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美没理她，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奚佳夺过抹布扔到一边，推推她笑着说：“生气了？真生气了？尚美啊尚美，跟你这样的人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感觉自己还真挺龌龊挺卑鄙的。”稍倾，她双手一摊，叹口气说：“可我怎么觉得自己特无辜呢？我到底有什么不对？知根知底什么意思你知道吧？不就是说要了解清楚一个人的历史吗？蒋志祥毕竟不是处男，有婚史、有老婆、有孩子，地地道道三有产品，明明白白的出处摆在那儿，你说我不问明白心里能踏实吗？万一他离婚的原因是ED呢？万一他离婚的原因是酗酒、赌博、打老婆呢？你说我问问有错吗？”
“蒋志祥不会打老婆的，他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哪种人？人不可貌相。再说了，你是他什么人？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父母叫什么、家里有几套房子、几万存款吗？”
尚美愣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意识到：奚佳说的对，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认真寡言的单身离异男子，住在她楼上，有个十岁、跟随前妻生活的女儿，叫蒋沛沛。她还知道他是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年轻专家，医术一流，有很多慕名而去的患者争着抢着让他看病。对了，她也知道他前妻的名字，叫什么王丽娜，听上去好像娱乐明星的艺名，挺煽情的。就这些，其他的，奚佳所说的那些她统统不知道，也从没想过要知道。
“尚美，你也知道，我这是第二次，所以更应该慎重不是吗？我的原则很简单，宁缺毋滥，没有特别合适的我宁愿先单着也绝不凑合。”奚佳叹口气，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其实我早就看明白自己了，我就是那种人家常说的‘好养活难伺候’的女人。别的方面都好说，都能凑合，就感情不行。感情上一有凑合的感觉准得拉到。所以你得理解我，我是觉得蒋志祥不错才想多了解了解他。不是我阴暗，是世事难料，先打听清楚心里有数，总比一直蒙在鼓里最后一个知道好得多吧？”
八 柴门（5）
最后一个知道！不知为何，一听这话尚美突然想起了曲克伟。曲克伟和刘佳宁要结婚了，全世界都知道，就连报纸都刊发了恭贺广告，可唯独她不知道！如果她早知道，也许根本不会失去理智地到处寻找曲克伟，也根本不会去捱那两记自取其辱的耳光了。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傻太迟钝，而真相又揭开得太晚太迟了。奚佳说的对：世事难料。谁知道谁的明天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谁的过去发生过什么？
想到这儿，尚美突然有些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她说：“奚佳，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还是你说的对，不清楚的事情应该多了解。本来，作为介绍人，这些情况应该由我来负责打听清楚的。但是你看我，非但没这么做，反而还怪你，实在对不起。”
“哟，说什么呢？怎么说着说着严重了？”奚佳坐下来，无精打采地托着下巴，眼光直直地看着尚美，说：“哎，话说回来，你真不想知道蒋志祥为什么离婚吗？”
“为什么？”
“知道他前妻是谁吗？”
“王丽娜！他前妻不是叫王丽娜吗？”
“是，没错儿。可你知道王丽娜是谁吗？”
“不知道。怎么了？他前妻很有名吗？不会真是什么明星吧？”
“是明星，但不是娱乐明星。她老婆是城西区的副区长，政协委员。前几年因为配型成功，还给白血病患儿捐了骨髓，这件事报纸跟踪报道了好一阵子，有印象吧？”
“捐骨髓？就是给刘老师儿子捐骨髓的那个？”
“刘老师是谁？”奚佳有些疑惑，“怎么又蹦出个刘老师？”
“刘老师是我妈的同事，单身母亲，王丽娜就是给她儿子捐的骨髓。你别说，蒋志祥前妻很高尚啊，等于救了刘老师和她儿子两条命呢。她儿子犯病那会儿，一家人好像天都塌了，孤儿寡母的特别可怜。”尚美摇摇头，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片刻，她突然问：“奚佳，你说王丽娜是副区长，又那么有爱心，他们两口子为什么要离婚？一个是区长，一个是名医，多般配啊。”
“谁知道呢！”奚佳说：“听说没什么主要矛盾，就是彼此之间有些怨气。王丽娜嫌蒋志祥胸无大志，整天拿个破手术刀还神气得要命。蒋志祥看不惯王丽娜颐指气使的做派，觉得自己跟小白脸似的净受窝囊气。还有别的方面，性格什么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结果呢？结果两人吵着吵着还真离了。”
“就这样离了？”尚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就因为这些？不是因为谁有外遇？”
奚佳笑了：“这就不知道啦，好像没有吧？不过有也正常，只是没摆在桌面上说而已。就像我，前夫隔着十万八千里，表面上说是感情淡了，怎么就淡了？怎么淡的？这里面学问大了，懒得追究罢了。何必呢？都挺不容易的，追查到底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离。不如算了，客客气气说声再见，以后还能做朋友。干嘛非斗鸡似的搞得两败俱伤？没价值也没意义。谁离了谁还不一样活？有句话不是说了嘛：失去的是棵大树，得到的却是整个森林。森林多好，又茂密又繁荣，还是天然氧吧，谁不想要森林？不过蒋志祥他们不行，他俩还有个女儿，森林再好也得藏着掖着，维持住表面的一团和气。这团和气对大人没什么，对他女儿的成长来说可就太重要了。”奚佳叹口气，幽怨地说：“知道我的担忧了吧？这就是有孩子的不好。”
八 柴门（6）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是……要是你在乎他有孩子可以再考虑考虑，不用心急。”
“这个没必要考虑，已经是个事实摆在那儿了，我再考虑能怎么样？能把他女儿考虑没了？我现在的问题不是考虑孩子，而是考虑他。”
“他有什么好考虑？他一个大人。”
“是啊，他是个大人，所以他才更复杂也更重要。我要好好考虑考虑他和我是不是合适。”说着，奚佳突然飞快站起来，凑在尚美耳边，小声问：“你觉得蒋志祥喜欢我吗？”
尚美看着她，非常肯定地说：“当然了，他看你眼神儿都不一样，火辣辣的。”尚美忽然想起了蒋志祥的眼神——有种要被点燃的灼热和炽烈，滚烫滚烫，不要说奚佳这样感性的小女子，就是块坚冰也绝对融化。
奚佳一下笑了：“得了吧？安慰我呢？还火辣辣，我怎么没看出来？”片刻，她收敛了笑容，低声说：“不瞒你说，我这次心里挺没底儿的，感觉摸不透他。你知道吗？昨晚是我主动要了他的手机号码，我都到家了他也没说要我个电话，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正常吗？”
“怎么不正常？蒋志祥就那种人，被动挨打型。你得多出重拳，打得越狠他越高兴，千万别手下留情。”
奚佳哈哈大笑。尚美也笑了，她说：“好了吧？先发展发展再说。我相信凭你的胆识和魅力，很快就能将他斩于马下！”说着，手臂一展，做了个挥刀动作。不知为何，这个动作突然让她想起了欧阳俊航，她记得欧阳俊航曾说过：击剑比赛不如以刀代剑，菜刀倒是家家有。而自己做的挥刀动作，竟和他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她不禁有些愣怔了。可很快，奚佳的一句话让她大吃一惊。奚佳说：“尚美，你不喜欢蒋志祥吗？蒋志祥好像挺喜欢你，昨晚一路都说你呢。”
尚美大窘！“你胡说什么？蒋志祥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奚佳愣了，“蒋志祥不能喜欢你吗？你不也是单身吗？”
“我？”尚美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说：“不，我不是单身，我有男朋友了。”
“真的！”奚佳一声惊呼：“太不够意思了吧？有男朋友也不通知一声？做哪行的？”
“哪行也不做，无业游民，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奚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尚美，男人没有工作怎么行？你可千万要慎重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千万别……”
“慎重什么？没工作怎么了？工作就那么重要？”尚美扔下抹布，恨恨地一转身出去了。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奚佳很讨厌，反反复复尽是那套小市民理论。工作怎么了？程勇倒是工作好，市政府的公务员，那又怎么样？有用吗？还不是人渣一个！
从程勇，尚美想到了周一蓝，又从周一蓝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她觉得这个人应该抓紧时间联络一下，因为这个人可能会对欧阳俊航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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