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灯,房间里像染上了浓墨一般昏暗,夙闭着眼,眼睛却在眼皮底下转动,耳边没有一点声音,连司徒空的呼吸都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对方的丝毫动静,心情就像在油锅里炸的虾子一样翻腾。
不由自主的,想数羊来催眠自己,却慢慢变成了:死狐狸……死狐狸……死狐狸……死狐狸……
猛地,他睁开了眼睛,跟着坐起身:“司徒空!”
被子在他的扯动下,滑落了司徒空光溜溜的肩膀,夙才意识到这家伙裸着上身睡,至于下面……
脸上呼呼地热气猛窜,夙的眼睛亮亮的,瞪得很圆,却又时不时地翻动着,无措地眨眼睛。
他看见司徒空把被子拉上肩头,往另一边翻身:“有话明天再说吧。”
夙尴尬地僵着不动,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薄薄的被子将司徒空自肩头到腰部勾勒出的那道曲线。
你你你……你到是能睡得安稳?
“睡不着?”司徒空又问。
夙眨眨眼,连忙倒下去:“没有!”
又过了一会,夙感觉到背后有动静,司徒空好像又翻了个身,只是不知道这次面朝哪里。
“七戒……”
蓦然间,司徒空喊了他的名字,浑身像被电击了似的抖了一抖,肩膀石化了一般完全不敢动。
房间里的空调明明是制冷的,却好像忽然慢慢地开始升温了。
“我刚才洗杯子时发现,给你倒的那杯‘水’,好像是伏特加?估计是我同事的女儿调皮,把酒混入了矿泉水中。”
司徒空的语气心平气和,平静得让夙更是不知所措,只好马马虎虎应付一下:“嗯……是有点酒味……”
“你——”
“我没醉!”
“……”
在夙几乎是用吼叫的方式否定着司徒空明明没有问出口的话,后者轻叹了一声:“你没事就好。”
说完这句,司徒空又没声了。夙睁着眼睛一眨一眨,忽然翻身过去,不料司徒空的脸近在咫尺,和他几乎鼻子碰鼻子,他吓得忙又转过身去,连司徒空是否是闭着眼的也没看清。
“你在干什么?动静那么大。”
“我……”
司徒空没有声音,夙吞了口气,心慌意乱地道:“司徒空……你……跟我回去吧?……我求你……”
他的手心捏出了汗,眼睛里也有点潮,心神不宁地等着等着,等到紧紧闭上眼,忍住要从眼缝里钻出来的东西。
许久之后,朦胧的意识里,听见司徒空说:“求别人的事,总要拿出点有诱惑力的条件来交换吧?像你这样的美人,有天然的价值,要不……献出一个吻?”
轻佻的,戏谑的语气,感觉不到有几分真几分假,对一个风流的男子来说,也许可以轻易地对任何人这样嬉说。
夙哽咽了一下,手攥紧得骨节有点疼了。猛然之间,他翻身过去往司徒空肩头一压,按住了,头凑上去狠狠地深吻下去,然后,眼睛里掉出来的泪落在了司徒空的眼角边。
感觉到那一点点湿润的冰凉,司徒空翻身又把夙压住,水波一样的眼睛弯起来:“勾引的技巧不够娴熟啊,小美人。”
这种呢喃的语气,很久很久以前,早在他们刚认识的第一次,司徒空就是这副心不在焉,又好似挑逗调戏地说话,眼神暧昧却又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是认真还是伪作。
男人都是欲|望的生物,但那是特定地针对怀里抱着的女人,风流的辉夜少主名声传遍了大江南北,谁不知道他抱过的美人好比人家组织一次选美大赛。司徒空称赞他的美貌,就好像是在强调他也不过是用来随意打发一夜良辰美景的平胸女人,但他是个男人!
从那时候起,他对这个男人就再也找不到正确的自处态度。
夙的双眼,在漏进屋舍的几缕淡淡月光中,如同映在池子里的月轮,静静地凝视司徒空,不声不响。
明暗之中,他手掌下是司徒空左臂上那道嫁接假肢的分界线,只是扫了一眼,便如同做了贼似的慌忙移开视线。
是故意的吗?身上有疤痕的人,明明应该不喜欢把疤痕裸…露在外,让别人看到……
“你对墨墨,用的也是这招吗?”声音如同炙红的烫印烙在心上似的,几乎和刚才一样的口吻,只是司徒空脸上的神情冷了许多,让房间里的温度仿佛也跟着骤然下降。
夙咬了咬牙,被司徒空捏住双肩却没有挣扎,偏过头去也不想说什么。
男儿不该轻易流泪,自己分明是个铮铮铁骨男儿,从小日子过得再苦也不想服输,所以不让自己掉眼泪,可是在那双冰蓝的眼睛注视下,总是情不自禁地,溢出热滚滚的液体。
昏暗中,唯有那两道清晰的痕迹泛着淡淡的光泽,清晰地烙在夙脸上。司徒空用拇指轻轻地擦了一下左脸的,没有笑容地眯起眼睛,不似同情,不似怜惜,只是像观赏某件艺术品那样,耐人寻味地看着而已。
“小美人,你为我流过多少泪,你的眼泪里,有多少伤心?既然每次见了我都那么伤心,何必来见我?”
司徒空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得像在说甜言蜜语,脸上带了点儿微笑,透在月色中如同钻石一般迷人。
夙的心很沉,沉到了连月光都照不到的湖底。
他忽然毫不避讳地直视司徒空的眼睛,在视线的交叠中迸发玉石俱焚似的凌然,就好像那是烟花彻底消逝前最美丽的一刻。
他的手慢慢摸索着对方的胸膛,弯起眼睛笑了。慢慢低下头,附着对方的耳朵:“我想知道,你还要不要我?”
轻柔的没有声音只有气息的话语,一字一字地飘进司徒空的耳朵。他听完以后,眼睛里晕开一圈光轮,跟着也笑了,比夙来的淡定:“你错了,七戒,一直以来,我要的都不是你的身体。”
那一瞬间,夙离开了床,裹上外套躺倒了沙发上。
一夜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紧接着第二天,却很不平静。
一清老早,天刚刚亮了一些,夙就在厕所间把昨晚吃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再回到沙发上时已然去了半条命。
司徒空朦胧之中听见些许呻吟,被吵醒后,低声问:“你不要紧吧?”
“没事。”
这两个字大概在空气里足足荡漾了好几分钟,直到似乎把什么都冲走了似的,司徒空下床到沙发那儿瞧了一眼。
夙的脸上一片惨白。
司徒空看了下时间,也没太在意,取来药片和水,正打算扶起夙喂他吃药,才刚碰了肩头,夙便激烈地挣扎甩开他:“别碰我……你不是嫌弃我,难看嘛……滚!上你的班去!妈的……”
夙的双眼扑腾扑腾地翻动着,长睫颤动起来像蝉翼一样晶莹似的,下唇上留下明显的压印,泛出几丝血红,称得脸色更加苍白。
司徒空不跟他多废话,随他怎么推怎么甩怎么挣扎,他照样死死扣住夙的双手不让他在怀里乱动,而后咬了药片喂他吞下去,并在他耳边低喃:“不许吐出来,否则我一直封住你的嘴巴。”
夙这才乖乖地咕噜一声把药吞下去,眼睛半睁半闭,想来是意识混沌,根本分辨不清情况。
司徒空又喂了几口水,但是没多久之后,夙连这些水都吐出来了。他想起,这家伙以前曾闹过胃病,就和脾气一样间歇性抽搐的,让人十分头疼。
他干脆搂着夙坐在沙发上,夙大概是折腾得没力气了,躺在他怀里到也很安静。他低头轻轻拨弄夙额前汗湿了的秀发,神情不是担忧,反而是笑了:“哼……你不喜欢向别人撒娇,身体倒是很娇气,每次都在关键时候闹脾气。”
这么喃喃自语着,嘴角边的笑痕不禁又深了,眼底裕开了柔光,淡淡的宛如午后和煦的阳光。縝r /》
波斯猫爬过来,咬住他的袖口乱扯。他无奈空出手来摸摸小猫咪:“乖,不要争宠,我是爱你的。”
小猫咪“咿呜咿呜”叫了几声,很快退到一边去舔爪子。
司徒空又看了下时间,轻轻叹口气。
等夙睡安稳了,他才把他抱到床上,让他好好躺下,跟着出门不是去上班,而是去办点手续,他不喜欢做事虎头蛇尾的。
回到家中,夙还睡着没醒,他闪进厨房熬粥,端了半碗出来,吹凉,喂了没几口,夙又吐了,搅得他眉心也打结了。
“你看你的胃啊,稍微对它不好,就闹别扭。”
“疼……疼死了……”夙迷迷糊糊中,咬牙切齿吐了几个字。司徒空笑笑:“还没做那,你疼什么。”
一边说笑自己乐乐,一边自顾自喝粥,懒得跟床上的美人一起折腾,干脆丢着不管,反正胃病闹起来一时半会死不了人。
结果这一夜,夙睡的床,司徒空睡了沙发。确切地说,是靠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合了眼,时不时被夙闹腾的呻吟惊醒,随时待命状态。
又过了一天,夙还是吃什么吐什么,司徒空没多考虑,立马送医院,医生稍加诊断,对他说了四个字:“要动手术。”
他愣了愣,瞪着医生想他带夙看的又不是外科,当然更不是妇产科……
估计是他眼神太凶悍,医生咳嗽几声,尴尬地道:“其实发高烧和肠胃失调是小事,”才说了半句,司徒空眯起眼睛瞪得更是让医生毛骨悚然,忙接上后半句,“主要是急性盲肠炎,干脆割掉吧?”
对于要从夙身体里切除某个器官,不管是啥,司徒空都纠结了很久,才勉强点头。
于是,这一夜,夙睡了医院病床,司徒空睡病床边的椅子上。
天亮的时候,夙说了些梦话,具体的听不清。司徒空坐在窗户边,看看时间,叹口气,翻了几页报纸,而后不自觉地视线飘向床上的美人。
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坐在病床边,隔着一点距离,静静地打量小美人,想了些心事。
还记得那时候的夙昏迷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