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若是成了人,说不定是这样儿的。
看完电影要回去了,我们等着糖炒栗子,「妳养的那只鸟吃什么?要带点啥给她
吗?」
她不但伤痕复原得极快,对荒厄也适应得非常快速。
「…她吃我的生气。」我搔搔头。
结果她买了两包糖炒栗子给我。「多吃点,才供应得上嘛。」
是说她的思考逻辑实在是…
等回到唐家,已经八点多了。我送上糖炒栗子,唐妈妈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她是
很爱吃这个的。
但唐晨看到我却吓了一跳,直直盯着我的脸。我举手挡他,「别说,我知道。沐
猴而冠是吧?」我走入房间洗脸。
他追进来,「呃,我没那个意思…」
洗了两遍才把脸洗干净,大大松了口气。女孩子还真是了不起,这样闷着脸出门
,还能谈笑风生。我只想到唐三藏被迫在脸上罩着猪臊泥装孙悟空。
一回头,看到他还倚在浴室门口看我洗脸,我有些发闷。「…有啥好看啊?」
他松了口气。「其实,我觉得女孩子长得都差不多。」他摸了摸鼻子,「但是妳
变成『差不多女生』我还是吓了一跳。」
…你的审美观是不是该检查一下?
「玉铮就爱来这套。」我把差点扎进头皮的发夹都拿下来,一整个轻松。
他没讲话,在我桌上翻著书,我想换衣服,但他又不出去。「呃…」
「妳…是不是比较喜欢玉铮啊?」他吞吞吐吐半天,突然语出惊人。
瞪大眼睛,我看着他,他却不看我。想探知他心底真正想说的话,但他本能的筑
起高墙。
「我没跟她告白,也不是那种喜欢。」我说。
「…跟我比起来呢?」他又问,但还是不看我。
我更摸不着头绪了。「…唐晨,你中暑了?」
他轻笑两声,「我只是在想妳们俩本来不对盘,『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
他这么一问,我反而有点萧索。「从『辞母』接上了。以前不认识,只觉得她嚣
张得可厌,认识深了,果然如你说的,是个认真又有正义感的女孩子。」
唐晨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出去了。
「啧啧,青春。」荒厄摇了摇头,「这就是青春。」
「妳跟唐晨是怎么了?有话不讲,拼命打哑谜?」我没好气。
她斜着眼睛看我。「妳喔,钝得紧。唐晨吃醋了啦。」
「妳疯了喔。」我翻了翻白眼。
「哎唷,妳这种没青春的小老太婆怎么懂。」她也翻白眼。「现在他不知道该吃
妳的醋好,还是吃母狮的醋好,两下为难。发现还是醋母狮多些,让他忐忑呢…
真可爱。」
我挥手赶她。谁理她那些疯言疯语…鬼听得懂?他对我们两个女生有什么醋吃的
,神经病。
但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把我抓出去运动了。
别看唐晨长得文气,他体能可是很好的。打起网球又狠又准,我还让他的网球砸
昏过。
我呢?我的体能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一整个凄惨。
所以他找我出去运动,基本上是场灾难。不到十分钟我就讨饶,又刚好遇到他国
中时的同学。唐晨让他们拉着去打篮球,我才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
结果我在篮球场旁边的长椅上睡着…夏天的太阳又毒辣。等唐晨发现时,我已经
中暑了。
虽然很丢脸,但比起叫救护车,我宁愿让他背回去。「…还是早晚炖燕窝粥给妳
喝好了。」
「你不如让我睡饱点。」我奄奄一息的回答。
「运动才是强身之本啦。」他顽固得跟牛一样。
上楼梯的时候刚好和玉铮碰到,他们俩僵硬的打完招呼,玉铮的深染追上来,「
…妳怎么那么败,中暑?」
我只能干笑两声。
「午后带妳去吃下午茶吧,吃点蛋糕补一下。」
…我没有要吃什么下午茶…蛋糕补得只有脂肪,更何况我不喜欢甜食。
唐晨却微微带着笑意。「遇到玉铮你很高兴喔?」我觉得有点奇怪。
「不、不是。」他微微有点困扰,「不是因为遇到她高兴。」
我突然希望他们都是死人。我对活人真的已经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之后我过着一种比在学校劳苦百倍的生活。早上唐晨一定要拖我去游泳,下午就
被玉铮拖着走。他们像是达成某种无言的默契,但夹在当中的我非常辛苦。
我猜他们已经习惯彼此相依相伴的生活,分手之后不免有些无所适从。但也不要
拿无辜的我顶缺…我真的要累死了。
荒厄这家伙真是混帐。这都市稍微有头有脸、不那么正道的神神怪怪对她非常奉
承,她每天东家请西家宴,玩得乐不思蜀,借机离这积善之家远远的,快活赛神
仙,完全不想我受苦受难。
「妳也该有些同龄的朋友玩玩,净黏着我做什么?」瞧她说得什么话!像是我硬
要黏她似的!
我不想什么玩玩,我想回朔的家呀!我快崩溃了真的…
***
这样劬劳果然出了状况,我不争气的身体冲了阴七月,因为太过劳动,差点一病
不起。
今年八月刚好逢阴七月,虽说我在我们坟山学校就该锻炼成钢,可惜比起我们学
校的密度,这个大都市的阴七月更是盛况空前。
这个月份本来就是鬼魂儿的嘉年华会,有旨在身,什么地方都去得,又因为他们
没恶意,积善之家对他们没影响…但对我影响很大。
过去荒厄会在我身边守着,还无大碍。但荒厄什么不好学,学了朔的一点皮毛,
居然正经八百的跟我讲究什么「浑沌」,要我自己习惯。
「荒厄,妳该不会交男朋友了吧?」我在枕上咳得嘶哑,闷闷的抬头看她。
「什么男朋友。」她自得的揽镜自照,「是我太美丽聪明有魅力,这样的我,真
是罪过…」然后翘着尾巴飞走了。
…荒厄的字典居然新增了「罪过」两个字,真是不简单。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的是,帮我看病的那个庸医说,我发了气喘,需要去空
气清新点的地方养病。
…你才发气喘啦。我是着了风邪,懂不懂?但我想他搞不好连这两个字怎解释都
不懂。
但唐妈妈非常忧虑。知交满天下的她,马上帮我连络了一个朋友,开心的要唐晨
带我去那个朋友的阳明山别墅养病。
…我不要去鬼魂密度更高的阳明山!
「唐晨啊,爸妈都有工作不能跟着去。」唐妈妈殷殷嘱咐,「你好好照顾蘅芷…
可别对人家怎么样!别说伯伯不饶你,妈妈也是不依的。」
…我更不要怪物吸引器的唐晨跟我去阳明山搞什么孤男寡女!
但我病成这样,一句话都得让咳嗽切个千刀万剐,怎么说得清楚我的抗议?最后
我黯淡的被扶上车。
我、我真的可以平安捱到开学吗…?
照唐晨的际遇来说,这一路应该算平安。
不要算被人挤上安全岛、停红灯被撞车屁股、上快速道路(还是高速公路?)差
点被大卡车拦腰撞上,和预拌混泥土车漏下来的水泥糊在挡风玻璃上…
最少我们没有车毁人亡,稳稳的开进唐妈妈朋友的别墅,只有倒车入库的时候,
活生生平移的擦了墙壁,我得爬到驾驶座那边,不然开不了门。
我正在欣慰唐晨的运气有转好的趋势,回头一看,他的脖子上挂着三个正在粉碎
的玉坠子,双手的佛珠边走就边滚下来。
…幸好他们家底厚,亲戚多,耗损得起。
唐妈妈的朋友,据说也是个喜爱研究鬼神的人。看看这屋子,不得不承认他研究
颇有小成。在鬼魂密度如此之高,经过阴七月更张牙舞爪的阳明山,居然清静得
宛如一方净土,真令人热泪盈眶。
虽然得撑着头皮才「挤」得进屋子,这跟我是个妖人有关,却不是屋子的错。
隔绝了病源,睡了一夜就觉得外感轻了很多,最少不会咳得差点把肺咳出来。但
这个老别墅濒临山路,整晚都有人在飚车,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我换了衣服,扶着墙壁边咳边下楼,唐晨已经煮好了早餐,笑嘻嘻的来扶我。「
气色真的好多了呢,我不知道妳有气喘。」
苦笑两声,「…我从来没有什么气喘好吗?」
他的手艺跟我等级差不多,不过有得吃就好了。这位不知道是叔叔伯伯还是阿姨
姑姑的别墅,有很多藏书,唐晨又带了两台笔电来,看看书,非常弱的陪唐晨打
打电动,还是颇可消遣。
树荫森凉,在家家户户游泳池(不管多小)的别墅区,这位长辈的院子却趣致的
挖了个浅池,里头有几株莲花,垂柳拂水,让人望之忘忧。
夏夜无事,他会坚持我穿着小外套,带着捕蚊灯去池畔乘凉,谈天说地。有时连
药炉都搬出来,一面煮着世伯开的中药,一面仰望满天星晨。
静态到这种地步,唐晨却一直很开心,也不知道他乐乎什么。
只是有时候,我们正在闲谈,却会被飚车族惊人的排气管声掩盖过去。
偶尔吵吵就算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夏天上火,有时整夜整夜的让人不能睡觉。唐
晨打了几次电话,但这些不要命的小孩去而复来,非常烦扰。
「技术很差,血气方刚而已。」唐晨凝重的摇了摇头。
我笑了一声。唐晨这乖小孩,跟人家评断什么技不技术。
他摸了摸鼻子,「我也是骑过车的。」
「我知道呀,我也会骑。」
他笑了起来,很含蓄的说,「我在施伯伯家里寄放了一部机车。」
这户的主人姓施,我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唐晨寄放的「机车」,居然有一千
CC。
「…这是你的?」我跟他到车库,看到揭开油布下的庞然大物,整个囧了。
他耸耸肩,「我刚考上高中时,二叔叔送我的贺礼。」他开始娴熟的擦拭保养,
「就骑了国中毕业后的一个暑假。」
…你这种妖怪吸引器跟人骑什么哈雷?而且这部哈雷没撞成废铁实在不自然…低
头细看,这部气势非凡的重型机车,烤漆着一些文字。车底是黑的,烤漆也是黑
的,所以一时看不清楚。
等我看清楚是部金刚经,整个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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