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也不由失笑。
这一番深入浅出解释,老太太终于明白了老太爷想法,对于自己丈夫,她向来钦佩,他政治远见确也是出类拔萃。于是道:“未来几年,恐怕朝中波诡云谲,危机四伏,老爷也要多加小心了。”
老太爷点点头,丝毫不见紧张,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既然处首辅这个位置上,自然就有承担诸多风险觉悟。
老太太唏嘘了片刻,又道:“这么看来,老爷是不看好太子了?所以不想馨姐儿嫁入东宫,免得将来连累杨家?我算明白太后苦心了。若是与我们杨家联姻,有老爷帮衬,太子以后位子就可就安稳多了。”杨家若是与太子联手,凭老太爷威望,将他扶上皇位,还是有几分把握。
老太爷点点头:“确如此,如今朝局复杂,除了赵王、太子,晋王、秦王也是极大变数。将来如何尚未可知,不论谁输谁赢,杨家只要不牵涉其中,保全自身当无任何问题。太子想将杨家绑上船,可他实非是我杨某心中英主……”换句话说,他还不太够资格被杨老爷子效忠。
要想完成老太爷宏愿,成就一代名相,背后必须有一个贤君支持,太子看着又是一个当今,似乎离这个要求有点远。
这么一说,老太太也就明白了。她沉吟片晌道:“这些话,你还是应当对老大、老二他们说说。”
老太爷放下手中茶盏,“这些事情,要靠他们自己去悟,我不可能一辈子当他们拐杖,总有一天我会去。”
老太太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便又转了个话题:“景阳宫那位贵人,近没有再与老爷提起我们七姑娘了?”
老太爷笑道:“怎么没有?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一次我以她年纪太小,不懂规矩为由推脱掉了。下一次,无论如何也得要澜姐儿进一次景阳宫了。”
如果雨澜此,听到了这番对话,必定可以立刻反应过来,老太太对她态度大转变,实际上竟出自宫里某位贵人关心。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仍然顾念着姐妹之情,这倒是殊为不易了!十五年前名震京师两大花魁,一个进入皇宫一个嫁入相府。如今,一个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另一个不但贵为一宫主位,而且诞下皇子,这境遇差别之大,真是叫人唏嘘……”
老爷也感叹:“当年若不是皇上胡闹,我又怎肯将齐氏接入府中,许给老大,又阴差阳错生下澜姐儿……”
老太太道:“老大当时毕竟是皇上侍读,皇上命令他怎敢不听。不过澜姐儿我瞧着倒是个好。”
“哦?”老太爷眉毛一挑,露出一丝感兴趣神色,老太太性子他是知道,很少这么夸人。
老太太就把雨澜这段时间所作所为一句不拉告诉了老太爷。说起标点符号事情,老太爷也不由面露沉吟。如今他手下书办们都用这个法子呢,奏折看起来也就省事多了。前些日子没空与老太太深谈,竟不知这个法子原来出自一个十二三岁小丫头。
老太太又与他说了一番佛经与养生之道上独特见解,又说起她平时爱看书竟然是《食货志》,老太爷也不由啧啧称奇。“没想到我们杨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他就抚着胡子笑了起来,“找个时间我也见见。景阳宫那边,也还需要她去敷衍一番。”
老太太就问:“老爷觉得景阳宫到底是个什么目?难道还念着当年与齐姨娘姐妹情分?”
老太爷道:“景阳宫是不是个念旧,姐妹之情有没有有所顾及,我不大清楚。但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澜姐儿,恐怕还有别目隐含其中……澜姐儿毕竟是我们府上小姐,若是她与澜姐儿常来常往,自然也和我们府上攀上了关系。”
老太太也就恍然大悟,太后宫里都要受到皇贵妃压制,何况是景阳宫慧妃。想必她宫里日子一定很难过吧!怪不得要拐弯抹角地攀扯到老爷头上来。有了相府这棵大树,萧贵妃再跋扈,也总要容让一二吧。
老爷子叹息半晌,幽幽道:“国是艰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景阳宫里毕竟也有五皇子傍身,也是一位不能开罪贵人,将来不论谁当了皇上,只要不出意外,一世富贵是跑不了。攀攀交情倒也无妨!只要不表现出明显倾向性,广结善缘,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景阳宫五皇子潞王虽然只有八岁,毕竟也是当今儿子,于皇位吗,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机会。
老太爷已经开始选择押宝了,凭他老道,是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同一个篮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37再相见郊外碧云寺(上)
如此又过了数日,大太太心心念念想要说服老太爷,却不想老人家自那天回了一趟家,此后一直住大内值房,大太太竟是想见也见不到。
加上宫里老太后缠绵病榻,好一日坏一日,大太太不能每日进宫,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一时间没了靠山,八姑娘太子妃就这么黄了。一时之间,看谁都不顺眼起来,一连发作了好几个丫头妈妈,于是一众下人们一个个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谁也不敢再触这个霉头。
雨澜早过了禁足之期,这几天去给大太太问安,见她面色不豫,自然也加倍小心。四姑娘、五姑娘也就人人陪了小心,只有八姑娘雨馨一如既往。
大太太有心要找几个庶女麻烦,可谁也不傻,一时竟找不到由头来发作任何一人。
到了三月十五,皇上延请各地名医,来京为皇太后调治身体上谕终于下发,刊载于邸报之上,一时间全国上下,朝廷内外都知道太后病势沉重了。各地督抚大员纷纷动员起来,请安请安,荐医荐医,献药献药,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巴结讨好太后和皇上。
钦天监一个小吏心思活泛,花了一百两银子,率先慈恩寺设观音坛,大摆了七天水陆道场,为太后祈福禳灾。这事儿自然瞒不过监察百官动向锦衣卫,皇上很就知道了,便随口称赞了几句。钦天监监正也是个马屁精,听到此事二话不说就给那小吏升了官。
官员们看到了其中好处,于是纷纷效仿。一时间京师大大小小佛寺、道观一下子红火热闹起来,处处香灯佛烛,法会道场,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大太太也想请大老爷出面,京师名刹之中办个水陆道场,请和尚道士们念上几卷经,祈求太后早日平安安泰,便去请示老太太,却不料老太太一口回绝:“我知道你孝敬太后,可我们毕竟是宰冢之家,做事要有法度,若是也学着这些小官小吏们,岂不叫人笑话你公爹馋媚邀上……”
大太太心中不服,道:“不只是小官小吏,魏国公、信国公、六安侯、荧阳侯这些公卿之家,还有刑部尚书、工部右侍郎这些当朝大员,全都设了道场。况且我们大房自己拿银子,用老爷名义去做道场,并不牵扯公爹,我又是太后亲侄女,百官们又能说得出什么?”
老太太见儿媳妇如此不知进退,心中十分不悦:“如今你们父母俱,尚未分家,你说出面是老大,别人看还不是杨府,还不是你公爹?难道你还能告知朝中每一位大小臣工,祈福设坛你丈夫,与你公爹无干?你公爹一生清誉,岂能如此败坏!这事不要再讲了!你若是真有孝心,便带了弟妹子女们自去给太后上香祈福,料想太后也不会因为这点子事情责怪我们杨家!”
大太太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已然道:“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
大太太碰了一鼻子灰,忿忿地出了松鹤堂。心中对婆婆十分恼恨,毕竟不敢背上一个忤逆长辈名声。想了又想,终究不敢造次。
回了怡宁居,叫人查了查,见明日便是黄道吉日,便吩咐众丫头分头到二房、五房以及给位小姐院中传话,明日阖家女眷出动,到西郊碧云寺拜佛,为太后祈福。
消息传到绿静斋,雨澜十分高兴。自从穿到大秦,除了那次偷偷出府,见了叶邑辰进城依仗,此后就像一只金丝雀,一只被拘杨府一亩三分地上,人都发霉了。
第二天一早去给大太太请安,雨澜便穿了一件茜素青色褙子,插了一支镂空兰花珠钗,显得颇为庄重。雨霏也穿得比平日素净许多。
大太太见雨澜出落越发清雅婉丽,心中不喜,可仔细打量了她穿戴,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又去看雨霞。
只见雨霞身穿一袭赭红底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褂子,乌黑发亮头发挽了一个繁复堕马髻,上头插了一支瑁玳镶红宝石钗子。
大太太就不由沉下脸,将手中茶盅重重小几上一顿,严厉地道:“今儿是去拜佛祈福,不是吃酒逛庙会,穿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个佛祖看,真不知是谁教,成何体统?”
其实五姑娘不是那么没心没肺,比起往日,今天她穿戴得算是收敛了。只不过她年轻貌美,自然爱俏,近日见雨澜越发出落得气质清雅,便越发起了比较之心。所以便穿了这一身来请安。
其实她穿得倒也不是如何鲜艳亮眼,只是大太太鸡蛋里头还挑骨头呢,难得抓住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八姑娘见雨霞挨了训,心里高兴像是吃了一斤蜜,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冷哼:“姨娘生,就是上不了台盘!”
话一出口,就把座所有姐妹得罪了个遍。雨澜暗自叹息,她知道这个妹妹口没遮拦,其实针对只是雨霞,倒也没有怨恨,雨霏却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大楚规矩,父母训诫子女、子女是要起身垂首聆听。雨霞当然知道大太太说是谁,只是雨馨也穿了一袭淡红底百蝶穿花遍地褙子,她面上怒色一现即逝,嘴角噙着冷笑,眼光却一直盯雨馨身上。
瞧,你女儿穿得比我还鲜亮,要骂也得先骂她!
雨馨姑娘哪管拜佛不拜佛,她那刁蛮霸道性子,行事求就是一个高兴,爱穿哪件穿哪件,哪里去管衣服颜色。
大太太心里不由暗恨闺女不争气,有八姑娘做挡箭牌,若要发作,就得两个一起发作。若只是单单发作雨霞一个,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又说了几句穿衣经,告诫女儿们穿衣不奢靡华贵,贵大方得体,出门要行止端方,规行矩步,不能堕了杨家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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