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桐毫不吝啬地说:“厉害得我都他妈有点崇拜你了!”
黄瑾琛顿时觉得周身轻飘飘地:“那亲一口表扬一个不?”
大群的乌鸦飞了过来,直冲着两个人扑过去,寇桐一把拽住黄瑾琛胳膊往旁边一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楼顶的小通道钻了进去,回手把门一带,铁门上顿时一片撞击的声音,狭窄的通道正好把两个人挤在一起,寇桐就一把勾住黄瑾琛的脖子,抱着他亲了一口,还配了一句台词:“宝贝,你真棒!”
然后寇桐接过自己的笔记本,从窄小的通道里钻了进去,整栋大楼已经被波及的停电了,他打算先把这两个重要物品放回安全的地带。
黄瑾琛靠着墙自己陶醉了三秒钟,反复品味之后,发现有一点……不对劲——怎么寇桐说的这句话这么耳熟呢?
寇桐蹿回家,所有家庭成员居然都是醒的,曼曼站在入口处一本正经地问:“是有敌袭么?”
寇桐百忙之中应了一声,在她的小脑袋上摸了一把,然后把谨慎地把接受到的信号重新复制保存了几份,又把它和操控匣子关机锁紧了保险箱——省电起见。
就听见曼曼在客厅里奶声奶气地对其他人说:“大家准备好,这不是演习,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
黄瑾琛从入口进来,直接打断了曼曼像机器人一样没有语气的话:“行了小怪兽,我知道你是未来的奥斯卡获得者,不用再表演了。”
曼曼问:“我可以演么?演什么?”
黄瑾琛低头看了她一眼:“比如各种科幻片里那些脑残的超级拟人计算机什么的?”
曼曼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寇桐书房,抱着她的大娃娃,可怜兮兮地对寇桐说:“叔叔你不要娶他,他不贤惠,还生不出小宝宝!”
黄瑾琛当场炸毛,寇桐妈赶紧救场,一把抱起曼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讨债鬼。然而她踮起脚尖也够不着黄瑾琛的脑袋顶,只能退而求其次,拍拍他的后脑勺表示安抚:“乖。”
丈母娘出面了……黄瑾琛纠结了三秒钟,决定卖这个面子,就乖了。
“看那里!”何晓智突然说话了,几个人的目光移到了窗户边上,发现漫天的乌鸦已经把整个大楼都包围了,连街道和天空都看不见。
“她的目的是什么?”姚硕轻声问寇桐。
寇桐双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破坏对于她来说,很有可能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她或许有理智,或许没有理智,但是你无法确定她什么时候是有理智的。”
姚硕皱起眉。
寇桐说:“曾经有一个妄想症患者在他臆想中的‘情侣’背叛了他以后,当天就潜进了对方家里,把人杀了,头抱回去做了纪念品。”
姚硕点了点头,思考了片刻说:“那你看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些牌身上下手,我觉得这些牌带有它们本身的属性,并不一定全都是被那个女的幻想出来的。”
寇桐转过头看着他,停电了不能开灯,在乌鸦包围的缝隙里,窗口透进的微弱的灯光照在老姚的脸上,中年人的五官坚毅而锋利,像是一把微锈但依然锋芒毕露的刀。
“塔罗本身有一套内在的逻辑,而她那里是一套妄想者的逻辑,如果这两者最后自相矛盾,会怎么样呢?”姚硕缓慢地说。
寇桐靠在一边的窗户上,在这个老男人身上隐约发现了他应该有、或者曾经有的那种意气风发和镇定从容,于是顺着他的话音问:“比如?”
“比如我研究了几天,发现很多时候这些塔罗牌里面都有一种平衡,比如魔术师张牌里面,玫瑰和百合就是一种平衡,分别代表了两个极端,我个人觉得,有一点像太极那种思想。”姚硕说,“而这个小女孩本人却是个小疯子,用你的话说,她偏执,偏执的人本身和‘平衡’这个词就很难调和,我觉得,这些牌和她本人,总有一天会脱开……如果这个逻辑在这个空间还成立的话。”
寇桐点了点头,想起那天叹了口气,仿佛欲言又止什么的女祭司。
“其他的事我帮不上忙,不过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着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姚硕转过头对他说。
寇桐沉默了一会,突然说:“其实那份文件和你没关系是吧?”
姚硕一震,几乎是同时,脸上就带上了某种充满防备的冷意:“怎么,现在还不忘了调查我?”
寇桐脸色平静地倚在窗边站着,表情很平静,尽管旁边就是乌鸦不停地撞上窗户的“砰砰”声——他们都知道空间是被隐藏的,即使乌鸦真的撞碎了窗户,也不会飞到屋里来,可视觉效果就在那,即使是一些纸折成的鸟,也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我并没有恶意。”寇桐的语气丝毫不变地说。
姚硕沉默地看着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寇桐失笑摇头,感觉这个男人自尊心强得简直像一只刺猬,有一天如果让他在生存和尊严两者选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正义感、责任感、道德感、尊严和控制欲,这些都是他身上的枷锁,他们一道一道地存在,把他整个人锁在中间,让这个曾经可敬的男人变成了一个会伤人伤己、不通情理的怪物。
第四十章 开始
“你招惹他了?”黄瑾琛听见门响,走到窗户旁边问寇桐。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寇桐耸耸肩膀,目光看着窗外,把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不愿意惊动家里其他的几个人似的,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烟,自己叼了一根,又递给黄瑾琛一根,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寇桐妈和何晓智的窃窃私语声,过了一会,才说,“有的时候人活得累,都是因为自己给自己上的套太紧。”
“嗯?”
“比如姚硕,你说他不爱自己的老婆孩子么?那是不可能的,看他刚到这里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的模样就知道,那些号码都不是从通讯录里调出来的,全然已经是印在脑子里的……但是他又避免不了地从心里希望他们不存在。”
黄瑾琛光棍一条,完全不能理解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甜蜜的负担,想了想,发表不出什么评论,于是只能听着。
“老姚的妻子是全职太太,有些女性年轻的时候没有受过很高的教育,也没有自己的专业,年纪大了以后,社会上就不再有她们的工作位置——如果她们本人刚好是那种依赖性比较强,相对柔弱的性格的话,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家庭妇女。”寇桐在一片烟雾中以一种非常轻、并且像闲聊一样放松的语气说,简直像是在挠别人的耳朵。
——黄瑾琛忍不住轻轻地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感觉听着他的声音,心里痒痒得很。
“这个时候,整个家庭的压力,就全部落到了丈夫一个人身上,而时间长了,她在他眼里,将是一个需要保护需要照顾的对象,如果丈夫刚好像姚硕这样,是一个自尊心非常高,一直处在一个指导者或者命令者地位的男人,当他遇到困难或者不顺心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和妻子有任何交流的。”
黄瑾琛点点头:“如果我有老头那样的老婆,我也不会说的。”
然后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寇桐,心想如果有一个这样的老婆呢?两秒钟之后黄瑾琛得出了结论,有一个这样的老婆一定不会有姚硕那样的压力,不过会有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戴绿帽子的压力。
“人过中年,生理情况慢慢开始走下坡路,而事业上升空间不再向年轻人那样宽广,按道理来说,这个年龄应该是一个人事业到达顶峰的时候,可是金字塔形就是这个社会的结构,越往尖上走就越艰难,大多数中年人将在这个年纪遭受事业上的打击,可是无论是他们的妻子,还是正处于青少年时候的孩子,都很难理解他这种压力。”寇桐说,“这就是所谓的‘男人’更年期,失落、茫然、困惑、封闭、强烈的不甘心,如果他始终不能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压力释放方法,就会变成姚硕这样。”
“父亲……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寇桐说到这的时候,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太短促,以至于黄瑾琛没能从中分析出什么,然而他听见这个字眼以后,突然想起了客厅里那构图突兀的全家福。
为什么上面没有寇桐他爸?
为什么他对双亲的称呼,一个是随意亲近的“妈”,一个是冷漠疏远的“父亲”?
黄瑾琛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对了,其实我一直想问,怎么不见你爸?”
黄瑾琛对人的动作很敏感,有那么一刻,他发现寇桐所有的动作全部停止了——包括呼吸,男人微微低着头,眼神埋得很深,叫人在极近的距离也很难看清楚他的表情,过了不知多久,寇桐才随意地往一边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地说:“死了。”
然后不等黄瑾琛问出第二句话,他就指着窗外的乌鸦说:“这些东西要想办法弄掉,他们会无差别地攻击人,看来天亮也不会散,秦琴算跟我们杠上了,这么下去城市的供电系统没法修复,笔记本电池能撑的时间有限,我没法分析那些信号。”
他说完,转身走进客厅,黄瑾琛跟在他身后,说:“乌鸦是魔术师弄出来的,把他干掉不就行了?”
他从兜里掏出银子弹,抛了一下又接住:“像打死怪兽那样。”
“那个不是怪兽,是恶魔牌。”曼曼坐在寇桐妈旁边,纠正说。
黄瑾琛不敢招惹这位小祖宗,只得从善如流地改口说:“行,恶魔牌,行了吧?”
“银子弹能杀死恶魔,但是杀不死魔术师。”曼曼笃定地说。
“为什么?”缺乏想象力和二次元常识的黄瑾琛问。
“不为什么。”曼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