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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我去公司加班,小四随口问我“我们认识了有五年了吧”,我回答说“已经八年了,我们是2002年认识的”,他说“哦”。
似乎曾经有人问起,我也是这么对别人说,我认识小四的时间其实比现在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早,是在念高三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在高三的暑假里加了QQ号码,一开始我也是他的读者呢。但是这样的说明,对别人来说也不具备什么意义吧。
最初认识他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坐地铁,地铁里的乘客远没有现在那么多,车厢里的座位是空空落落的,我坐在他的旁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我的想法。
那个时候,我看他的书,我觉得他特别地忧郁,我看他描写的关于跳楼的片段,我将这些描写念给爷爷听,爷爷为我担心,他对我生气,因为他不想让我觉得“跳楼”是什么好事情。而我坐在小四的旁边,坐在曾经写出这样段落的作家的身旁,竟然也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自杀。
有时候我还确信他是会自杀的,于是就想着无论如何要告诉他:“请你不要自杀!”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是幼稚的吧,幼稚的我坐在他的身边沉默地作着心理斗争。那个时候是2002年,我们都只有19岁。
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八个年头,人生中未必会有十个八年的,但是也就这么过来了,我们还是经常吃饭,如果辩论什么的话,我依旧说不过他,也懒得说。
我应该比一般的人更了解他,但是正因为对他的了解,所以觉得他不可捉摸。
某天,我和他以及其他作者一起吃火锅,我坐在他的旁边,心里又在担心着新的事情,这次没有什么犹豫便说出口了。
“你的脾气其实很急躁,也有一些任性,只是有时候,你或许可以想一下,其实未必你所做的事情都会成功,所以,不应该把成功当成是必然的结果,我只是说,每个人都有遇到失败的时候,只要不把成功当成必然,不要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应当顺利无阻,那么面对可能会有的失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受伤,就会比较洒脱……”
我是凑近他,轻声地说的。
他听完后,无声无息地笑了。
催稿症 1(1)
我在落落家里,坐在她家的床边,手边没有什么事可做,于是从地上捡了一本书,书翻开的第一页写了几行诗句,落款是××年×月×日购买于××书城,我算了一下,那是她十六七岁的年纪。
落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她穿着睡衣,脸上贴着面膜,她无动于衷地走过我的身边,坐在电脑前,戴上耳机,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我在落落家里催稿,这种感觉非常地拘谨,坐在床脚,没有多余的事情可以做,仿佛是关禁闭。有时我就坐在落落家门外的楼道里,或者在楼道里随便走走,无论怎样,都是一件无聊的事。
落落一个人住,她说这样的生活状态已经5年了,并且已经习惯。她不需要固定地与什么人联系,也不觉得一个人生活有什么寂寞和不妥。她的作息时间变化多端,有时候是下午3点睡觉,半夜1点起床,有时候是下午6点睡觉,凌晨4点起床。她常常在半夜里遛狗,半夜去小区外的24小时超市,每次半夜出门,总是引起小区保安的注意。一次她去电影院看完《金刚》回来,情绪也是憋到了半夜才爆发出来。她趴在床上号啕大哭,结合着剧情,联想到自己,于是悲从中来,那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凌晨3点了。她的手机经常连同脱下来的外套一起扔在衣柜里,过了一个星期,手机没电了或者之前设置过静音,她都不记得,也不在乎。
她不担心有谁会因为什么事而找她,似乎什么事情都是不重要的,只要置之不理,即使天大的事情也可以不留痕迹地抹去。她仿佛有一种妥协的心态,对自己没有什么约束和要求,她不喜欢打扫房间,喝完的咖啡罐、吃完的泡面碗、看过的书,还有拿出来玩过的游戏机什么的,统统随意地堆在地上,用不了多久,走路都需要寻找空隙。某天,她有关于合同方面的事宜要向小四咨询,是她和外界签的一份合同。我和小四去她家后,她开始到处寻找合同的原件,衣柜里、桌子底下的一堆书里、床上,还有收纳盒里,到处找了一通之后,终于从床底下发现那两页单薄的纸。在小四看合同的时候,她就坐在床上盘着腿吃盒饭,她说合同里有很多限制,而当时都没有仔细看,现在很后悔,说到这里,她手掌“啪”的一声拍击脑门儿做出懊悔的样子,就像男生一样。
她大大咧咧的,那仿佛是一种逃避和妥协的态度,仿佛对什么都兴趣缺缺,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有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不说就不说了,于是脾气积压得怪怪的。她只想活在自己的空间里,不想对外界负责,也没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可以约束她。她是个内心敏感、脾气爽直的人,或许不懂得怎么很好地与人相处,那么就索性不要相处。有一段时间她连寄到家里的电话单都不愿意处理,她想看看不去理会这些又会怎么样,所以,她家的电话线就被切断了。
我经常因为催稿而找不到她,只要她不想理会,就总有办法回避,她不回QQ,关掉手机,拔掉家里的电话线,如果有人按门铃就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她甚至有办法将家里的门铃设置成静音。
她在《最小说》上有专栏和连载,每个月还有“I WANT”的小栏目要写,我是她的编辑,专门负责收她的稿子,但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过默契,事实上,她总是在逃避我。
催落落的稿子,有几个必经的步骤:每天不定时地催促,及时发现失踪的苗头,上门陪同写稿,处理不可避免的突发状况,既要给落落紧迫感,也要留给她充分的安静和充裕的时间。总之,催稿子是需要掌握方式和技巧的,要将自己投入落落的角色,及时察觉丝毫“不靠谱”的迹象,比如截稿日前打电话给她,看她的反应,如果找不到她人,那么铁定就会拖稿,这种情况必须及时地处理,及时地通过言语、表情,以及去她家的频率传递给她“真的已经火烧眉毛了”的状态。我每个月和落落斗智斗勇,直到她交稿。所以,默契以及相互配合这种东西,是从来没有的。每次拿到落落的稿子,我都仿佛经历了一次劫后余生。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催稿症 1(2)
截稿日前,我站在落落家楼下按门铃,有时怎么等都没有答复。一次,小区的保安走过来,知道我是找她,就说“她是写书的吧?自己一个人住,还养了一条狗,可能在睡觉吧,没有看到她出去”,就是这样。有时候,我找不到她,即使知道她在家里,即使近在咫尺,我也无计可施。小四曾经和我说,金社长在做编辑的时候,非常地认真负责,她也催作家的稿子,也在作家拖稿的时候,站在作家的楼下等待着,如果是下雨天,就撑着雨伞站在楼下,所以作家都特别地感动。可是我也是在这样等着落落的稿子,但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我站在楼下仰望她家的房门,她所住的楼房被称为“蚂蚁工房”,是日式住家的设计风格。我盯着她家的窗户,窗户那么小,那么安静,她就在6楼的屋子里,我仰头看着,觉得浑身的力量慢慢地在身体里流动,望眼欲穿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有时她的确不在家,可能在小区里游泳,或者故意躲到麦当劳里吃冷饮(这是有一次她无意中说的)。
我不甘心轻易回去,于是坐在车里等着,司机和我统一战线,我们吃过很多回闭门羹,所以精神上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我们默默地坐在车里或者站在车外,仔细地扫视来往的路人,目光游移不定,贪婪地不放过每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人。司机会警觉地对我说“刚刚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落落”,我马上定睛辨认,然后说“不是”,有时候司机言之凿凿地和我说他刚刚在路上看到一个人很可能是落落,身高发型什么的都很像,并且建议开车追上去看看。我心想,师傅,您才见过落落几回呀……可是他却认真地盯着我,等待我的指示,瞬间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便衣刑警。
有一次我拜托保安帮我打开落落家楼下的门禁,我得以乘电梯上楼,到了落落家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答复,等了一会儿之后,我又往她家里打电话,然后耳朵贴在门上听,果然没有电话响起的声音,但是却听到播放电视剧的声音。奇怪,我鼓起勇气,转动门的把手,门居然开了,但是家里没有人,笔记本电脑里正在播放着《我爱我家》,这是她喜欢看的情景喜剧。落落的房间敞亮,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床上的被子团在一起。我站在落落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没有什么滋味,只是觉得空落,觉得消极,觉得我所做的事情其实很没有意义。
我退出门外,坐在大楼的楼梯上,楼梯是敞开式设计,台阶是钢质的。那是下午时分,很安静,有微风,是午睡的最佳时间,我没有舒服的床,也没有枕巾被子,我坐在坚硬的台阶上,不能靠着,不能躺着,无可傍依。我在无止境地等待着落落,等到什么时候呢?天说不定就转黑了。我也有在心里抱怨,觉得落落可恶,但是每次见到落落,她都是率先亲热地笑起来,于是,我也露出讨好的笑容,我无法对落落发什么脾气,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稿子为什么还没有交,我说:“我陪着你写吧,你快点儿写吧,我等你写完再回去,你不用管我,我会自己打发时间……”这种逃脱不掉的、周而复始的、耗费精力的,又抹杀自由的,就是编辑的工作。
那段时间,我精神紧张,压力很大,失眠的症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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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稿症 2
在我做落落的编辑之前,她已经换过三任编辑。第一任编辑是个直性子的人,接手工作没多久,便推辞说工作太多,身兼数职忙不过来,于是带落落的任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