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私的,无论怎么样,总之没有办法是温柔的。
像棉花一般的温柔,柔软地贴近心灵的位置,给予宽厚的帮助和掷地有声的鼓励,这样的友情是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寻找的,他向往这样的生活,总是在交各种各样的朋友,可是我猜想,那样的朋友,是没有的。
就像他17岁时文章里写过的那样:“一群羊在草坪上吃草,只有一只羊抬起头看着公路上驶过的车,于是这只羊就显得特别孤独”,即使他和别人打成一片,即使他充满热情地与人相处,但是他还是内心孤独,他像“缺失的一角”的故事,不是有的角太大,就是有的角太小,或者有的角太不可捉摸,太冰冷,太恐怖,具有毒性,总之人与人之间很难契合,所以,这是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情。
有时候,我看到他一个人低着头发短信,他在热闹中突然就沉默了,我看到他不痛快了,他走在人群之后,一个人发着短信,人群很固执,不可能为他改变。但是不一会儿,他自己调整过来,又热络地和别人相处在一起。
他这样的人,真是足够坚强啊。
有一天下班后,他约别人一起吃饭,但是大家都有事就先回去了,他组了一圈都没有组到人,而我因为初审截稿的关系,要加班整理稿件,所以也不去吃饭。于是他就一个人走了,我看到他单薄的背影,一只手拎着手提包,一只手发着短信,他悄无声息地就走了。
从那个噩梦里醒来的清晨,窗外的天空还是漆黑一片,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曙光。
我在房间里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抱着膝盖蹲坐在椅子上。我躲在冬天的亮着微弱的灯光的小房间里,就像躲在干燥的洞穴里,他在QQ上和我说“给你打电话聊吧”。
就是这样,在清晨时分,接到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不时地感叹两句:“我靠……我靠……真够吓人的,哎哟……”我神经质地和他说,人真是太坏了,可要小心啊。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疲惫,有些低沉和沙哑,抱着一种宽厚和友善的态度。我和他说完那个梦境之后,两个人在这莫名其妙的困顿的时段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于是,就相互道了晚安。
电话挂断之后,我想起他高中时写的一篇小说《天亮说晚安》,他现在也应该是去睡觉了吧,时间如同书页一般翻过,一过就是好多年。他原本是美好得如同幻觉一般存在的少年,他营造出让人向往的字字句句,他身上有一种仿佛让人产生恋情一般的、撩动人去追逐的诱惑,这样的少年,如今也变得清晰起来,会让人产生压迫感和逃避的念头,他就像落在纸上一般,变得有些单调和直白。
我想起那篇文章的题目,心里就有种破土一般的感觉。
梦境 2(1)
从做《岛》开始,小四就让我担任审稿工作,这是没什么道理的,完全出于他对我的期望。我念的是理科专业,不是什么文艺小青年,看过的书也不多,写不出什么好的文章,但是他让我负责审稿方面的工作,这样的工作一做就是六七年。
可是,我总觉得他是不信任我的,他总对我说“不要以你的审美来选择文章”,他担心我会将真正优秀的稿件删除,所以千方百计地给我敲警钟。
在做单月刊的时候,每个月除了签约作者的约稿外,差不多要整理20篇初审给小四,做双月刊的时候,每个月需要提供40多篇初审,有的时候小四一句“没有一篇是好的”就轻而易举地否定了我的努力。
我总是和作者说:“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应该可以过终审的!”但是隔了差不多十天,我又和作者说:“稿件没有过终审,请继续努力……”
我这样的工作,真是太尴尬了。
一次,公司组织所有员工去云南旅游,当地的新知书店接待我们,书店提供两辆车,一辆轿车一辆中巴,我和小四一路都坐在轿车里。在不久前,我和他说,最近在看一些国外的书籍,我觉得国内的书写得都不好,看不进去。
或许这是一种阅读的必经之路吧,因为看过的书不多,所以片面地觉得国内的书都不好,很多书的行文潦草、情绪做作、故事说得磕磕巴巴,可是这样的书也出版了,让我觉得失望。但是看到国外的作品就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我在看卡尔维诺和米兰·昆德拉的作品,感觉文字的组合非常特别,故事以及叙述非常具有文艺的质感。
在轿车上,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我说“你还是少看一些国外的书籍吧”,我问“为什么”,他说“那样会影响你的审稿,如果你以此作为审稿的标准,那么就会审不出好的稿件”。他又在担心我的审稿,又觉得我会选不出好的稿子。
这又是他“千方百计”中的一计,我反反复复地受到过无数次的打击,所以觉得特别地沮丧,我干脆扭头望向窗外,解释什么的,都是没有用的。
可是说到底,我并没有要用卡尔维诺这样的大师的标准去衡量投稿,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动过,那样的文章非但不符合《最小说》杂志的风格,而且恐怕投稿邮箱里,一篇符合那样标准的文章都没有吧。
所以,我总觉得是不被信任的,或许他觉得我反应木讷,行为敷衍了事,觉得我情绪笨拙,呆头呆脑,大脑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是一个古怪的人吧。可是像我这样的狮子座,最在意的也就是别人的不信任了。很多次,我和作者一起构思了故事,然后督促着作者写出来,我逐字逐句地阅读作者的文章,提出审稿建议,能帮到作者的我都帮到了,就仿佛是自己在写作一样,我将作者文章里不足的地方标红,督促作者修改,做到这些为的是什么呢?也只是希望努力可以得到认可而已。
于是,我就觉得挺别扭的,扭头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致也极其普通和乏味,一条公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沿途路过破败的小镇、路过河塘,偶尔看到树林和远处的高山,但是这些景致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好想停靠下来,然后回旅馆蒙头睡觉。
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他这个人很努力,也习惯给别人提出很高的要求。他认为是别人可以完成的工作,就严格地布置下去。
梦境 2(2)
他有时会有很多想法和创意,想到什么,就要求执行出来。没有人能说服他,和他说有难度什么的,也不能打消他的念头。
他觉得去执行就可以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废话?员工就是协助老板完成工作的。所以他在工作上总是很坚定,他的想法和创意都能很好地执行出来,这一点我是默默地很佩服他的。
他是一个信奉努力的人,认为努力可以改变一切,他对于努力的人也有一种敬畏之感,这似乎是他的软肋,他对于有才华和努力的人,是极其贴近的。
他会和作者聊天,会鼓励作者写作。有一次他对一个作者说:“你已经几个月没有写稿子了,《最小说》上不断有新人出现,如果长期不写稿子,读者就会将你忘记,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和残酷的。”在他看来,任何理由都是虚伪的,一切归根结底就是不够努力。他说:“有很多人不喜欢我,他们不喜欢看我的文章,也看不惯我的为人和生活,但是无论如何我努力写出更好的文章,做出高品质的杂志,那么很多人虽然攻击我,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我的能力。”可以说,他将努力当成一种自己的信仰,他这么要求自己,也这么要求别人。
他总是希望别人可以更加努力,要求别人能做出更大的成绩,有时候他过度地要求别人,以此让自己更有安全感,说到底,他是一个敏感和谨小慎微的人。
因为总是受到打击,有一阵子,还对他产生恐惧的心理,我对作者的感情逐渐地减少,稿件过不过终审其实说到底和我没有关系,虽然有的稿件过不了终审,但并不是一次性否定所有的作者和所有的文章,那么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我让自己不那么在乎他的评论,打击也好否定也好,尽量快速地化解掉,如果不对稿件抱有什么个人情绪,审稿会变得轻松很多。
我每天九点半上班,晚上六点下班。走进办公楼的时候天色是晴朗的,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更早,有时候下班回家,天色已经黑得如同晚上*点钟。
在办公室里,无法感知一天之内时间的变化。有时,走在公司门外的走廊上,会有一刹那感觉是走在学校的长廊上,但是现在的我,毕竟也已经变成成熟的模样了。
有一段时间,我恍惚觉得,一天对我来说,仅仅只有每天清晨醒来的那几分钟。我睁开眼睛,安静地注视窗帘未拉严的那一角,有清澈的阳光,有微风,窗帘微微地摇曳着,房间被清晨的光线映衬得明晃晃的,四周很安静,奇迹一般听不到沿街汽车的噪声,那是一天之中最宁静的时刻,然后我就提醒自己要起床了。
我和小四私下里聚会的时间逐渐地减少,通常下班后大家都各自回家。
一次到了下班的时间,大家都在电脑前处理各自的工作,我无所顾忌地对别人煽动说:“下班了,回家了,一起走吧。”可是没有想到,小四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要走你自己走。”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谁都没有起身回家的意思。我感觉很难堪,虽然明显地知道他生气了,但是留下来也显得尴尬,于是就走了。
那天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暗沉。我压抑着内心委屈的情绪,忍耐着没有在路上哭出来。我想到自己并没有错做什么,连同想到自己在工作上没有做错什么而被轻易否定一样,各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梦境 2(3)
我的工作除了每天审稿外,还需要看作者的长篇,和出版社沟通单行本出版事宜,还有越来越复杂的财务方面的工作。或许是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是可以被取代的,所以总是想用努力来证明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