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曲终,人散。
舞台上的辉煌与舞台下的掌声都如烟花般一瞬即逝,一场奢华迤逦的盛宴散席,人们熙熙攘攘地离开。鸦在后台的化妆间里留到最后,庆功宴或者是其它的狂欢节目都好像与他无关。
卸了妆以后,他坐在椅子上喝完一杯水,这时候,梅杜卡和林威踹门进来。
“你考虑好了吗,队长。”林威把崭新发亮的卡宾枪放在化妆台上,鸦死气沉沉地瞥了眼。
他那双骨节清晰,手指细巧纤长的右手握住了枪,又紧紧地捏了下,连手背上的经线都清晰地凸起来:“你们确保撤退路线,我去杀那个人。”
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他把枪扛在肩膀上,就那么大摇大摆,势不可挡似地走出了化妆间。
人去楼空的剧院蓦然变得像坟场一样寂静可怕,空落的舞台浮荡着阴冷的气流,两盏吊灯打着暗冷的光,使得平整光滑的木地板泛着冰冷的光泽,就好像是在地狱里渴求到来自遥远天堂射下来的微小渺茫的光明。
鸦从舞台边上的阶梯一步一步沉沉地踏上去,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慢慢地站到一束冷光下。
顶灯的效果照得他发顶亮白耀眼,而浑身则是浓重的黑影,搁在肩膀上的枪透出死亡的气息,仿佛是猩红刺目的血一样惊悚。
他就那么稳稳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死神一样,冷得能令人望而却步并且感到有无形的手扼住咽喉而无法呼吸。
时间好像快速地连跳了两秒似的,在那几乎注意不到的一秒之内,鸦已然把枪尾抵住肩胛骨,稳稳地平举着。
这个姿势,毫无疑问是在做瞄准。
不,是已经将猎物瞄准了。
“你为什么不逃?”由于周围的空荡,他的声音在剧院中犹如是站在山谷中似的回响,“你知道我的名号吧,被我瞄准的,就已经等于是死物。”
“帝王枪——鸦……”在距离舞台很远的,二层的正中豪华包厢里,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念叨,如轻烟一般缓缓地在空气中散开。
那个声音笑道:“上一次你打偏了,我相信这一次,会命中靶心吧?”
鸦暗自发出一声讥笑,细小的含在喉咙里的嗤笑几乎是不可能传到对方那里去的:“说起来,你的确从我手里逃掉过很多次了,司徒空。”
坐在那里的司徒空穿着黑色的晚装,仿佛这场华丽的舞台剧还没有结束,手里装腔作势地捧了一杯红酒,悠然自得地搁着腿,高傲地抬着头。
从舞台散发出去的微弱光线只够勾勒出他精悍的轮廓,平稳的肩膀,从容的坐姿,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恰到好处地诠释出高贵与唯美的结合。
鸦能感觉到,他身后的暗影中还有大约四五个人,应该都是最精锐的杀手,他们都已经用枪瞄准了自己。但他认为司徒空应该明白,在“帝王枪”面前,任何远距离的阻碍都是无效的。
“既然你有觉悟,为什么不逃?”他提高了一些嗓音,语气也比刚才尖锐。
司徒空轻描淡写地笑着:“我从来不习惯逃跑啊,鸦先生。”
“但你也不像会主动送死的。”
“哎呀呀,你真了解我,虽然,我也很了解——”司徒空喝着红酒,即使在昏暗中,也能感觉到他嘴角扬起的那一抹自负的笑容:“——你不会开枪的。”
“哼。”长长的枪管上掠过了一道冰冷的银光,鸦冷笑,“没有人告诉过你,太自信的人容易马失前蹄吗?”
“我就是这么自信。”司徒空的这句话显得有些蛮横无理,却又令人无法讥笑他的心高气傲,“你不会开枪,即使我身后的人把你射成马蜂窝,你也不会开枪。你故意站在灯光下面,难道不正是要告诉我这点吗?”
“司徒空……你太卑鄙了!”咬着牙齿,饮恨吞泪。
几乎没有什么挣扎,鸦的枪缓缓下落,像失去了控制的人偶,双臂垂在身体两侧,无力地微微晃了晃。
冷光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形成一种迷幻的效果,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鸦的身体也在微微地,像钟摆那样摇晃着。
他垂下头,每一丝发都在脸上落下凝重而尖锐的影子。
“国际猎杀市场上,妖之凰的猎取价位在五百万到一千万之间,而‘帝王枪’的代价是这个的十倍,怎么样你也不会吃亏。”
“我喜欢对自己能正确评估的人。”
司徒空松弛地轻笑,而鸦则是更深沉地发出磨牙似的冷笑。
“动手吧。”
“没有其它要说的了吗?”
“没有。游戏结束,表演……你也看了吧。”
“嗯,从开场后我就坐在这里了。世人会记住这场精彩的表演,也许从明天开始,‘妖之凰’的身价就不止是六十亿美元。只不过,那是死人的价值了。”
“司徒空,我咒你下地狱!”鸦忽然抬起头,蓄势待发似的,然而只是冷冰冰地远望着高台上肆意玩弄权力与人心的家伙,带着生命燃尽到最后一刻,艳丽的嘲笑,“你对别人的利用我会牢牢记住,做鬼也不会忘记。你这样的人,我不信天堂能收下你,我在地狱里等你,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后辈,我再慢慢跟你算帐!”
“鸦先生,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伶牙俐齿。”司徒空悠悠地笑了笑,对于威胁毫不在意。
鸦狠狠地拧住了眉头,咬牙切齿的,好像要扑上去把司徒空活生生咬碎了:“我瞎了眼,一直以来都站错了立场靠错了边,当初那发子|弹我就不应该打偏,而应该直接洞穿你的心脏,让你无法在世间继续祸害别人!我怎么就会相信,你最终会站到军事的第一线,让南苑解放呢……”
“对你来说,这一直是最大的愿望吗?”
“不!”鸦狠狠否决了,“你这一年以来对相柳的压迫……足够我诅咒你一万次!”
“我是在跟他合作呀。”
“你是在利用他!”鸦激动得忍不住吼了出来,牙龈不知怎么忽然崩裂溢出血腥,“你利用他渗透到我的组织,利用他的政治渠道给你开拓对南亚的军事力量控制,这个如果被查出来,相柳将被告上军事法庭,他就是被判处死刑的政治犯,而你,只是躲在幕后看着一切发生。相柳已经不想干了,你为什么逼他!”
“我没有逼过他什么,一切只是在自愿的前提下的交易而已。”司徒空冷冷淡淡地说。鸦愤恨地打断:“因为你利用他想让我脱离组织的心里!你这个流氓!”
司徒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舒适的丝绒椅子上,漫不经心喝了一口红酒,既而目光比刀刃还要冰冷地射向舞台上的少年:“看来我们真的是没什么共同语言,再谈下去也只会让彼此不愉快。”
鸦咬了下牙齿,含着满口的血味,手里的机枪在轻轻颤抖,但却始终没有举起来。
“控制连相柳性命的是你的组织,你实在找错了报复的对象,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司徒空慢慢把玻璃酒杯挪到唇边,也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他的唇上染了点红酒的颜色,就像吸血鬼的笑靥,妖邪慑人。
“杀。”
鸦在那一瞬间,依然死死地盯住司徒空的脸,一道道地刻画那些冷酷的线条。
“住手!”
剧场侧边的门被踢开,像一道影子般冲到鸦跟前的少年被舞台的灯光照得脸色发白。
他挡在鸦面前,就像一块坚固的盾牌,而一双紫色的眼睛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牢牢地锁定高台上的男人。
“别杀他!”带有一点命令的,直接而冷硬的语气,丝毫不婉转也不柔软。
高台上,司徒空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叹息:“每次在关键的时刻,你都总是站在阻止我的立场,七戒啊……”
“你今天要杀了他,除非子|弹穿透我的身体。”
“唉……”司徒空有些低沉地叹了口气,收敛了目光中的冰冷,而逸出无奈,“什么时候,你都总是用这种逼迫我的口气,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用比较温和一点的方式交流了。”
夙雷打不动地站在鸦面前,在同样的顶灯照耀下,仰头对着高台上的男人冷笑:“我也以为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可以更‘亲密无间’一点了,但我发现我是个白痴。”
“为什么这么说?”司徒空挑一挑眉。
夙勾起了嘴角,艳得摄人心魂,又冷得能杀人,“你把墨和桫椤藏在哪了?!”
“墨墨只是在录音棚,至于桫椤……也许是管家带他出去透透气了吧。”
“随便怎么样吧。”夙呼呼地喘了两下,语气软了一些,低头不再看对方,“我现在是来求你,放了乌鸦。”
“你求我?”司徒空没有感情地反问。
“我求你。”
“我记得前几天我还说过,你从来不会求我,你从来不会对我低头。”
“我现在是在求你!”夙大吼了一声,几乎是用尽肺腑之气,全部一下子往外宣泄出来,然后又迅速沉寂了似的,声音有点颤抖,“别让我对你最后一点期待也抹灭……好吗?”
“你对我有期待?”
夙低沉而粗重地喘了口气,没有发出声音,鸦从他的背后看着,觉得那是他发不出声音。
司徒空道:“好,你求我的事,我一定会答应你。”
鸦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鬼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在说什么。
这时候,夙压低嗓音,快速地说:“正门出去左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你快去。——他在车上等你。”
【208】
鸦奔走以后,夙沿着舞台边上的钢梯往半层高的悬桥上走,厚厚的登山靴踏在钢质阶梯上,声声沉重而响亮。
仿佛是正在登上通往天堂的长阶,夙微微仰着头,被顶灯强烈刺目的光照得眯起了眼睛,忍不住用手去挡。
就在他刚登上悬桥的时候,剧院里忽然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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