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四个月以前吧……”我算了一下时间,迟疑道。
“不是很严重,药最好就是不吃,不然容易养成对药物的依赖性,你需要的是放松而自然的睡眠。”医生说,“这个周期过后,睡眠自然会再次降临。”
“可是,我现在就想好好的睡一觉。”我说,“您知道,我每天处于极度恍惚的状态,这很痛苦。”
“我只能说,你要放松心情,保持乐观、良好的心态;脑部神经元兴奋性增高,异常放电情况明显,这是大多数失眠患者的临床症状。听我说,不要害怕失眠,害怕失眠比失眠本身更可怕。”
“我只想减轻一点痛苦……”
“你会健康的,我认为自我调控是个不错的方法,适当增加一些运动量,尽量远离那些令你产生忧虑的东西或事物。”医生贴在椅背上,“两个星期之后可以再来,如果症状没有好转,我会开药给你。”
“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老想着怎么入睡,这对我来说很困难。”
“那尝试着去做一些感兴趣的东西就好,睡不着觉的人总是有很多事情可做。”
“可是又怕越做越睡不着……”我的忧心并非毫无根据。
“总之放松随意就好,不要强迫自己怎样,那样只会使事情变得极端复杂。你有些过于紧张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起码对你的症状缓解并没什么好处。”医生说。
“跑步可好?”
“只要注意不要过度疲劳就行。”
我走出医院的时候,尽量靠右行走,以免精神恍惚的自己会被飞驰而来的卡车撞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4。
我坐上公交车返回住处,一路上的阳光明媚使我觉得格外的刺眼。
也许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这一段时间都借住在一对老夫妇的家里。其实,说是借住实在是有些勉强。因为他们的房子本就是用来出租的,等于是私营的小旅馆,但是房间干净整洁,一切都像是在家里那般的舒适。
老夫妇就靠出租客房和一门实用的手艺维生,很显然这门手艺并非是人人都会。确切的说来,他们是掌握了醋的酿造方法的人。
有够脱俗的吧?出售他们自己亲手酿制的香醋,便是他们日常最主要的工作。由于酿造手法的高超,吸引过来了远近的顾客,居然还有从老远的地方专门驱车前来买醋的客人,其理由不外乎什么:纯手工酿制的味道正宗、主人诚实买卖,出售的醋里面从来不添水……等等。
老奶奶在得知我患的是失眠症之后,每天晚饭后都会送一杯凉开水给我饮用。凉开水即是凉开水,但不同的是里面加了大概一勺的醋,据说这个可以帮助失眠的人尽快入睡。虽然每天喝了之后照样还是睡不着,但是每当老奶奶来问,我都会说:还行,昨晚多少睡了一会儿。这自然是一种谎言,但是却能够令心怀善念的人心中宽慰,所以有何不可?
如此长久的失眠下去,我猜自己总有一天会崩溃。在此之前应该找点事情做,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致于使我发疯。
于是,我便去拜托老夫妇二人准许我帮助他们做酿醋的工作。
初时我心怀忐忑,因为这类的手艺大多是代代相传,外人大概是不得其门而入的。出乎意料的是老夫妇二人除了担心我的身体会吃不消之外,并没有拒绝我的请求。
其实手工作坊的规模绝对不会大,因此日常的工作通常是由老爷子一人负责。不需要像制醋厂那样需要多人协同作业,只是零散卖给街坊四邻,因而每天的酿造任务并不繁重。
如此,睡不着的我开始了学习酿醋的的徒工生涯。
其实,酿醋并不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因此自然算不上是高难度的酿造技术。也许你不信,但是整个九月份,我从一个失眠渴望睡觉的小姑娘,完全蜕变为一个有着基本纯熟的酿醋技术的手艺人。
“酿醋很简单,配料和工序就在那儿放着,只要照做便是,”老爷子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配方,制好的醋味道大致没有区别,但是有些无良的商人会作假,以致使醋的味道变坏。”
酿醋的原料大多是杂粮,比如:高粱、谷糠、甘薯干以及米糠、麦麸之类的。此外还必须有大曲、鲜酒糟和醋酸液之类的,总之各种原料实用的不同,可以酌情配比。
酿造的工序大致可以分为五个步骤,包括原料配比、粉碎蒸熟、拌曲制醋、装坛发酵和成品调味。于是乎,经过配料、粉碎蒸熟、加入大曲或是酵母液,然后装坛发酵,至于时间温度还有种种细微的规定。等待醋酸成熟之后,一般夏秋季20至30天,冬春则是40至50天醋酸即可变酸成熟,至此便可得到上好的白醋了。
通常情况下,每100公斤的杂粮大概可以酿制醋度克每100毫升的白醋400公斤,若在白醋中加入五香和糖色、芝麻等调味品,经沉淀过滤所得到的便是成品香醋。便是如此的简单,大概任谁看上几遍便都可以称得上是会酿造醋这一事物的高手。
九月的阳光不在像七月的时候那样酷烈,这使我的精神忽然直转而下,似乎总是处于一种半麻痹的状态。那一段时间,台风登陆频繁,带来大量的降雨和风。我兢兢业业的从事着酿醋这一工作,忙忙碌碌。有时会呆在蒸原料的炉子旁花大量的时间发呆,想一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
5。
老爷子总是很晚才睡然而却又很早就起,我想这跟他毕生的起卧习惯有很大的关系。以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大多是早年吃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一生都在辛勤劳作而不敢丝毫懈怠。
“人嘛,有些时候是活的不大明白。然而时代纵然不同,但是生活的本质却没什么大不了的改变。”工作间隙老爷子会脱了手套,坐在我的旁边抽烟。
“年轻的时候做什么来着?不至于是酿了一辈子的醋吧?”我问。
“哪里,以前在船厂是工人呐,”老爷子挠了挠头,“只是船厂莫名其妙的难以经营下去,因此便下岗了。”
“当时可有觉得不公平或是委屈什么的吗?”我问。
“倒也不觉得,只是多少有点舍不得,毕竟在那里工作了许多年,”老爷子殚了殚烟灰,“而且当时厂方也一次性的做了补偿,现在看来这笔钱不算什么,但是当时却也足够把以后的生活安排停当了。”
“之后就一直酿醋来着?”
“不是还有开家庭旅社的么,”老爷子笑了笑,“说起来酿醋这手艺,也是我年轻的时候学来的,一开始只是自己或是送给亲朋好友用,渐渐的有了些规模用不完就只好摆出来卖,谁知道生意竟然还不错,于是也就坚持下来了。”
“托您的福,我现在好歹也算有了一门手艺了。”我笑说。
“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想学酿醋,实话说,一开始我倒是觉得有些意外的……”老爷子说,“毕竟很少听说有年轻人人自愿学习这些东西了。”
“我也是闲着无事,觉得酿醋这件事比较有趣,因此不妨学一学用来消磨时间。”
“最近休息的可好?还是睡不着么?”
“不怎么好,但还算过得去。”
“这样啊,年轻姑娘的心情和想法我一个老头子或许无从了解,但是你看上去非常的不好,像是因为某些缘故而产生了困扰……”
“嗯……”我沉吟了半天,“我大概患有周期性的失眠综合征,可能为此有些萎靡不振。”
“那么,医生怎么说?”
“他不愿开药给我,建议我通过多做运动和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获得自然而健康的睡眠。”
“那也许是对的。”
“所以我想跟你学酿醋的技术……“
“呵呵,你已经出师了。”老爷子熄灭了烟头,笑着指了指作坊外面那些排列在一起的瓷瓮,“经你的手亲自酿出来的醋就在那些坛子里装着,再有个十几天就全部成熟了。”
“每当我看着他们的时候,会不敢相信那是我亲手酿制成的……”
“它们就在那里,慢慢成熟,接着会被各式各样的人物买走,摆在他们厨房的餐桌上,”老爷子说,“也许这是一种新奇的尝试,但是我也对于它未能给你带来睡眠的康复而应该表示遗憾。”
“哪里,那只是我本身的问题……”
老爷子抬头看着蒸炉,脸膛上火苗的阴影一跳一跳的:“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对生活懵懂无知。日子虽说并不尽如人意,但却始终抱定信念要快乐的生活。我相信你也一样,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年轻的脚步。”
“也许是我自身太脆弱了的缘故,总是悲哀的对一切都不抱希望。”我说。
“什么事情使你不愉快?”
“很多事情,但是时常又弄不懂为什么所有不幸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父母离异、母亲在幼年的时候死去,和父亲及他陌生的新家庭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男朋友在新年的时候自杀在了自家的浴缸里……”我絮絮叨叨,但是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原来如此……”老爷子呐呐的道。
“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所以想要逃开。”我说。
“逃到哪里?”
“不知道,只是这么走来走去……”
“我知道,这些不幸也许给你带来了很严重的创伤,”老爷子拍了拍我的肩头,“但是……嗯,它显然并不是局囿我们灵魂的借口,何苦活在里面不能自拔呢?”
“难道是我的苦难来的太早了么……”
“嗯,苦难么……”老爷子干咳了一声说:“也许你不知道,我人生的前十年是在战争之中度过的。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如何变成了孤儿,仿佛一出生就什么也没有。就那么一个人在纷乱的世界里挣扎,你大概还体会不到到那些苦处吧?”
“我……能说一声很惭愧么……”我不禁为自己感到有些羞耻。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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