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鲁比尼的鸡, 赢了,押60铢只能得到40铢。”
他这样一解释,吴永刚反而倒不懂了,奇怪地问:
“怎么倒有人押的钱多而赔的钱反倒少了呢?”
“赔注多少,这要看斗鸡者的实力。”昭维进一步解释说。“有的斗鸡者养的鸡特别厉害,几乎是连战连胜的。下注的人押他的注,几乎有必胜的把握,因此招赌者只能适当地少赔一些,以此来减少自己的损失。不过即便是最厉害的斗鸡者,他所养的鸡,也不是每只都一样厉害。正所谓‘强者还有强中手’,鸡也一样,兴许某一个很不出名的斗鸡者养了一只很强的鸡,第一次比赛,谁也不知道它有多大的实力。对招赌者和赌徒们来说,这就只能撞大运了。”
正说着,柜台后面的赛场老板站了起来,手提铜锣,“当当”地敲了两下。入口处的锣鼓不敲了,场上相对地静了一些。招赌者逐渐退到入口处,押注者也逐渐坐了下来。赛场老板再敲一次铜锣,提高嗓音喊:
“柴拉玛先生和鲁比尼先生的公鸡现在入场。两位鸡主先生各押五百铢。”说完,又是一声铜锣。两位鸡主先生胳膊下各夹着一只公鸡上场。一只是金鸡,全身的羽毛红黄相间,另一只是乌鸡,羽毛黑中带绿。斗鸡之前,先要确定鸡的重量,这也和举重、拳击、相扑之类的游动员一样,是按重量分等级的,只有同等级的才能相斗,所以入场之后,鸡主先要把鸡放在台秤上称一下。这时候,大家才能看见这两只鸡的丰采:翅膀是修剪过的,不让它高飞,鸡冠和肉垂已经被割去,免得被对方“抓住弱点”,公鸡所特有的美丽的长尾巴毛,也被拔去了,因为这不但是争斗之中的障碍,也是“授人以柄”的要害之处。昭维继续解释说:
“按照规定,两只相斗的鸡,重量应该相差无几,至少应该属于一个档次的。每斗一场,时间为三十分钟。如果在三十分钟之内不分胜负,就算‘和场’,参加赌博的人不输也不赢。训练一只斗鸡,大约需要一年的时间。从小鸡出壳到能够分别雌雄,大概需要一个半月。这时候把小公鸡挑出来,先集中饲养,观察一段时间,大约六个月后,再把其中最强壮、最厉害的挑选出来分别饲养。这时候养鸡的人就要训练它打斗技巧,还要动外科手术,把鸡冠和肉垂割掉。吃的是精饲料,而且有所限制,每天的食量不得超过100 克,既不让它长得太肥,又要有坚强持久的体力。只有在决斗之前,才让它多吃一些。一只鸡每斗一次,如果不是伤得太重,一般休养一个多月以后,就可以再次下场。如果某一只鸡接连胜了几场,下它赌注的人越来越多,这只鸡的身价,也就高了。”
公鸡称过重量之后,两位鸡主各自从兜儿里取出一把斗鸡专用的刀子来,交裁判员检查过,证明确实合乎斗鸡规则,这才各自把小刀绑在公鸡的右脚上。──给鸡增加武装,这也是泰国斗鸡的特点之一。
一切准备妥当,一声锣响,斗鸡开始。两位鸡主抱着各自的鸡向对方走去,边走边拧它的屁股,猛拔它的羽毛,还抱着它上下晃动,总之是想一切办法去撩拨它,激怒它。等到两人走近了,两只公鸡也已经被激怒到了顶点,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向对方盯视着,并且急于要从主人手中挣脱下来,好向对方扑去,似乎刚才的一番激怒, 并非出于主人而是出于对方似的。
两名“斗士”被放到了地上。它们不像拳击或摔跤那样先在场子中间迂回盘旋一番,伺机出击,而是立刻向对方猛扑过去,用喙啄,用爪子抓,用绑在脚上的小钢刀刺或割。两只鸡像中了邪似的,扭成了一团。究竟谁胜谁负,一者要看鸡的性格和体力,二者就要看主人是否“训导有方”了。
场上的观众,也因目的不同而表现得神色各异。像吴永刚那样,还是第一次开眼界的,看的是战斗,看的是新鲜,当然是全神贯注,目不转瞬地紧盯着看,唯恐漏过一个细节而看不明白。对昭维这样的陪客来说,因为见得多了,见怪不怪,除了在关键时刻对客人略作说明之外,神情淡漠,一切都无所谓。而对于赌徒们来说,等待的是战斗的最后结局,而斗鸡的胜负,往往与前面的几个回合关系并不太大。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一只鸡眼看着就要斗败了,忽然抖擞精神,迭出奇招,一下子转败为胜。因此老于此道的,对前面的几场战斗并不太关注。他们有的在互相交谈,有的在吃着香蕉干,嚼着椰浆饼,只是偶而瞥一眼场上那两只同一种类、同一性别的蠢鸡,正在为别人的利益而舍生忘死地浴血拼杀。
吴永刚看着看着,眼前的场面忽然像电影镜头似的叠印、淡进,眼前正在拼斗的不再是两只公鸡,而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参加武斗的两派,他们被别有用心的人挑逗起来,为他人的利益而舍生忘死地拼杀;而那些事端的挑动者,则有如这两只鸡的主人,有如押注的赌徒,眼看着同类在互相残杀却无动于衷,他们所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得失。
开头的时候,那只威武显赫的金鸡逞一时之勇,连连发起攻击,似乎有必胜的决心。乌鸡则连连退让,很少反击。金鸡在取得小胜之后,就目空一切,踌躇满志起来,终于被乌鸡摸准了进攻方式和要害所在,被啄得遍体鳞伤,被割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流血,最后力竭倒地,奄奄一息,战局也就转胜为败了。──不过乌鸡虽然斗胜,也是“惨胜”,看它那步履艰难、摇摇欲倒的样子,伤势也很不轻的了。
战斗一分胜负,两只鸡的主人同时冲进赛场。乌鸡的主人用一块红色的棉布把得胜的“英雄”包了起来。经过治疗休养以后,它当然还要再上前线的,直到它也像金鸡一样被强敌斗败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为止。金鸡的主人不但自己输了五百铢,害得所有押它的赌徒们输了许多钱,心中自然很不高兴。他走到金鸡的面前,弯腰一看,可能是他的这只鸡伤势实在太重了,也许因为他太恨这只鸡不为他争气了,总之是谁也没想到──至少是吴永刚绝没想到:他不是用红布把这只战败了的“英雄”包回去精心治疗,以利再战,而是提起右脚,用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踩在它的脖子上。乌鸡的翅膀最后扇动了一下,又瞪着眼睛最后看了它的主人一眼,终于无可奈何地哀鸣一声,气绝身死,而且是“死不瞑目”。
此情此景,与“文化大革命”期间参加武斗打败一方的下场,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些招赌者又像疯子一样从入口处涌进了赛场。输了的,大把大把钞票赔了出去;赢了的,大把大把钞票收了进来。赌博就和作战一样,有赢的时候,也有输的时候,而对赌徒们来说,则总是输的时候居多。
闻名于世界的泰国斗鸡,原来是这样一出“生死之搏”,跟西班牙斗牛一样,除了能满足赌徒们的欲望、能满足心理变态者的刺激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欣赏的。
这一场战斗结束了。下一场战斗,还得重打锣鼓另开张。昭维问吴永刚可还有兴趣再看一场,吴永刚连连摇头,以急于要回去写材料为借口,中途退场了。
走出斗鸡棚,外面有几个卖油炸鸡肉串的小贩,边炸边唱。昭维介绍说:这是清莱府著名的小吃,问吴永刚有没有兴趣品尝一下。吴永刚突然想起那只倒地不起的金鸡来,就连小贩吟唱的动人歌声,也变成了一曲挽歌,显得格外哀婉,格外凄惨似的,哪里还有食欲?
在往回走的路上,吴永刚很感慨地说:
“我以前虽然也听说过泰国有斗鸡的风俗,却从来没看见过,只以为也像农村中常见的两只公鸡相斗,一方败北,战斗也就结束了。没想到实地一看,竟然是这样一个残酷的场面!”
昭维笑了笑说:
“世界上,最善良的是人,最残酷的,也是人。有一些人,自己有实力,总惦着以大压小,以强凌弱,从而直接满足他的英雄欲和权势欲。也有一些人,自己并无实力,于是就通过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指使教唆等手段,来鼓动别人争斗,从而间接发泄他好斗的心理并满足他好斗的欲望。据人类行为学家的研究分析,这也是一种病态心理。有这种病态心理的人,如果当了一帮一派一军一国的头头儿,他的部下必然倒楣。如果只是小小老百姓,他的病态无处发泄,往往会沉溺于斗鸡、斗牛、斗蟋蟀这些事情上而不可自拔。在动物中,雄性的鸡、牛、蟋蟀等等,性格都是好斗的。在我们泰国,还有一种热带鱼,名字就叫斗鱼,其雄性也十分好斗。有一些泰国人,就专门养斗鱼来参加比赛,也像斗鸡、斗牛、斗蟋蟀一样,最终变成了一种赌博。”
“热带鱼不是一种观赏鱼么?怎么还有好斗的热带鱼呢?”
“斗鱼也是一种观赏鱼。它长约六七厘米,身上有十二条蓝绿色斑纹和旗状的长尾,丝带状的鳍有蓝、红、青、白等各种颜色,十分美丽。更奇怪的是:它的鳞片能够变换颜色,每逢战斗之前,鳞片会变成紫红、嫩绿或宝石蓝。只是战斗结束,虽然也分出胜负来了,实际上总是两败俱伤,长长的尾巴,被咬断了,美丽的鱼鳍,咬得只剩下一点点儿,那副狼狈相,就不要提起了。斗输了的,当时就被主人摔死,就是斗赢了的,也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最好的下场,就是放回大海。您想啊,一条失去了战斗力的斗鱼,即便被放回大海,还不是死路一条么?”
吴永刚听了,越想越觉得这些斗鱼更像“文化大革命”中被利用的红卫兵:战斗结束,被放进了“大海”,让他们自生自灭。这样一想,不由得兴趣索然。
一面走,一个问题老在他头脑中萦回:泰国是一个佛教国家,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信奉佛教,佛教是个“善教”,以劝人行善为主旨,怎么却盛行斗鸡这样残酷的赌博呢?
回到了招待所,他把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