的钝痛。
  〃你太紧张了,对自己要求太高。〃
  〃你说得对,以前Tony批评过,我对人对己都太苛刻,凡事强求十全十美,连累得周围人都陪着我紧张。〃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沈培。不一样的是,沈培从不抱怨。之前以为他天性温厚,但把前尘旧事一一过目,谭斌发觉,不过是他有足够的耐心容忍她。
  程睿敏却保持沉默,望着她出神。一天之内她似已憔悴落形,浓密的长发胡乱夹在脑后,碎发溅落,纷披在额角颈后。原本标致的面孔,因为没有上妆,脸颊嘴唇都缺乏血色。
  他终于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鬓角,语气非常非常的温柔,〃这没什么,不要总是苛责自己。〃
  谭斌受惊一样抬起眼睛。两个人站得如此接近,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小小的自己,但又似隔着一线天。她不敢动,也不能动,整个人如被点了穴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醒悟,踉跄后退,语无伦次,〃我……太晚了……对不起……我该回家了。〃
  程睿敏也退后,身体靠在楼梯上,像刚打完一场仗,累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看向露台,大雨还在不停地下。
  〃我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回不去了。〃
  谭斌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像是没有完全明白,所有的矛盾挣扎都清清楚楚暴露在脸上。
  看着她略带凄惶的神色,程睿敏的心口疼而苦涩,但能见到她片刻的挣扎痛苦,到底还是值得的。
  谭斌最终镇静下来,〃明天还要上班,我真的要回去。〃
  程睿敏无奈,〃这附近方圆三公里,不会有一辆空出租车,你如何回去?〃
  谭斌没有回答,而是绕过他走到沙发处,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印有〃同仁堂〃标志的塑料袋。
  〃明天开始,每天一丸,黄酒化开,敷在伤处。〃她把一盒活血化瘀的外伤药放在茶几上。
  程睿敏远远抱臂站着,并不说话。
  谭斌把背包挎在肩上,抬头笑一笑,〃可以电话叫车的,你没有试过吗?〃
  程睿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置可否。
  她坐在玄关处换鞋,再抬头,程睿敏已把手臂支在墙上,挡着她的去路。
  〃别回去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这种天气,又是城外,你叫了车不一定有人愿意来,就算有车,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去也不安全,我今天又实在不能开车。〃
  谭斌安静地看着他,坚决地摇头。
  〃留下来有这么难吗?你对我这点儿信任都没有?〃程睿敏依然维持着风度,紧绷的嘴角却分明有压不住的火气。
  他明显误会了。谭斌想说,不是不信任他,她不能信任的,是自己。但是她忽然间松懈下来,这样子较劲,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有什么意义?又能证明什么?
  谭斌颓然脱下穿了一半的鞋,低声说:〃好吧,麻烦你了。〃
  程睿敏反而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带她到一层客房。客房面积不大,却家具齐全,墙上挂着小液晶电视,外面连着一间小小的浴室。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未拆封的男式睡衣裤,并一一交代,〃厨房有电热水壶,冰箱里有饮料,你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谭斌也客气得不得了,〃今天骚扰你太多,实在抱歉。〃
  程睿敏牵牵嘴角,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一点奚落的味道。

  第77节:格子间女人(77)

  谭斌避开他的眼光,低声说:〃今晚伤处可能很疼,冰敷会好过一点儿,实在顶不住,可以吃止痛药。〃四年前她曾在浴室摔过一次,知道个中滋味,那个晚上疼得她落泪。
  程睿敏点头,〃我在二楼,还有些邮件要看,有事你叫我。〃又说,〃房门可以从里面上锁。〃
  谭斌知道把他得罪了,索性紧闭嘴唇,什么也不肯说,反正欠他的已足够多。
  程睿敏便不再多话,关门离开。
  洗完澡换上睡衣,谭斌关了灯,却打开电视机。一天内发生的事太多,其实就算回家也睡不着。
  HBO正在播一部爱情片,节奏沉闷,她看进去了,并被剧情感动。
  故事很老套,取自毛姆的小说。
  二十年代的英国贵族少妇,随着医生丈夫来到中国上海,终日被孤独和沉闷包围,狭小的社交圈里,她很轻易地爱上另一个已婚男子。
  后来她跟着丈夫深入霍乱猖獗的偏僻乡镇,夫妇携手对付病困的过程中,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丈夫,当他们互相敞开心扉之时,丈夫却不幸染上了霍乱。
  影片的最后,女歌手用无比哀怨的声音唱出:〃恋爱中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就是一生,时光都已经不再,你比我更永恒……〃
  谭斌静静坐在黑暗中,眼泪流了一脸。她害怕独自面对一片寂静,静至无法逃避自己真实的内心。
  遥控器把频道变来变去,变换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闪烁不定。一直到凌晨三四点,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过去。梦中迷迷糊糊的,似有人轻轻推她手臂,她不耐烦地皱眉,裹紧身上的薄被,转个身接着睡。
  睁开眼就已经八点半,她哎呀一声坐起来。看看四周,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电视关了,身后的靠枕被抽走两个,脑袋下面只剩下一个鸭绒枕头。原来并非做梦,夜里分明有人进来过。
  她怔怔地再坐一会儿,磨磨蹭蹭下床,进浴室洗头洗澡。洗脸台上有强生的婴儿护肤品,勉强适用。没有化妆品,只能以包里的粉饼和唇膏草草对付。
  然后她发现昨晚脱下的衣服不见了。正咬牙站在房间正中,犹豫是打电话呢,还是穿着睡衣出去,房门哔啵哔啵响了几声。
  谭斌只好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手臂上搭着的,正是谭斌失踪的衣裤,已经熨烫整齐。
  〃姑娘,〃那中年妇女嗓门挺大,〃小程上班去了,他让把衣服收拾了交给你。〃
  谭斌道谢接过,看到一件保洁公司的围裙,她明白,这是替程睿敏收拾房间的钟点工。
  十分钟后她换了衣服离开,最终也没好意思问问这位大姐,到底是谁进过她的房间。
  程睿敏没有解释,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天早晨,谭斌也在尽量忘记昨晚发生过的事。
  谭斌第一次迟到得离谱。
  将近十点才遮着一副墨镜,匆匆走进办公室。白衬衣灰西裤依然无懈可击,但没有化妆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人也沉默,进门就一声不响地坐进格子间。
  摘了墨镜,能清楚看到左眼下青肿的痕迹,嘴角结痂的伤口。同事和她打招呼,对她脸上的伤痕视而不见。这种可能涉及隐私的话题,除非双方关系特别近,只能留待当事人自己解释。
  唯有坐在前面的部门秘书,回头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道:〃Cherie,你脸上怎么啦?〃
  〃摔的。〃谭斌头都没抬,语气很不耐烦,〃操你自己的心!〃
  小秘书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
  一晚上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谭斌撑得异常辛苦,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靠咖啡提神。可以请假,但家里有太多的角落,让她想起沈培,胸口便像刀剜一般锐疼。她情愿有事情把脑子占满,这样才不会胡思乱想。
  打开outlook检查邮件,满屏的文字在眼前跳跃不定,让人心头烦躁欲呕。她定定神,喝口咖啡,努力集中起精神。
  看到发件人里有刘秉康的名字,不敢怠慢,立刻点开。昨天下午两人谈到一半,谭斌就匆匆离开,刘秉康晚间飞往新加坡之前,给谭斌留下作业,今天务必把三季度的销售数字落实。邮件中的数字,比之前的目标,高出了百分之二十。

  第78节:格子间女人(78)

  这是程睿敏离开后的第一个季度,如果数字惨淡,刘秉康脸上会很不好看。也是谭斌担任Acting总监后的第一个季度,任务是否能完成,对她能否把Acting这个单词从名片中去掉,也至关重要。
  谭斌扶着额头,觉得一侧太阳穴砰砰乱跳。
  普达的集采合同,下个季度才有可能完全结束,计入销售业绩。河北和天津地区的销售机会,既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唯一可以挖掘到增长机会的,是北京地区其他行业的客户。
  但北京地区的销售经理周杨,看到数字就跳了起来。〃绝对不可能。〃他嚷嚷,〃谁同意的?简直疯了!〃
  谭斌按住他的肩膀,〃Young,少安毋躁,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带了两个多月团队,谭斌基本上已经摸透他们的脾气。周杨是那种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消极性格,对任何建议要求,第一反应肯定是否定,但如果能按捺住他的性子,说明道理之后,他也会接受。
  周杨气哼哼地坐下,脸扭到一边,鼻孔里似乎向外喷着冷气。
  谭斌只装作没看见,慢腾腾地继续说:〃这是Kenny敲死的数字,我还没有点头,因为没有和你们确认。退一万步,即使我们不能完成,也该有个合理的理由和数字,提前给Kenny对吧?〃
  周杨喘气的声音低了下去。
  〃把你手里所有的销售机会都亮出来吧。〃
  周杨抬头,〃我都列给你了。〃
  谭斌微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Young,我太了解你,兜里总喜欢藏一点儿,好孩子,还是拿出来吧,该藏着掖着的,我也会帮你。〃
  周杨被一声好孩子叫得没了脾气,只好接上投影仪,把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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