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大让秦灿回山寨里面等着,小酒酿他们都跟着他,在队伍里反而添乱。
秦灿虽然不甘愿,但还是带着小酒酿他们回到山寨里,只不过一晚上都在房里走来走去,丝毫没有睡意,及至清晨才因为担忧焦急了一夜,坐在桌边手撑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濮垣……」
秦灿睡得很浅,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看见岑熙就坐在对面桌边。
见他安然无恙,秦灿激动地跳了起来。
「岑熙,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
秦灿伸出手去要给他个拥抱,却没想到直接穿过岑熙的身体,脚步踉跄了两下,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上。
秦灿不敢置信地回头,就见岑熙依然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也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
「岑熙,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秦灿再次走过去,伸出手想碰他的肩膀,但下一刻,方才那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再度发生——
他的手穿了过去,只看得到岑熙,却没有办法碰触到他。
「濮垣,我一直在想,其实我不应该陪你到这里来。」
「岑熙,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岑熙只是自顾自往下说,「希望我不在了之后,你能多少收敛一下自己的吊儿郎当……就算不为了迎合太子殿下的赌,也为了隆台县的百姓。」
秦灿摇了摇头,「岑熙,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岑熙?」
坐在那里的岑熙在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就蓦地凭空消失不见了,秦灿揉揉自己的眼睛,方才岑熙坐过的地方,确实没有人在……
「岑熙?……岑熙!」
秦灿猛地惊醒,从窗格透进来的日光很是耀眼,他伸手挡在眼前,片刻才适应下来,然后腾地站了起来。
秦灿看向桌子对面,但是那里空空如也,而房门也关得好好的,根本不像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岑熙……」
秦灿只觉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这个梦太不吉利了,说不定他已经出事了……
不!不会的!岑熙不能出事!
秦灿突然清醒过来,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山寨里不像平时那么吵闹,秦灿抓住迎面而来的人的肩膀,问道:「岑熙回来了没有?」
那人摇头,「岑公子还没找到,连三当家也没有音讯。」
秦灿松开他,向后山飞奔而去。
「哎,秦大人!你不能去那里!」
「让我去!我要去找岑熙!」
不顾人阻拦,秦灿一头钻进了后山的林子。
「岑熙!」
「岑熙!你在那里?」
地上铺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喀嚓喀嚓作响,一脚高一脚低,非常难走。
山里的树木都长了几十甚至几百年,高大茂密、枝干纵横,开阔的树冠枝叶茂盛,
像是一张鸟蓬一般,将上面照下来的阳光都给遮了去,只有点点光屑穿过枝叶的空隙落下来,莹莹闪闪的,像是萤火一样。
纵然外面阳光明亮,树林里却是幽暗阴凉、冷风森森。
秦灿一边跑着一边叫着岑熙的名字,还未散去的晨露落了他一身,地上生着的矮荆勾破了衣衫,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累得再走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秦灿背靠上一棵大树大口喘着粗气,缓了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回头,一路走来的路被灌木丛复又挡上,四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木,彷佛从来都没有人来过一样,不知名的鸟在头顶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偶尔还有一两声拖长了尾音的、像是野兽的叫唤,而树木深处的幽暗下,像是藏了什么,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这里。
秦灿这才有些害怕起来,大白天就这么黑漆漆的,周围的树也都长得差不多的样子,连路也找不到,难怪毫无准备之下进来,就容易迷失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
但是他记得山下那条小溪是从云龙山里面出来的,自己只要找到水源,然后顺着水流的方向走,这样总能出去,现在关键就是要找到岑熙。
秦灿四下看了一圈,刚才一个劲地跑没有注意到,现在也不知该往哪里走,这时他身旁不远处的矮树丛摇了摇。
「岑熙?」
秦灿走过去,拨开枝叶,发现下面是一只野兔子,有点泄气地正要转身,他突然一怔,再次看过去,发现那只兔子的一只前腿上缠着一条像是从衣衫上撕下来的布条。但还没看清楚,那只兔子就一蹦一蹦地跑了。
「哎!回来!嘘!到这里来!」
但是兔子怎么听得懂人话,自顾自地往前跳,于是秦灿就跟在牠后头追,但毕竟不如牠在底下不受矮树丛的阻挡,追了半天,那只野兔子蹲在那里啃起了草根。
眼看手一勾就能抓到,但没想到这里下面是个斜坡,那些经年累月铺在那里的树叶遮挡了秦灿的视线,但却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秦灿一脚下去,地上猛地一陷,那只兔子被声响惊动,耳朵抖抖咻地一下窜走,但是秦灿就没这么灵活了,他脚下踏空,直接滚了下去。
第六章
「啊——呀呀呀呀!」
压着杂草树枝滚到最底下,飞起的树叶哗啦哗啦像下雨一样的落下来,全盖在秦灿身上,几乎要把他埋在底下。
秦灿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在疼,脸上手上也都被树枝蹭了好几下,七手八脚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树叶都扫开,手往旁边一摸,正好有根树枝可以借力。
秦灿拽着那根树枝就要站起来,也不知是自己拽的力气太大还是那树枝没生牢,一拽竟给拽了下来,秦灿人还没站起来就又给摔回去了。
本来就浑身都痛,还来这么一下,秦灿懊恼地将那根树枝往身旁地上一扔,瞬间看
清楚那根本不是一根树枝,而是人的一截已经化为白骨连着手掌的手臂。
秦灿「哇哇」地叫出声来,吓得不由自主滴往后一退,站定了之后看向地上那截白骨,秦灿背脊上一阵发凉。
之前听说的关于云龙山深处的那些事情,都浮上脑海。
——深处那个名叫「玄螭谷」的地方,去过的人都生了奇怪的病……
——进去过那里的人不是再也没有出来,就是勉强走出来后,也变得神智不清,没过多久,身上的皮肤就开始溃烂,一块块地往下掉,无药可医,整个人都痛苦不堪,身上的皮都烂光了之后就开始吐黑水,吐出来的黑水腥臭难闻,夹杂着腐烂的内脏……
——村里的人为了不让这种怪病蔓延,而将染病的人丢在山里任其自生自灭,很长一段时间夜里,都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和手指在树上用力抠撕树皮的「沙沙」声在山里回荡……
秦灿越想越毛骨悚然,总感觉自己身后就有视线盯着自己,彷佛那些怪物就躲在树丛的阴暗里,瞪着一双眼睛瞧着自己……
秦灿手抓着斜坡上的矮树丛想要爬上去,但是泥地松软,又有很多落叶,没爬两下就又滑了下来,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厉害。
正要再一次尝试的时候,有什么在他的肩膀上轻点了一下,秦灿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住了,但是身后再没有动静传来。
秦灿心想也许是错觉……伸手换了一根树枝去抓,结果那个感觉又来了。
「岑熙……是你吗岑熙?」
秦灿不敢动,身后依然没有动静。
「岑熙,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就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秦灿不敢回身去看,一旦自己没有动作,周围就静得彷佛连气息都停止了流动,但这种安静里又似沉蕴着什么,一动不动地蛰伏着,就待自己转身的那一刹那……
秦灿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很长的时间,从脚底传来麻痹的感觉,秦灿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捏,接着猛地转过身去!
一瞬间各种恐怖的猜想跃至脑海中……然,眼前什么都没有。
秦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同时,头顶上有什么沙沙地晃了两下之后,「哗啦」一下带着碎草残叶从上面掉下来,挂在秦灿眼前,一上一下地晃荡。
秦灿这一次僵在原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从上面掉下来、又被什么缠住没有完全掉落而挂在半空中的,竟然是一具人的尸骨,姿势扭曲地悬在秦灿前面。
皮肉几乎已经尽数腐烂的头部就是一个骷髅,黑洞洞的眼窝、半张着的嘴,像是正对着人「咯咯咯」地发笑一般。大约在这里的年岁已久,尸骨身上的衣服都化为了布条。
秦灿对着尸骨怔愣了片刻,接着用手一把将它撇开,捂着嘴站起来就跑,但是没走两步就被什么绊住,秦灿一低头,发现又是一具尸骨,面朝上的躺在地上,一条胳膊横在胸前,另一条胳膊伸着,指骨正好勾着秦灿的衣襬。
秦灿嫌恶又有些恐惧地将尸骨踢开,但是定下神来发现,这里四周围,竟然还有十多具骨骸,像是同一个时间死在这里的,腐烂的程度也都差不多,姿态各异,散落在周围,就像是个乱葬岗一样。
秦灿往旁边挪了一步,脚踢到什么发出「喀哒」一声响,秦灿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把已经生了锈的长刀,弯腰捡了起来,然后用着手里这把刀,拨开覆在地上的枝叶,或是缠着那些尸骨的藤蔓。
秦灿发现这些人似乎都带着刀,约莫十来个人的样子。
「乌巍明知道山林深处的凶险,但却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将官兵引进山寨,那样山寨里的伤亡会更大,于是他们便带着生辰纲一头钻进了云龙山深处……」
「十多日之后,只有乌巍一个人身形憔悴,衣衫褴褛地从山林里面走出来,跟着一起进去的兄弟全没了踪影,连生辰纲也不见了……」
「该不会……」秦灿侧首看向那些尸骨。
这些人难道就是当年和乌巍一起带着生辰纲,为躲避官兵追捕而躲进云龙山深处来的人?
虽然知道这些已经化为尸骨的人,也许就是当年进了山之后再没出来过的那些黑云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