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打发难熬的漫漫长夜。只是它许久都不曾发作,使我以为它从此销声匿迹了,连日来只有一些轻微的症状,但是却并未引起我足够的重视。终于我的放任不理,导致了它在今夜的彻底大爆发。在我大睁着两眼一个半钟头还不能入眠的时候,我决定给酒店的服务台打电话。
“您好,请问要什么服务?”我想是为我办理入住手续的那位年轻的小姐。
“对不起,有件事想麻烦您……”我仔细斟酌自己的语句,想办法将对话拉长。
这是之前长期失眠的时候想出的一种入睡方法,我称之为“失眠临界点疗法”。具体说来就是找各种各样的陌生人谈话,或是短信聊天。有时在长篇累牍的不知所云之中,会忽然找到入睡的感觉,我便将它称之为“失眠临界点”,也就是入睡的契机。
我曾经有一夜之间,给所在城市中的六十座酒店人工服务台拨打电话的记录,所说的无非是一些东拉西扯的不上道的话。之所以会选择酒店或是宾馆的服务台作为谈话的对象,大概是因为他们多数会不厌其烦的解答你的所有疑问,而且永远那么彬彬有礼的缘故,起码不会因为陌生人半夜去电骚扰而报警抓她。
各种通讯人工服务台或是夜间的广播电台我也试过,但是她们总是急着挂电话,这令我颇为困扰。思来想去还是只有酒店才是最佳的通话场所,这也是长期失眠摸索出来的经验之谈。
“有事您尽管说。”
“我因为没带手机,所以不能够知道准确的时间……”
“哦,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二分。对了,我们每间客房里面都有壁挂式的钟表,不知道您注意了没有?”声音还是莫名其妙的温和有理。
“那个看到了,我是说,也许我没有办法定下时间了……”
“喔,您的意思是每天定时起床是吧?”
“是这个意思。”
“OK,完全没有问题。我们这里可以负责在一定的时间叫您起床,请问您一般的起床时间是?”
“你们餐厅早餐时间是几点钟?”
“在早上七点,您如果是六点半时起床应该是正合适的。”她开始建议。
“好像是九点钟结束吧?”
“对,要是起晚了比较容易错过。”
“难道只晚个几分钟也不行?一点都不能通融吗?”我只是随口发问,所谓的打蛇随棍上就是了。
“呵呵,公司是这么规定。其实这其中的时间区间还是蛮长的,只要不是起的太晚应该都能吃得上早餐的。如果您不想起床太早的话,我建议您七点半起床最好。”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话语中还带着笑声。
“你们的早餐味道如何,因为我胃部太舒服,不太能够吃套餐之类的……”
“这个啊,因为餐厅每天的供应都会花样翻新,所以我们也不清楚明天的菜单会是什么。不过也有套餐之外的选择啦。”
“那现在饿了的话就只有这里的泡面和香肠好吃吗?”
“好象是的……”这时边听出来略微的有些焦躁了。
“那只能拿它们暂时打一下底了。”
“……对不起,您现在决定明天几点起床了吗?”
“这个,您方才说的几点合适?”我装糊涂。
“呃,是七点三十分。”
“嗯,就这个时间吧……”
“那好,明天我们会在七点三十分的时候拨打您的室内电话。祝您晚安。”接下来便要挂断电话。
“呃……”
“对不起,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
“呃,没有什么了。谢谢……”
“不客气……”接着电话挂断,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我看了看视线正前方的那个壁挂式钟表,通话时间为十五分钟。完美的通话时间。
有人说完美的电话交谈时间为十五分钟,太短了会不够尽兴或是不能将意思完整的表达,太长则又惹人厌烦时常会遭到无礼挂断的下场。所以将十五分钟定位最佳的通话时间的话,听电话之人的情绪会稳定在平和与厌烦之间。没有人会听两小时的电话还保持心情愉快的,即使是情人之间也是一样。
这一通电话只是刚刚开始,半小时之后我再次打到服务台,索要了一本儿本地所有酒店宾馆的业界画册,上面有它们所有的联系电话。
5。
我保持每通电话十五分钟的通话长度,反复询问一些基本相同的事情,直到不知什么时间酣然睡去。只是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惊醒的。来人解释说是服务台打不进我室内的电话,只好派人过来亲自叫我,大概是昨夜睡眠来的突然,我还握着电话便睡着了。
敏君,我记起来那时候你总是对着我说:年轻的姑娘黑眼圈儿不太雅观。好像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失眠了。好在时常还最终能够睡去,不至于因此而给我带来太大的困扰。
接下来的时间我开始在这个城市各个角落里转悠,也分别住在这个城市不同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我终于和那个六弦琴男孩儿结识。
他名叫阿末,来自东部的一座港湾城市。我连续六天都在傍晚的时候跑去当日与他邂逅的那个涵洞的尽头,终于在我付费听了六次酣畅淋漓的吉他曲演奏之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阿末说他来这个城市满一年了,跟这里一个很有名的吉他乐手学习弹吉他。他白天的时候去老师那里学习,傍晚便会来涵洞尽头为路人弹奏,用自己的技巧赚取生活和学习的费用。他有时也会去酒吧和夜总会表演,但是大部分时候是做别人的伴奏。据他说,只有在涵洞这里他才能完全触摸到吉他的灵魂,只有在这里他才是完全属于吉他乐的。
他会的曲子很多,有些甚至我听都没有听说过。像华金·罗德里格的《阿兰胡埃斯协奏曲》,穆达雷的《幻想曲》等等。
我像我的男朋友豆子一样管吉他叫六弦琴,这令阿末惊讶不已。他认为我这是对吉他这种古老弹拨乐器最起码的尊敬。
阿末不是那种一身牛仔,头发很长的三流乐手摸样。他就是那样的普普通通,衣着看上去干净舒适,头发也修剪到了比较完美的长度。总之看上去并不是那样的夸张和扎眼,有几个固定的词汇专一用来形容他这一类的男人,就是帅气、阳光……
后来,我暂时代理阿末身旁琴童的职位,替他打理放在身前的黑色琴盒。这样,我可以免去每天听琴的费用,算是以工代酬。如此几日之后,我们合作亲密愉快。
“真想看一看你在酒吧里表演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在他演奏的间隙,我会在旁托着腮帮子自言自语。
“也还好,其实在哪里的状态都是一样。”阿末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浅笑。
“你从不自弹自唱吗?”我问。
“不经常,”阿末淡淡的说,“因为我的嗓音不见得比琴弦的声音美妙,唱出来反倒是一种破坏。”
“怎么讲?”
“总之,我觉得吉他本身才是真正的主角,它不需要我画蛇添足的陪衬……”
这算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他眼中仿佛六弦琴才是主人,而他只是在它支配之下的一件工具。
“你住哪里?”以前即使我们分手,他也从来没有问过我。
“随便哪里,”我说的是实话,“反正都是快捷酒店或是宾馆之类的。”
“原来如此,”他看了看手表,将琴横放在腿上。“我看时间还早,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去喝杯什么,可好?”
“喔,喝什么?”
“随便什么,那里饮料和酒水还算齐全……”
“难不成是酒吧么?”我疑惑的看着他。
“一点也不错,去吗?”他定定的看着我。
“酒吧叫什么名字?”
“银色列车。”阿末轻轻的用手指扫了一下琴弦,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音符。
6。
酒吧,大约是我最常去的场所之一,我之所以常去那里,是因为男朋友豆子总在那里。他曾经指着酒吧柜台前面的那一溜不带靠背的单腿皮凳,对第一次去酒吧的我说:那是给没有时间久留的客人准备的,我们则有的是时间。
我猜自己愿意和阿末去酒吧的原因,是我被“银色列车”这个奇特的名字所吸引了。它带给我一种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感觉,这令我难以推辞。
“银色列车”坐落在第五大街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在夜色中毫不起眼。但是,即便是离它还有一段距离,也还是能听到酒吧里传出来的爵士乐的曲调。
阿末拉着我进了酒吧,并且愉快的和酒吧的老板打招呼。
说实话,酒吧里的一切陈设都很平常,色调陈旧但是并不灰暗。奇怪的是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娱乐设施,比如蹦迪和飞镖之类的。桌椅的陈设基本和列车的车厢相似,它当然并不是长条状的,但是就是会给人一种坐在列车之中的奇怪感觉,这一下,我总算明白酒吧的名字为什么会叫“银色列车”了。我所见过的酒吧之中,大概要数这间酒吧最不像酒吧了。爵士乐悠扬动听,所有在座的人都安静的饮酒或是聆听,这情形在咖啡馆里经常见到,我倒怀疑这家酒吧是否是以营利作为其目的的。
但是真正懂得饮酒或是酒吧这一特殊文化的人,自然知道这才是地地道道喝酒的好去处。那么,这里即是男朋友豆子口中常说的:纯正的喝酒的地方。
酒吧的老板兼调酒师是个名字叫作杰克的中年人,身材硕长,并且留着一口漂亮的法国式小胡子。杰克除了这个英文名字之外,大概还有其他的名字,但是阿末是这样称呼他的。柜台上的生意并不忙,阿末建议我们在柜台前面就坐,因为这样方便和杰克聊天。
“很少见你带女孩子来啊。”杰克笑着对阿末说。
“新结识的朋友,”阿末看来跟他实在很熟,“我想请她喝东西,思来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