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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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人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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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周末格外的冷清,谢一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走神走得厉害,临近中午,才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先出去走一圈,吃点东西再说。刚出教学楼的门,就听见一个人嚷嚷着他的名字,以山呼海啸一样的气势奔过来,没刹住,一下扑在他身上,把谢一扑的退了四五步,差点摔在地上。 
  熟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惊喜交加的睁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肩膀上就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那人拿腔拿调地大声说:“呔,不孝子!尔不念家中妻子老母,一去三年不回,是何缘故,给爷从实招来!” 
   
   
   
  第九章 少年心事 
   
  谢一顾不得把压在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爪子掀下去,瞪圆了一双眼睛:“你怎么来了?” 
  一句话问得王树民不乐意了:“怎么,这地方还不兴爷来啦?一股子酸溜溜的书味儿,要不是我们家太后母老虎,爷还不稀罕来呢。”他指指自己身后,谢一这才看见,王树民是拖了个大包过来的,“天不是冷了么,你个没良心的也不说回去看看,我妈让我给你送床厚被子来。” 
  谢一立刻觉得深秋的傍晚没那么冷了。 
  王树民抬头看了看一中的操场,眨巴眨巴眼:“别说嘿,这地方是好,大橡胶操场还有草坪,嘿,那观礼台真事儿似的,怎么这么好的运动资源就浪费在你们这帮书呆子身上了呢?” 
  “你才书呆子呢。” 
  “哎哟,谢谢您了,我要是成书呆子了,我妈还不得天天烧香拜佛?你放心,森林大火了,我们家坟上也冒不出青烟!” 
  “留神我一会儿让你冒青烟。” 
  俩人一边贫,一边把地上的东西抬到了谢一寝室,然后勾肩搭背地跑到闻名全市的一中的食堂里吃了顿饭,王树民一张臭嘴,把六中的食堂描述得跟生化实验基地似的,谢一对天翻了个白眼,食欲都让这丫给搅合光了。 
  吃饱喝足了,天已经完完全全地黑下来了,王树民挥挥手,两袖清风。临走还感叹,这资产阶级真是万恶的奢侈,怪不得初中的时候那帮子成绩好的一个个削减了脑袋往一中里钻呢,社会资源分配不均,那绝对是个问题啊问题! 
  被谢一一脚踹在屁股上,颠颠地走了。 
  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笼罩在薄薄的夜幕下,谢一拢好袖子,站在原地笑了笑,沉寂的心里好像充满了什么似的,连期中考试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低低地骂了一句:“没心没肺的。”转身回了寝室。 
  周末寝室不熄灯,而且就谢一自己没回家,他早早地爬到了床上,把带着某种阳光一样的香味的被子摊开,钻进去,捧着书看,看着看着就心猿意马起来,抱起被子闻闻,再放下,嘴角挂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梦里有那么一个笑得像狗尾巴花的男孩子,顶着一头硬邦邦的板寸,踩在大片大片的阳光上,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跑得绕地球两圈的调子: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谢一猛地惊醒,睁大了眼睛,身体呈现出自己不熟悉的热度,心跳得厉害,口干得像是冒了火。 
  他愣了一会,缓缓地把手伸到自己身下,触摸到一滩粘稠的濡湿,然后像触电了一样地缩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那是什么,青春期的男孩子们之间都传过某些不大好的东西,有一次去录像厅找王树民的时候,他还正好撞见过几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看那种“片子”。 
  做过的梦境不依不饶地在他眼前回放,谢一的脸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朵尖,随后又猛地褪去了全部的血色,惨白一片。 
  初生的太阳从忘了拉帘子的窗户里透进来,柔柔地洒在窗子旁边的小橱柜上,暖烘烘的,谢一的心里却冰冷得吓人。 
  他想起了倪晓倩,王树民都不大记得这个过家家似的小女朋友,自己却一直念念不忘;想起了那心里难以描述的火气,想起了初中时候扎得自己太阳穴疼的,那根长在脑子里似的针。 
  于是默默地低下头去,手攥在身侧成拳头—— 
  谢一,你是个变态。你爸喝酒打女人,是个不正经的老流氓,你就是个变态的小流氓,不要脸。 
  他扭头瞥见自己的放在枕头旁边的笔袋,打开着,露出里面削铅笔用的小刀。谢一鬼使神差地把小刀拿起来,对准自己的手腕,想着电视剧里的人割腕的动作,是从外往里,还是从里往外? 
  沾满铁锈的刀刃抵在自己的皮肤上,冰凉。谢一的呼吸都颤抖起来,他猛地一用力,刀尖捅到皮肤里,一颗血珠一下子冒出来,疼痛好像猛地让他清醒过来,小刀掉在被子上面,砸出一个软软的痕迹。 
  谢一抱住自己的头,前额抵在膝盖上。 
  好像又变回了那年冬天里,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脆弱的孩子。 
  每个人都揣着秘密长大。 
  慢慢的,高中的同学们之间熟悉起来。其实一中的课间也很闹腾的,和那些普通中学差不多,毕竟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业余生活也相当丰富,经常有篮球排球足球比赛,每年还有一场女孩子们打头阵的各班自编操表演赛。圣诞元旦,是个节就有晚会,大大的礼堂上,无数的孩子在这里挥洒过他们的青春。 
  他们优秀,恣意,年轻,无所顾忌。 
  可是谢一却好像游离于这一切之外一样,那张像极了谢守拙的好看的脸,让他有不低的回头率,那种站在人群里就能被一眼看到的长相,使得新老师们上课总是最容易先找他回答问题。本来应该是个极有存在感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一样,礼貌而疏离。 
  谢一学习极用功,用功到了老师有时候看到了,都暗自怜惜的地步,成绩虽然不像一开始那么惨,可依然是不上不下,勉强称得上中等生。一开始心里难受得不行,到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这是个竞争力太激烈、聪明孩子太多的地方,每个人都曾经是被老师捧在手上的优等生,可是优等生和优等生之间,也要有第一,有最后一名。 
  有时候尽了人事,还得听得天命,只是天命,从来都不公平。谢一有时候觉得,好像老天在看着他一样,看他能忍到什么程度,能被弯折到什么程度。 
  不是每个人都能无忧无虑的长大。 
  谢一半年没有回去过一次,直到寒假。 
  期末考试成绩还算过得去,班里能排到二十几名,总算,正数比倒数的数字小了。作为进步的典型,还遭到了班主任老师期末总结会上的点名表扬,他低着头苦笑,手指不自觉地搭上自己的手臂。 
  没人知道,他的大腿上、胳膊上有多少小孔,那都是他晚上看书的时候,实在困得受不了了,为了强打精神,偷偷拿针自己扎的,其实悬梁刺股,一直都不是古代的传说。 
  刚下过一场大雪,路边结了一层冰,呼出的白气好像能迷了人的眼。谢一下了公交车,拖着行李,慢慢地往自己家的地方走,多少有点近乡情怯——比如他不知道如果谢守拙在家的话,他第一句应该和这血缘上的父亲说什么,比如,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王树民…… 
  好在谢守拙不在,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不过另一边就躲不过去了,贾桂芳一下班就听说谢一回来了,兴奋地把门砸得咣咣作响,活像要债的债主,开门就把谢一拽到自己家里,完全没有这是别人家儿子的自觉。 
  六中放假放得早,王树民照例跟那帮狐朋狗友们出去疯跑了,直到晚上才顶着风雪回来,一开门乐得嘴咧得像个瓢,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哇呀呀呀呀呀!杨驸马爷失落番邦十五年,你家公主总算放你回来省亲了!来来来,好生让为兄看看……哎哟,妈你踢我干嘛?” 
  贾桂芳一叉腰,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踢你?老娘一脚踢你西伯利亚喝西北风去!一天到晚不着家,看看你那成绩,成绩!那点分,手指头都能掰着数过来,还贫,还贫?!” 
  “妈,您那手指头长得也忒多了点吧?又不是章鱼……我我我错了,错了,妈妈妈,我真错了!嗷——太后老佛爷饶命啊!” 
  谢一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这才提醒了贾桂芳旁边还有人看着,她狠狠地瞪了王树民一眼,准备秋后再算账,一转头跟变脸似的,立刻慈眉善目得好像拿个小瓷瓶就是庙里的送子观音:“谢一想吃什么馅的饺子啊?跟贾姑姑说,吃什么做什么。” 
  王树民抱着墙角委屈得直画圈:“妈,我是捡来的吧?” 
  贾桂芳冷哼:“还真是,当年跟你亲妈把你扔在长城底下一垃圾桶里,我一时手欠,捡回来你这么个赔钱的祸害,也不知道上辈子烧香忘了哪路神仙,作孽!” 
  说完,一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厨房。 
  王树民悄么声的摸到谢一身边,自然而然地去搭他的肩膀:“你们怎么这么晚才……”他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愣在那里,因为谢一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一下,躲开了他的胳膊。王树民眨巴眨巴眼睛,没弄清楚什么状况。 
  谢一干咳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你身上带着冰碴子呢,甭想从我这取暖。” 
  王树民大怒,伸出两只冻得冰凉冰凉的爪子去抓谢一毛衣外面的脖子:“你个没良心的,亏哥惦记着你,敢嫌哥冷?敢嫌哥冷?暴雪神功!纳命来!” 
  谢一顺势跳起来,满屋子跑,王树民在后边做着怪声抓,被贾桂芳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一巴掌镇压,然后老实一会,然后再抓再跑,再被镇压…… 
  窗外北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冰花结满了玻璃。 
   
   
   
  第十章 年华 
   
  王树民心里不大痛快是真的,他不知道一中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反正原来跟自己亲密无间的谢一去了才半年,好像突然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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