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倒是半真半假地跟她搭讪:
“娜达,到我房间里坐一会儿?咱们再聊聊?”
“不了。”她眨巴一下大眼睛,微微一摇头。“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你不是说,还有许多话要告诉我么?”
她没有正面回答,头一低,掩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牛不喝水不能强摁脑袋,既然她不乐意,一定是心情不好,那就算了吧。人在旅途,各奔前程,天下可怜的人多着呢,谁管得了这许多?
临睡之前,这才想起多洛给自己的几封介绍信,其中有一封的潘县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家。正想拿出来看,转念一想:反正房间也定了,饭也吃过了,无所求于老板了,即便正是这家旅店,再去找老板,还有什么用处?
第四天
第一个故事:蒙面客夜半绑票
深夜零点以后,吴永刚的房间里突然跳进一个蒙面客来,要把他劫持到某一个地方去。
娜达莎忽然出现。她被匪徒扎了一刀。
扎嘎被惊醒。但他没能阻止歹徒行凶。
倒是托钵僧急中生智,他赢得了时间。
昭维和马哈有了用武之地,他们把凶手抓住了。
娜达莎在临死之前,说出了两件秘密。
这到底是一件什么案子?
天气凉爽,旅途劳累,娜达莎没来串门,吴永刚早早地就睡了。他睡得很香。
这一夜没再下雨,但是仍有薄云遮住了月光。四野万籁俱寂,各客房里的灯光,早早地就全部熄灭了。
过了半夜十二点,从一间客房的后窗户里突然跃出一人。这种旅店的高脚楼,虽然也设有底层,但不是为了养牲畜,只是为了隔潮,所以窗户离地面并不太高,窗户下面,又是刚下过雨的湿泥地,加上那人武功不错,像猫似的,落地悄然无声。他四面观望了一下,贴着窗户根儿往东摸去。数了数窗户,站住,一蹲身,再一跃,两手抓住了窗台,引体向上,脚尖儿蹬到了楼板的边沿,把眼睛抬到与窗台一样高,悄悄儿往里面张望。
房内没点灯,当然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借着薄云筛下来的微光,透过纱窗,至少影影绰绰地看清了房内的人已经睡熟,没有防备。
他一个上跃,两手撑在窗台上,再一用力,整个胸部已经趴在窗台上面。然后腾出一只手来,从腰间拔出匕首,把纱窗拉破一个口子,伸进手去把插销拔掉,小心翼翼地把纱窗推开,最后像蛇一样把整个身子溜进了房间。
一个睡得沉,已经失去了知觉,一个身子轻,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动,直到他把蚊帐撩起,吴永刚还没有醒来。
闯入者用左手推了推吴永刚,他没醒。再加大力度推推他,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娜达,你不是说不来了么?怎么还是来了? ”说的当然是泰语。
闯入者一惊,本能地往后一仰身,等到发现吴永刚是在说梦话,又推推他,同时发话:
“醒醒,有话问你!”他说的,居然是汉语。
吴永刚睡梦中听到有人喊,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朦胧中一把闪亮的钢刀在面前晃动,不由得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蹲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蒙面人,不禁脱口而出: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闯入者低沉而威严地继续用汉语吆喝:
“不许出声!再出声我一刀结果了你!听我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不许大声,不许说谎。先说第一件事:如今是雨季,泰北交通不便,你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到王塔克去?”
吴永刚意识到自己遇到麻烦了。来人蒙着脸,又说汉语,看来是个自己认识的人。识事务者为俊杰,想什么办法先把来人甩开才是呢?千句谎话,不如一句真话,干脆实话实说:
“我是到曼谷来洽谈业务的,顺便到王塔克去看望朋友。纯粹是私事,不是公务”
“什么朋友?”
“十几年前,我从中国大陆出来,在中缅边境一家人家住过一些日子。我到香港以后,就失去了联系。所以此次来泰国,机会难得,尽管是雨季,也一定要去走一遭。”
“你那朋友是中国人,还是泰国人?”
“他们住在缅甸,应该算是缅甸人吧?不过是泰族。”
“叫什么名字?”
“这个……”吴永刚正要报出姓名来,忽然想到不能给人家带来麻烦,立刻改了口:“这个,无可奉告!”
“你说不出名字来,可见你满嘴里胡说八道!”
“你是干什么的?你要干什么?”吴永刚开始反问了。
“甭问我是干什么的。你不肯说实话,那就跟我走一趟吧!到了那里,不怕你不说实话!起来,走!”
吴永刚无可奈何地刚站起来,那人动作敏捷地把他的两手别到了背后,用一根细绳子把两个大拇指捆在一起。──这种捆人的方法,比用一根粗绳子捆住了两手既方便也更结实。看样子,这人是科班出身的职业土匪。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绑票呢?为了要钱?还是为了追查什么行动?
事情到了这一步,反抗只能导致早死。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只有到了匪窟,方才能够找到答案。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匪徒一手抓住吴永刚,一手去开门。他带着一个绑着双手的俘虏,当然不可能再从后窗户跃出。探头看看门外,只有对面的马厩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别处没有动静, 就把俘虏推出房来,他在后面押着。
出了房门,走在竹楼的阳台上,吴永刚故意加重脚步,踩得地板吱嘎作响。那匪徒在身后揣了他一拳,低声吆喝:
“放轻脚步!招来了人,我跑得了,你可就没命了!”
再走几步,刚到扶梯的旁边,贴墙一个全身穿黑的人转了出来,挡住了去路。怪不得在远处谁也没看清前面居然还有人。
“把人留下,你自己快滚!”黑衣人低沉地吆喝。说的是泰语,声音果决而冷峻,但分明是个女人。
“你不执行老板的命令,还来干涉我的行动。你不要命啦?快闪开,我不宰你,等回去让老板跟你算账!”
“老板没吩咐过你,要你听我的命令么?”
“老板也特意吩咐过我,如果你不听他的命令行动,就让我宰了你!”
“胡说!老板吩咐过我,要我严密注意你的行动,不许你乱来。现在你听我的命令,把人放了。”
“对不起,这个人,如今是抓得放不得了。现在是我执行老板的特别命令,你少管闲事,走开!”
听他们的对话,这俩人分明是一伙儿,执行的也是同一个命令,不知道为什么,俩人意见不一致起来,那黑衣女子主张不抓吴永刚了。她见匪徒不听她的命令,不再说话,走前两步,就来拉吴永刚。但是他一只胳膊被匪徒紧紧抓住,无法脱身。黑衣女子和匪徒几乎同时发话:
“你放手!你究竟放不放?”
“不放!”俩人几乎又是同时发话。
“那就对不起,我要执行老板的第二道命令了!”
说这话的是蒙面匪徒。随着话音儿,他右手一刀递出,快如闪电。那黑衣女人“呀”地一声惨叫,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
“杀人啦!救命啊!”
吴永刚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高声喊叫起来。也许他只想到了这个黑衣女子,而没想到自己的处境。这个黑衣女子分明是来救他的。她因救他而挨了匪徒一刀,他如果连喊一声也不敢,岂不是太对不起她了么?
寂静的夜空,突然传出这两声令人毛发悚然的喊叫,显得特别阴森恐怖。客房中的人,有的可能睡得太死,根本没听见,有的可能被这可怕的喊叫声吓坏了,不敢出头。总之是一喊一叫之后,并没有人从房间里面冲出来。匪徒一急,一刀割下吴永刚的衣角,塞住了他的嘴,就往扶梯下拖。吴永刚无法挣扎,只好用脚使劲儿跺扶梯的踏板。但是无济于事,还是让匪徒给拖到了院子的中央,眼看离大门不远了。
这时候,扎嘎首先从马厩里冲了出来,一手握着赶车的大鞭子,一面喊叫:
“是谁这样大胆,敢在县城里绑票?给我站住!”
他这一声喊叫,亮出了赶大车的嗓子,院子里的人再要说听不见,那可就是假装的了。匪徒见只来了扎嘎一人,手上又没兵器,并不怕他,一面继续往大门方向拖着吴永刚走,一面说:
“躲开,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别来淌浑水!”
扎嘎可不是好惹的,“啪”地一鞭甩过来:
“怎么没关系?你绑我车上的旅客,往后谁还敢坐我扎嘎的车子?把人给我放下,我只保护我的旅客,不要你的命,快放下人,逃你的命去吧!再晚一步,你可就跑不了了!”
匪徒不理睬扎嘎,托着吴永刚管自继续往大门方向走。扎嘎又甩了几鞭子,但没能阻止他。扎嘎来了性子,把鞭梢顺过来,抡起鞭杆当棍子,就往匪徒身上乱抽乱打。匪徒被逼急了,就躲到了吴永刚身后,一面拿吴永刚当盾牌抵挡,一面继续往外走,企图在众人赶来之前,把“肉票”劫持走。
但是他来不及了。旅客们被这接连的喊叫声惊醒,胆子大的男人,大都开门出来了。连旅店老板都来了。特别是昭维和马哈,一人手里握一把手枪,对准了匪徒,昭维还厉声地说:
“我们是王家的,只要把人放下,我们不难为你,让你走!”
“王家的”,相当于中国大陆说“政府的”或“公安局的”,也相当于“朝廷的”,意思就是“我是公差”。但是匪徒不信这个。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放下吴永刚,人家就可以开枪,那可真的跑不了了。只有抓住人质,第一能全身而退,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弄好了,也许能把人质一起带走。于是他左手弯钩住吴永刚的脖子,右手的匕首正对着他咽喉,一面倒退着走,一面声嘶力竭地叫喊:
“你们全退下,我们之间的梁子,与诸位无关,不要掺和。要是逼得急了,我就只好撕票了。”
匪徒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