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李景慕有点明白了,估计人家是在问他的爱好呢,毕竟是两个正在相亲的人,询问彼此的习惯爱好什么的完全在情理之中,于是他很认真在思索之后,回答:「喜欢有水的地方,如果是海边更好了,就这样坐在海滩边,吹着海风听着海潮声,总觉得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会消失了。」
肖宇哲一边开车,一边侧耳仔细地听,听完后一笑,点点头,「我知道了。」
约一个小时后,他们的车停在郊区小公园里的一个湖边。
湖不大,可在这喧嚣的都市里分外难得,湖边种满柳树,大大的草坪一望无际,黄色的灯光在岸边点缀,照得整个湖面暧昧又宁静,不时有清风拂过,柳枝随之轻摇,这样的场景与李景慕设想的差距不小,却也十分的怡人。
「这个城市不靠海,短时间内我们去不了,所以只好将就将就先到这小湖坐坐了。」关上车门,肖宇哲对着站在前方有点发怔的李景慕说道。
李景慕缓缓回头,看着带着浅浅笑意的肖宇哲,忽然就觉得有点感动。
「谢谢。」他由衷地说。
「谢什么。」肖宇哲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平静的水面,「这样的地方,安静,没什么人,的确很适合坐下来谈一谈。」
李景慕低头笑笑,其实他也是破口而出,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然而他明白,这种把话说出来,然后会有人认真去实施的感动,他曾经以为不可能再有了,也许肖宇哲是不经心而为之,可在他心底却是那么浓重的一笔。
肖宇哲看他时他正低头,露出一小截脖子,其实李景慕的皮肤并不是很白皙,是很正常的肤色,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手感会很好,尤其是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泛着淡淡的温润的玉一般的色泽。
肖宇哲迟疑了数秒,方才抬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拍,在他抬头困惑地看过来的同时,微笑道:「我们沿着河岸边走边聊?」
李景慕似乎很喜欢他这个提议,笑弯了眼说了声好。
「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虽然湖边绿荫中的一些建筑和道路不乏一些人工堆砌的痕迹,可经过这样的加工,这个地方反而更显得幽静美好,并且更适合人们在此散步闲聊。
肖宇哲笑着道:「喜欢吗?」
「喜欢。」李景慕诚挚地说,「在城市里像这样幽静漂亮的地方实在太难得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起的点子,在这儿建这么一个公园,我想以后休息的时候有好去处了,又不会很远,换乘一、两趟公车就能到,我觉得这绝对是这个城市的世外桃源,真的很好。」
肖宇哲一直笑,听他说完说了句,「谢谢。」
「啊?」李景慕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身边的男人,「这里该不会是……」
「是我参与设计的。」肖宇哲颔首。
李景慕怔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太厉害了……」对了,之前听他小姨说过他是搞设计的,好像就是什么,对,园林设计。
肖宇哲的视线落在岸上的一大片树林里,说:「其实春天或者秋天来会更好,这里种了很多枫树和桃树,湖对面还有一片紫藤花林,到时候你来看,一定会喜欢的。」
李景慕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样的极美画面,回过神来再看向身边的男人,除了长相,他又觉得自己差了对方一大截。
注意到他目光里的深意,肖宇哲不由问:「怎么了?」
李景慕喃喃道:「你这样的人不需要来相亲的。」
「结果我还是来了不是吗?」一阵晚风吹来,肖宇哲微微合了眼等候它吹过,似有所指地道,「也许反而是我这样的人,更需要这样的安排吧。」没有人硬推着,就不会再往前踏上一步,因为已经累得不愿意再前进。
李景慕再一次认真地看着他,说不出来的什么,他似乎能体会到男人在一瞬间的疲惫不堪,因他也是如此。
于是不由低语道:「听说,你和我一样。」
「嗯?」肖宇哲一黯,叹息一样地道:「都是因为被情人背叛而受到伤害。」
肖宇哲淡然一笑,尽管其中不乏自嘲的色彩,「还真的是。」
「对不起。」李景慕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样的话题如此沉重,却在这时候被他不经大脑地说了出来,这种揭人伤疤也自伤的事情,他怎么能这么蠢的干出来了呢。
肖宇哲不介意地一耸肩,「没什么对不起的。」略一思忖,望着面前的人似乎笑了一笑,「也许这是个好话题呢,我们都有类似的经历,而这样的经历因为害怕家人担忧而只能深埋于心底不能宣泄出来,久而久之反而越捂越痛吧,如果你也不介意,要不今天我们就互相当彼此的发泄筒,把这些无法公开的伤痛一一宣泄出来,也许,伤口能好得更快也说不定。」
李景慕没说话,低垂着头,肖宇哲了然一笑,又轻拍了下他的背,「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咱们继续走走,聊点别的吧。」
「不。」肖宇哲说完正要走,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衣服,回头一看,李景慕已经抬头,望着他的目光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他低着声道,「我想说,一直想说出来……可是……」可是没有人能听他倾诉,他的父母也不能,尽管他们爱他,可是有些事说出来只会让爱他的人们更加痛心,所以他不能说。
肖宇哲心神领会地拉住他的手,「走,我们到前面的椅子上坐,到时候想说什么再说。」
李景慕任他拉着自己,点头嗯了一声。
两个人坐下来后,李景慕在肖宇哲的目光引导下,不禁打开心扉,说出了深埋已久的往事。
高中时因为一场辩论比赛,他被老师安排和他在一组,长达一个多月的相处,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即使比赛结束他们的来往也十分的密切,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日久生情,两个人都没向彼此坦白,就这样朦朦胧胧、暧暧昧昧的相处,直至大学二年级那年同学聚会晚上两个人都喝多了,有了第一次超出朋友界线的身体接触。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偷尝到禁果的背道者,在心的触动与欲望的双重刺激下,一而再再而三偷偷摸摸的持续着这样的关系。终于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被对方的家人发现了,他们像疯了一样的拿着东西抽着他们,最后把狼狈的他赶出了男孩的家,回到家里他不顾家人的担心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连续好几天,他都没有对方的消息,正担忧害怕的时候,男孩忽然找上门来,急匆匆地交代说他的家人要送他走,他不想再被家人安排,他要走,远走高飞,问他要不要走。
当时他深受感动,男孩放弃了一切想要走,却愿意带他一起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是是非非,过着只有两个人的生活。于是年轻的脑袋一热,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他们约好了时间,剩下的日子就在为这一天时刻准备着,在终于离开的那一刻,他只给自己的父母留下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短,却说明了一切,我爱上一个男人,我要和他走。
他一离开,留下的这封信不知在父母心中惊起多大的波澜,然而他走得决绝,让人想哭想骂,都无从找起。
两个才成年不久的年轻人在陌生的城市怀揣着莫大的热情,就算住着不到三坪的地下室,就算每天最好的伙食是分吃一个肉包子,可有对未来的期盼与爱人的相伴,他们都觉得可以承受。
整整五年,从最苦的进工地当建筑工人到最底层的销售,再到小公司的杂工到实习生,又从实习生到正式员工,就这么熬着忍着,当从地下室搬到公司宿舍,又从公司宿舍搬到温暖的小公寓,当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转的时候,他们的感情似乎也开始变了。
不知道哪一年开始,他们之间当争吵都变成冷战,当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当他不愿意放手还想着挽救的时候,对方已经背着他有了结婚对象,公司一个股东的女儿。
等他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男人连解释都不想给,而他难以置信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会说没了就没了,他做过无数次的努力,最终换来的仍然是对方的决绝离开。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不知怎么,男人的未婚妻知道了他的存在,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像是生活在地狱中,这个女人几乎是在赶尽杀绝,把他是同性恋的事情公诸于众,他工作的地方、他住的地方,甚至于他的家人都不放过。这女人并且还雇了社会上的一些流氓堵在他经过的地方扒光他的衣物拍了不少照片威胁他赶紧滚得远远的。
最让他痛心的,是男人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些事,可他居然都没有开口制止哪怕一次,他们之间将近十年的感情,换来的竟然是他被世人唾弃辱骂时,对方的退避三舍。
不啻于一次凌迟,那一刻,他觉得他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伤痕累累地躲在那间小公寓里,不吃不喝,等待呼吸伴随着疼痛一起离开的念头却因得到消息同样悲愤伤心的父母千里迢迢找来而终止,看他这样的绝望,再多的责备也无济于事,父亲的一头白发,母亲的含泪呜咽让他清醒了一些,也更是自责痛苦。
知道他难受,父母就这样守着他,可是痛苦与绝望并没有离开,那个女人的折磨也没停止,在父母找来的第三天,他住的地方外面,贴满了他被强行拍下的裸照和一些他曾经与那个男人在一起时拍下的私密照片。
看到这些照片,他眼前又是一黑,他没想到男人竟绝情到这地步,连这样的照片都能告诉女人并且公开,只不过他自己的部分打了马赛克,而他的那部分却再赤裸不过的呈现在世人眼前。
当天晚上,觉得了无生趣的他趁父母睡着的时候坐到了阳台上,就在他双眼一闭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发现他的母亲凄厉地喊了句:「小慕,你真的要丢下你爸和我吗!」
说到这儿的时候,李景慕不由地合上双眼,却掩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