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个律师,我有这个权利吧?”我说。
“你在外头什么权利都有,在这里少他妈的和我扯权利,我不管你找不找律师的破事,我只管你在这里老实地呆着,说吧,谁指使你找六指的?是不是老才?只要你说了,我不处分你,老才那王八蛋我早看他不顺眼,老是鼓动着犯人闹事,你不用怕,告诉我我替你作主。”
张鸣忽而声色俱厉,忽而和颜悦色,令我无所适从。
我斟酌了许久,还是打消了举报了老才的念头。举报了又能怎么样?他在看守所混得太久了,管教们拿他一点法都没有,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不想与他为敌,这次被他算计了算我倒霉,我已经够倒霉的了,所谓虱子多不怕咬,能忍则忍吧。
我认真地检讨说:“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你真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说你那点破事算什么呀,不就是算命打卦骗俩小钱吗?老实交待了交点罚款不就出去了?我告诉你,二十多天的侦察期,然后加上起诉,法院审理,你得在这里蹲三个月,三个月,老才这帮混蛋能把你的骨头给你磨酥了,你好好想想吧!”张鸣看榨不出什么了,也不想我和废话了。
我说:“我没犯法,我认什么?”
“少跟我犯倔,走吧,我给你找个地方,你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张鸣不耐烦了,拎起我推搡到门外,把我押进了禁闭室。
禁闭室是很小的黑屋子,人站在里面连转身的空都没有,里面阴冷潮湿而且腥臭无比,我一进去,差点被呛得呕吐了。
我在心里诅咒老才这个王八蛋,可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他做牢头狱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就是以整人为乐,也只有这样他才会有成就感,或者说,他在这里才不致疯掉,这是他惟一的乐趣,我算是成全他了,和他这样的流氓计较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手仍然被铐着,有些酸痛,两腿也很快站得麻木起来,我尝试着蹲下来,无奈空间实在太小,根本弯不下腰去,这种折磨真的是生不如死。
一切都静止了,没有光,没有声音,我怀疑氧气也会很耗完,时间也像静止了,每一秒钟都像一年那样漫长。
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做,要不然我熬不下去。
我想给自己起一卦。在监室里,人多嘈杂,空气恶浊,气场被邪恶之气束缚,我试了几次想卜上一卦,都没成功,连天目都不灵了,看来,这异人只能明察别人,关键时却救不了自己。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想再试试。
我努力要自己集中精力,可是仍然做不到,这间屋子阴暗狭窄,臭气熏天,致使气场阻塞,根本无法感应。
我长叹一声,心里说,都说困兽犹斗,看来这只是书生意气,再凶狠的兽类如我这般困法,还能怎么个拼斗?自己在心里斗争还差不多。
第二章 概述
《易经·否》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
程传:六二其质则阴柔,其居则中正。以阴柔小人而言,则方否于下。志所包畜者,以承顺乎上。以求济其否,为身之利,小人之吉也。大人当否,,是以道自处,岂肯枉己屈道,承顺于上?惟自守其否而已。身之否,乃其道之亨也。或曰上下不交,何所承乎?曰:正则否矣。小人顺上之心,未尝无也。
小人得志,大人只能包容承受,忍气吞声。小人吉祥,大人闭塞,怎么还能亨通?程传里说,六二之位本是阴柔,势弱不足以抵挡小人的强干,那么大人身居下风,就要与小人同流合污,冤枉自己屈从邪道,阳奉阴违吗?非也,暂时守住目前的困境,静待时机,才能有最终的亨通。否而不移志,否而则坚忍,总会守得云开雾散的一天。
六、降妖伏魔(1)
《易经·泽山咸》九四象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来,未光大也。
守正道没有忧悔,也不会受到大的伤害,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所以只能心神地来往。
有句古话说,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学会了易经,我也学会了忍,可是有些时候,冲动都是不知不觉间放出去的,等想到该忍耐时,已经晚了,我在阳光下释放了心魔,这魔鬼便把我拖到黑暗里折磨我。
看守所如果是我的地狱的话,那禁闭室就是地狱里的油锅,我被拔毛剥皮,抽筋剔骨,然后是油煎火烹,还不让我死去,一点点零切碎割直到觉不出痛。
郑巨发,你不说我们是心连心的情谊吗?为什么你这时感应不到你的兄弟正在受苦,还不快点来救我?
我在禁闭室里关了两天,吃喝拉撒睡全在那方寸之间,几乎崩溃,还好,张鸣没有把我忘了,正当我意志消沉,神智渐渐模糊时,只听哗啦一声铁门响动,他把我放了出来。
张鸣这回拿正眼看了看我,脸上不知是快意还是惊诧,总之那神情很耐捉摸。
经过油锅一炼,我已经从人脱胎成了鬼吧,怎么没把他给吓死!
我故意走近他,说:“张所长,这别墅不错,谢谢你。”
张鸣捂住了鼻子,冲我一摆手:“快滚回监室去,洗澡换衣服,局里一会来人提审你。”
我说:“不用,我不嫌脏。”
“你成心的是吧?在这里没呆够?那等提审完再接着来。”
我被张鸣一脚踹进了监室,惊飞一屋子的乌鸦,个个掩鼻转头,齐声聒噪:“快出去,快出去!”
我凑到老才跟前:“老大,我想死你了。”
老才喊:“老伊,把他叉出去,用水冲一百遍。”
我仰天大笑,用手把所有人挨个摸了一遍,边向洗漱室走去边说:“这回我和你们臭味相投了。”
老伊不嫌我臭,帮我脱了衣服,给我打好水,一边给我擦身体一边说:“小心着凉,你先适应一下。”
我说:“你进屋吧,我自己来。”
老伊说:“那天我冲你摇头了,你没看到。”
“谢谢。”我冷淡地说。
“小周,这里的人不是人,都是鬼,你不用和他们较真。”
“我也是鬼。”
“你不是,我在这里关的这段时间,别的没学会,但是学会了看人。”
我冷笑:“你能看清我吗?”
老伊摇了摇头:“我看不清你,但是能看出你和他们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这里关得并不都是社会渣滓,也有冤魂,是冤魂,只有有冤的才能成为不散的魂,真正有罪的都成了鬼了。”
我转头看着他:“你也是冤魂?”
老伊点点头:“我可能出不去了,有人不愿意让我出去。”
我心里说,当官的说自己不贪,谁信啊。冰城有一个赵向前,大都还会再出一个不贪的伊长江吗?我这么幸运,一生能遇到两个清官?
我现在谁也不信,鬼也罢魂也罢,各有各的道,我走自己的,都说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同的是沦落,不同的是心境,这样的环境下,谁和谁都不会成为同心的朋友。
我说:“你不要和说你的事,我不想听。”
老伊苦笑:“小周,我不是想说我的事,给你说了也没用,只是我觉得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身有感触,外面的人除了我家人可能没人相信我是清白的,你也一样,你说自己是被陷害的,没人相信你,只要进了这里,想轻易地出去,很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不语,擦干了身体,看看那身发臭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 想看书来
六、降妖伏魔(2)
老伊拿来自己的一身衣服说:“我们身材差不多,你先换上吧。”
“这——”我为难地看看他。
“是干净的,昨天在太阳底下晒过了。”老伊说。
“谢谢。”我没有多余的衣服,也只能穿他的了。
我从审讯室回来时,老伊把我的衣服已经洗好了,挂在铁栅栏上晒着,这让我很感动,自从进了看守所,处处都是冷眼,人人都对我使绊子,老伊的举动让我很温暖。
从禁闭室出来我只安生了两天,第三天晚上,吃完晚饭,大家坐在一起等着老才开电视,老才剔完牙,说:“今晚上开联欢会,庆祝六子入住第五监室一百天。”
六子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谄媚地说:“谢谢老大。”
“咳,我讲一下规则,每个人都必须出一个节目,出的节目要所有人都叫好,算过关,有一个不叫好的,做一百个俯卧撑,然后加一个值班。”老才说。
监室里夜里有值班的制度,每班两个人,两个小时一换,加一个班就是值四个小时,一夜也差不多就过去了。
老才说话的时候老伊悄悄扫了我一眼,我和老伊虽然仍是在语言上交流不多,但我们现在已经很默契了,我能看懂他的眼神。
我知道这是老伊提醒我小心,老才又想整我。
老才第一个开始,他唱了一首歌:“愁啊愁,愁就白了头,自从我与你呀分别后,我就住进监狱的楼,眼泪呀止不住的流,止不住的往下流……”众人都跟着齐唱,唱完齐声叫好。
一个管教过来:“深更半夜的闹鬼哪?”
老才说:“没闹鬼,闹春,贾所长,我们开联欢会,你一起来吧!”
贾所长眯着眼,皮笑肉不笑说:“老才,今天我值班,你别我给我惹事啊,对了,明天吃辣子鸡,你们室要不要?”
贾所长是分管看守所食堂的副所长,油水很大,嫌犯们每改善一回生活他都能赚不少钱,一份辣子鸡三十块钱,顶多有三四块无名指那么大的骨头,可是只要他打了招呼,每个监室都得纷纷响应,要不然,今后再想吃点好的就难了。
老才说:“要,怎么不要,我们要两份,贾所长,我想吃鸡头了,明天给我挑一个啊。”
贾所长不动声色地做了个禁声的示意走过去了。
老才说:“接着来,唱歌的不要了,讲故事、笑话,要荤的不要素的。”
戴脚镣的老强说:“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