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制与人间百态的正式博弈:决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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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与人间百态的正式博弈:决不妥协-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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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不已。
  但在上访户的口中,这个词被称为“截访”,更有人称之为“劫访”。我个人觉得,从贴近事实的角度来说,上访户们的用词还是比较准确的。
  在正月初六的上午,我陪同邹庭长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同行的还有立案庭的牛庭长和一个姓于的小伙子,还有两名法警,一个姓洪,一个姓叶。
  在飞机上邹庭长简单跟我讲了这次接访的工作任务。这次接访是为即将到来的“两会”服务的。邹庭长说,很多上访户瞅准“两会”时机,闻风而动,纷纷去最高院和国家信访局上访。现在最高院对每个省的上访户数量有个排名,以此作为衡量各地区民众对司法的满意度的标尺,据内部人士透露,最近本省的排名一路飙升,为此省高院的院长非常生气,后果非常严重,下令各中院纷纷派人驻扎北京,力争在正月初七最高院信访接待室正式上班前,将上访人员拦截并送回。
  立案庭的牛庭长算是个接访专家了。他跟我们介绍说,立案庭在正月初四就派了两个审判员去北京了,带了四名法警,开走两辆大巴车。他们将分成两批,一批守候在北京南站,一批在进北京城的高速公路收费站蹲点。两个审判员都是专门搞信访接待的,熟悉涂城的每一名上访老户,只要看到熟悉的脸孔,立刻拉到大巴上送回涂城,一个也不放过。
  牛庭长说:“这算是我们对上访户们布置下的第一道关卡。第二道关卡是我和小于,我们的任务是在信访接待室前巡逻,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他看我一脸茫然,问:“第一次接访?”
  我说是的。
  牛庭长挺和蔼地笑了一笑,说:“最高院的信访接待室在永定门幸福路,离北京南站很近,大部分上访户也是坐火车到南站的。从南站到接待室大概有五百米的距离,中间有道天桥,南站的同志不可能拦下所有的上访户,我和小于就在这段路上守着,来北京上访的我都熟,平时都盯着他们不让往北京跑的,手头也有名单,等到了北京,我把名单给你一份。”
  邹庭长说:“老牛,那这次你可没盯好啊,是你的责任。”
  牛庭长呵呵一笑,说:“话不能这么说,上访户都不傻,前几年还能拉去办个学习班,搞个政治培训什么的,现在不行了,到敏感时期都躲,上门都找不到人。再说了,我们又不能去逮捕别人,人家还是有人身自由的。”
  邹庭长说:“要是我就不躲,学习班多好啊,说是学习,其实就是公家出钱旅游。去年去的海南,奥运会的时候集中在黄山,前几年还有去张家界的,吃得好,住得好,干吗要躲?”
  牛庭长说:“你看看你这点追求。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其实谁不想省心过日子,上访户也是被逼上梁山,就像古时候告御状一样,冤屈无处申,只好往京城跑。他们每个人都有坚定的目标,虽然在我们看来有些偏执,但在他们来讲那就是最高的理想,所有的追求,可以放弃一切。我搞了半辈子信访工作了,在这一点上,我是理解他们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决不妥协 三十(2)
牛庭长一字一句说得很诚恳,不像有的干部满嘴官腔,说一套做一套。我看着他锁紧眉头时额上簇拥的皱纹,心想这是个好人。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个好法官,因为接访似乎不是一个好法官应该做的事情。但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不能不做,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
  牛庭长继续说:“就比如这次,最高院那边反馈说,还没正式上班呢,涂城现在信访值班室登记的上访户已经超过三十个了。其中有个叫蔡志华的,之前是个著名的钉子户,涂城这几年搞城市化开发,当时要在蔡志华家那一片建个高架桥。他不愿搬,带了村民反抗,最后给强拆了。后来他就一直上访,省里解决不了,北京也去了好几趟了。这次他带了十几个人过去,是我们要应付的大头。”
  我问:“是补偿没到位还是怎么的?”
  牛庭长说:“该给的补偿当时都给了,他们不满足,最近两年房价涨得厉害,蔡志华提出要按照现在的补偿标准来赔给他们。”
  我说:“这不可能啊,明显无理取闹啊!”
  牛庭长摇摇头,说:“虽然是明显没有道理的,但有个问题是,当时负责强拆的是涂舟区政府。根据《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只有市级和县级政府有拆迁权,区一级政府是没有拆迁权的。”
  我对行政法不是很熟悉,听牛庭长这么一说,我也感觉不妥:“政府行为明显违法啊,这应该赔的。”
  牛庭长说:“赔什么啊,蔡志华一审、二审都败诉,后来几次申诉也都被驳回了。”
  我感觉很疑惑,问:“这是为什么?条文很明确啊?”
  牛庭长苦笑着说:“强拆是当时的市委书记拍板的,他天天跑到工地上去督办,看见房子还在就生气,说怎么还不拆掉。最后涂舟区政府就开了推土机过去了。在强拆过程中还逮捕了个钉子户,一老头,在看守所里自杀了,当时影响很坏。”
  我沉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个市委书记现在已经是省委副书记兼政协主席了,升迁之时这座洋溢着现代气息的高架桥也算是他的政绩中光辉的一笔。难怪这案子翻不过来,法院怎么敢判呢,除非是院长不想混了。
  牛庭长说:“现在蔡志华他们就抓住这个不放,政府违法是明摆着的,他也知道我们不敢判,就放心大胆地要钱,现在他们六十多户人家一共要价两个多亿,把信访基金掏空了也远远不够。省里也给不起这个钱。这个案子最高院的意思是让我们按下来,拖下去,所以我们也一直重点关注蔡志华。这人特别能闹,蛮不讲理,再加上这个案子他抓住了政府的小辫子,嚣张得很,到时候你们跟他打交道要小心。”
  我们都说知道了。我忽然想起什么,问牛庭长:“刚才您给大家都布置了任务,但没说我到时候要做什么啊?”
  牛庭长笑着说:“小桂你啊,是机动部队,暂时不给你分配明确的任务,但是你放心,到时候肯定轻松不了,哪里需要往哪上。”
  中午时分,飞机抵达首都机场,我们乘坐机场大巴到西单,大家都饿了,找了个馆子吃了碗牛肉面。牛庭长说:“都吃饱啊,下午就要开始干活了,任务很艰巨啊。”
  吃完面我们打车去北京南站。一上车,司机就问我们:“哪来的啊?”
  我说:“涂城。”
  司机问:“哦,涂城人民的生活现在怎么样啊?经济发展如何?”
  我们都傻了,心想这司机莫非是中央领导人乔装改扮体察民情来了。结果没人敢出声。司机见大家反响不够热烈,有点失望,停顿半晌后自顾自地说起来,把政治经济社会民生侃了一通,又将中央政治局常委挨个评头论足了一番,一路说到目的地。我们赶紧付钱下车。久闻北京出租车司机能侃,连乘客放个屁都能搭话问“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今日亲见,没想到一能如斯!

决不妥协 三十(3)
一下车我就迫不及待地要观赏咱们伟大首都的火车站,因为新闻和报纸上说首都是祖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那么这里就是政治文化交汇的圣地,是可以代表伟大祖国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的。一看之下我就彻底惊到了,因为我终于见到了比上下班高峰时的公交车里密度更大的人群。人杰地灵的首都火车站广场上挤了不下数万人,像雨前满地搬家的蚂蚁队伍,正不停蠕动着。一刹那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小学写作文时常用的形容词: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我为小时候由于生活经验的匮乏而轻率地使用它们感到脸红。我看着眼前壮观的场景,不由得感叹道:果真是一派盛世之景啊!
  由于订的酒店在广场对面,所以我们不得不勇敢地将自己投入人流,在人肉间艰难穿梭。其中我看到了几个外地人因为拥挤和踩踏而发生争吵,互相用粗鄙下流的语言辱骂,并很快大打出手的场景。这让我非常心痛。太不和谐了!与周围的环境太不协调了!看来我们的人民的整体素质还有待提高。我扭过头去不看他们扭曲的脸,转而观察其他人,我相信绝大部分有素质有觉悟的中国人民当身在首都的时候,应当是充满幸福感的,特别是还处在这样一个喜庆祥和的新年里。但我失望地发现,每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无奈和焦虑。我的耳边充斥着吆喝、争吵和小孩子的啼哭声。
  我很难接受,这一切跟我的预想和期待实在相差太远。我总觉得这不对劲,肯定有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我相信新闻是不会骗人的,思考后我认为问题可能出在我心里。于是我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心态,闭上双眼,两张和蔼可亲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一男一女。他们五官端正,嗓音柔和。他们说道:“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联播……”
  不得不感叹《新闻联播》的神奇功效,不一会儿我就感觉神清气爽,阴霾一扫而空。眼前的人们都可爱起来,无论是在争吵的还是打闹的,他们都是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呵!就连来上访的,也是民主法治的监督者呵!新北京需要你们,新中国也需要你们,你们都是最最可爱的人!
  到酒店办好入住手续,我进房间放下行李物品,简单洗了把脸,收拾妥当,然后到大厅和大家集合。牛庭长安排道:“老邹,你带小于和法警小洪、小叶先去天桥上守着,小桂你是第一次来,我带你去认认门,熟悉熟悉情况。”
  大家分头行动。我和牛庭长穿过拥挤的站前广场,汇进一条一条的人流里。正月初六的北京火车站门口大多是年后返城的白领和民工。其实白领也是民工,最多是贴着小资标签的民工,他们和传统意义上的民工的区别只是他们坚持要喝咖啡并鄙视吃大蒜的民工而已。除了各种民工,就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上访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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