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很为难吧?”沈曦把玩着色泽暗淡的虫笛;虽然是问句,语调却十分肯定,“假如,初七没有把昭明剑心带回来的话……”
“小曦不要胡思乱想,”沈夜神色一顿,强打着笑脸,温言道,“瞳说过,初七身上有子母蛊,若是……”
沈曦摇了摇头:“初七那边出事了,受了伤,还没死,但是不论他是否拿到昭明剑心,短时间内,大概是回不来了。”
“最坏的情况,不过是……”
一边说着,她抬起了手指,在自己喉间横向一划,“想来哥哥不会将这件事交给其他人,一定会亲自动手,对么?”
“小曦,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沈夜还想说什么,忽然感到内息一滞,灵力与内力都提不起半分,随即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双腿无法支撑身体,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了。
尽管脑中混沌一片,他还是想到了唯一有可能下手的人,惊愕地看向妹妹。
沈曦顺手从发间拂下一只小虫,然后接住兄长向前瘫软倒下的身体,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我不会让哥哥为难的,过去不会,现在和将来,也不会……”
她将脸埋在沈夜肩上,听着兄长的呼吸在不甘与挣扎中趋于平稳,小声说道,“只不过,有段日子没法见到哥哥了,你不会生小曦气的,对不对……”
情势发展太快,一旁的谢偃还没有惊讶完,大祭司已经被干净利落地放倒了。
本来因着沈曦所言,他还感触颇深的,但是转眼看看沈曦,他忽然不想同情这兄妹俩了。
等七杀祭司如时赶来地牢,就看到顶头上司脸朝下倒地不起,下面压着一只像翻壳乌龟一样四肢乱挥的沈曦。
瞳沉默片刻,见沈曦脸都青了,这才上前扶起沈夜,让底下的倒霉蛋得以生还。
沈夜本身个子就高,也不见半点瘦弱,加上一身服饰,这个重量……瞳觉得沈曦没被压得当场吐血,真是前任大祭司在天有灵——阿夜你真的该减肥了。
挣扎着爬出来之后,沈曦扭头看看自家兄长,心里小声告罪。脸朝下摔下来的,就算没毁容也够疼了……
“找二位过来,是希望能帮我一点忙。”
起身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沈曦淡定地无视了谢偃和瞳的诡异注视。
“首先,有没有什么办法,等所有人撤离之后,让偃甲炉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爆炸,能够摧毁整个流月城,而且余威不会扩散至下界?”
“大祭司知道你的打算吗?”
话一出口,瞳就觉得自己似乎说了句废话,人都被迷晕了,肯定是这熊孩子要玩一票大的,不能让家长知道。
于是他立刻补救道:“你若发生不测,他必定不会无动于衷。”
其实七杀祭司想说的是,你要是死了,你哥肯定会殉情的……
“不会那样啊,我很惜命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闺女抓不到流氓,总要付点代价嘛。”
一边说着,沈曦看了一眼似乎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改装偃甲炉的谢偃,视线回到瞳这边。
“待心魔灭除之后,还要劳烦七杀祭司帮我重聚形体,毕竟偃甲炉爆炸之后……会被吹得很远、散落在北疆各处的。”
七杀祭司波澜不兴的脸上闪过一丝讶意:“原来你……何时竟成了虚蛊之体?”
“这个就不清楚了,”沈曦摊了摊手,“不过百年前谢衣破界时,我便已经是这样了。”
“我本以为制作虚蛊之体的方法早已失传,没想到……”
瞳很有研究精神地打量着沈曦,看得后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忽然有种被架在解剖台上开膛剖腹的错觉。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过几天自己还得靠这个人帮忙重聚形体……
别人都是招魂,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成喊尸了?
沈曦打了个寒颤,扭头蹭到自家兄长身边,十指交扣成诀,指间逐渐凝起了红色的神血之力,瞳在一旁瞧得清楚,这是她从沈夜体内抽出来的。
“哥哥身上的疾患虽有神血治疗并且改善了体质,但是骤然剥离神血之力,还是有些影响,后面几天里,七杀祭司可别忘了喂他吃药……只能喂补药,不准做多余的事!”
想起七杀祭司与天府祭司师徒的奇怪癖好,沈曦不得不加上了一个但书,免得自家兄长被他们玩坏掉。
原来阿夜早些年身体不适,并非旧疾复发,而是因为神血改善体质、一时有些不适……
七杀祭司移开了视线:“小曦多虑了。”
“……如果你眼神没那么闪烁,我大概还会相信你。”
“大祭司这趟要睡多久?”瞳果断换了个话题。
沈曦从袖子里掏出之前用来下药的蛊虫,仔细看了看,然后说道:“我下了一个月的分量。”
“……”
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七杀祭司,一直蹲在旁边装背景的谢偃觉得,自己还是勉为其难、同情一下大祭司算了。
就算大祭司砍了他的脑袋,可是有这么个熊性难除的妹妹,也怪不容易的。
虽然往来不多,但是这并不妨碍谢偃通过沈曦的言行看出这小姑娘心黑手狠的本质,为了不被倒挂在矩木上,他决定还是合作吧,反正他本来就打算帮忙的——沈曦自作主张说只要他帮了这个忙就把无头身体还给他。
而问题也恰恰出在这一点上。
谢偃继承自谢衣的全部偃甲技艺,其中就有当年主持建造偃甲炉的相关内容,不过到底没有真实地做过,手感上差了点。他想了想,提出借用图纸的要求。
因为对外宣称大祭司因病不能理事,所以一应事务都由明面上的二把手七杀祭司和真二把手太阴祭司代为处理。以权谋私调用一下作为最高机密之一的偃甲炉图纸,这点权力瞳还是有的。
看过图纸,又被七杀祭司偷偷带去实地勘测一番,谢偃心里也有数了,然而作为一个偃师,不仅需要一个好头脑,双手的灵活性要求也很高,他现在就剩个脑子能用……
可他的身体已经被七杀祭司打包,和其他用不上的东西一起送到龙兵屿去了,就算现在取回来,也不只是按到脖子上缝起来这么简单,单单重新接驳神经这种精细活就得十几天,等他脑袋回到原位,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七杀祭司只能找了粗通偃术的傀儡去打下手,这么一来,花费的时间就比预定久了些。
客观原因导致无法在五天内解决问题,所以沈曦决定另辟蹊径。
——地牢里开始煮火锅了。
从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曦往酷炫劲辣超级燃激辣锅的升级加强版绝辣锅里下羊肉,不由得开始猜测小伙伴的舌头能撑到什么程度才会被烧焦。
沈曦这回的动作并没有跟天府祭司通过气,不过根据平时对她行事的了解,从阳大概猜得出来,这丫头又要作死了。出于对一起长大的发小仅剩的一点点关爱,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来探望一下,但是……
明知道有小伙伴来探监,居然还不准备鸳鸯锅?连碗筷都懒得再添一副!样子都舍不得做一做简直丧心病狂!
吃吃吃!胖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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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流水与碎石的罅隙中,初七睁开了眼睛。
脑中嗡嗡作响,像是先前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砸落在身上留下的回音,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在散发着剧烈的疼痛。这样的刺激,令他迅速从甫一恢复意识的短暂失神中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从碰了三世镜到墓室崩塌,中间太过混乱,许多事情都不暇顾及,现在想来,也不知是何时开始,曾经的思考方式、行事手段,潜移默化地生出了一点点影响,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逐渐开始容纳了和吸收那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了……
那现在的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他闭上了眼,想起先前失去意识前,体内无端生出的暖意,明明很微弱,却硬是守住一丝生机,将他的命给扣下了。
就像已经十分陌生的久远之前的记忆,同样是命不久矣,迅速流逝的生命被体内忽生的寒意冻结,硬生生拖到被带回流月城,得到救治。
虽说寒暖不同,但初七直觉肯定,都有着相同的源头。
他的两次死里逃生,都与沈曦息息相关……
既然如此,那就将这个问题,也留给沈曦定夺好了。
如此决定之后,初七感到心头一松,挣扎着用被压断了四节指骨的手从怀中取了几枚丹药送入口中,片刻之后,感到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些,灵力也恢复了少许。
平时沈曦给他准备的应急之物虽然齐备,但是数目也不少,全背着够塞满三四个包裹了,所以他只留常用的丹药在身上,绝大部分他都用携物的法术收了起来,这会儿若是没有灵力,也取不出来了。
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瓶罐里,初七挑出最轻的那个小瓷瓶,服下了里面唯一的一颗丹药。他还记得沈曦制得这枚丹药时,只说过一个词:保命。
药一入口,初七便想起了当初在不周山被沈曦喂下的混入了少量龙血草的丹药,此刻口中充满的,是比那时更浓郁的龙血草的味道。可是,从不周山回来之后,沈曦将所有龙血草精华萃取,仅仅制得一枚疗伤灵药……
初七想,自己更没有不活下去的理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初七七你先别忙着感动,不要忘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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