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老鸨子怕她们逃跑,把她们的衣服裤子都扒光了,只有接客的时候才给衣服穿。她的这封信,是一个好心的嫖客听了她的诉苦以后,让她写了寄到努丹的学校里的。她不让努丹把这些话告诉她的父母和哥哥,也不让努丹给她写回信。因为一回信,老鸨就知道她偷偷儿给家里写过信,不但打起来更狠,很可能还会把她转手卖掉。所以来信也没留下地址。
“努丹接到这封信以后,没听她的话,回家来就把信拿去给她父亲和哥哥看。她父亲和哥哥看了信,不但不可怜孩子,还说他们家里的事情不用外人管,骂努丹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有一个哥哥还说这封信是努丹伪造的,气得努丹要拽他去见陈社主,他才不敢开口了。
“这件事情,努丹一直放在心上。可他没有办法帮助他这个受罪的小朋友。这样的事情,在泰国也许多得很。我在清莱常听老板和旅客说起曼谷的妓女现在越来越小,可就奇怪警察局怎么竟不管。咱们这次到曼谷去,要是能够帮努丹把他这个小朋友找到,也算是一件功德吧。”
吴永刚听了宝萝的一席话,十分感慨地说:
“在现代社会中,卖淫现象是仅次于战争和政治迫害的三大人为毒瘤之一。洪水、地震,危害面虽然更广,但那是人力无法抗拒的天灾。战争是人类形成部落之后就出现的,几万年来没有中止过,被害人数动辄几十万、上百万。政治迫害是人类出现阶级、形成政党之后就出现的,几千年来也没中止过,被害人数在一个国家中就可能上千万。卖淫现象是人类有了商业活动以后就出现的,商业的特点是把一切有利可图的东西都变成商品,先把女人的贞操变成商品,后来把女人也变成商品,于是就形成了贩卖妇女,逼良为娼。直到今天,在全世界范围内,有的国家还有公娼,有的国家虽然法律上宣布卖淫为非法,但是私娼盛行,甚至有半公开的妓院存在。就东南亚地区来说,中国、朝鲜、越南是社会主义国家,法律上是不允许卖淫的,但是越南的私娼数量不少;中国的私娼现在在沿海开放城市活动得很猖獗;台湾本来实行公娼制,1981年以后,政府明令取缔了公娼,私娼的数字却急剧上升;香港市内虽然不许公开卖淫,但是变相的色情业到处都是,何况九龙、澳门还有公开的红灯区。日本和泰国的情况近似,法律上并不允许卖淫,可是妓院和各种色情业能够公开或半公开地招揽生意。我既然在九龙从事旅馆业,自然免不了要与妓女打交道。可以说,旅馆中的一部分房间,不是为旅客服务而是为嫖客服务的。不过进入八十年代以后,港澳地区色情业的从业人员主要是自动的,很少有被动的,逼良为娼的案例不是没有,但数量极少。未成年的妓女也不是没有,但一般大都只在十六七岁左右,像泰国这样十二三岁的童妓至少我还没有看见过。泰国这个国家,以前是很闭塞很落后的,自从发展了旅游业,带动了工商业,伴随着也发展了色情业和赌博。有人说泰国的妓女总数超过了四十万,泰国的经济起飞是建立在‘无烟工业’上的。总之泰国的社会现在是畸形发展,南北之间的生活水平相差极大,几乎是两个世界。南方的大城市中高楼大厦林立,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一掷万金;北方山区人民住的还是接近于原始社会的竹楼,房顶上盖的依旧是芭蕉叶。由于向往南方的现代化生活,这就注定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北方姑娘要被拐卖到南方去充当妓女,有的人甚至主动愿意去当妓女。这是商业化社会发展的必然进程,像中国大陆那样强化治安的国家尚且无法杜绝,更不要说泰国这样的国家了。
“贩卖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充当妓女卖淫,恐怕是泰国色情业的一大特色。这个问题如果政府不下大力气治理整顿,是很难完全消灭的。从纯粹的生理学角度观察,嫖妓女还是属于正常的性活动,属于人性范围之内的行为。所以连法国那样文明的国家,居然允许公娼存在,而且认为因为有公娼的存在,才减少了许多性暴力犯罪例如强奸案的发生。而嫖童妓,则完全是变态的性活动,属于兽性范围之内的行为了。现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法律都规定:凡是与十四岁以下女孩发生性行为的,要判处重刑。而泰国的妓院却专门提供十四岁以下的童妓供有这种癖好的嫖客发泄,所以以旅游为名到这里来寻求这种刺激的外国人就越来越多了。
“曼谷这个城市,有三百多万人口,各种色情业包括舞厅、夜总会、咖啡厅在内,不下几千家,加上与色情业有关的大小旅馆,要想找到一个妓女,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咱们到了曼谷,不可能一家家妓院都光顾,怎么找哇?再说,即便碰巧找到了,咱们又不是警方人员,能把孩子带走?还是用钱赎回?所以说,这件事情,是个难题。咱们到了那里以后,只能相机而行。找到的可能是极小的。”
努丹听爸爸这样说,心情沉重,黯然失色。这时候,天色已暗,老两口要大家回家去吃饭。吴永刚决心在墓地陪柳芭一夜,希望能够重温旧梦。努丹见爸爸不走,也要陪同守墓。宝萝不放心他们两个在野外过夜,也要留下来照顾他们。结果三个人都不回家吃饭了。宝萝让阿爸回去把马喂上,把晚饭送来,再带来三条竹席和三把扇子。只要不下雨,他们三个,就计划在柳芭的墓前通宵长谈了。
第七天
第一个故事:给儿子找妈妈
柳芭死了,吴永刚在香港还有一个家,不可能常常到泰国来,甚至暂时还不能说自己在泰国有个儿子。努丹还小,怎么办呢?
柳芭临终的时候曾经“托孤”,要宝萝接任母亲之职,当时宝萝也答应了的。可是如今努丹的父亲出现了,宝萝这个“母亲”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为了努丹有人照顾,吴永刚请求宝萝正式当努丹的妈妈。
十六年前,三姐妹在罂粟园里打闹,十二岁的宝萝曾经说过“姐姐不嫁你我嫁你”这样的笑话。难道这真是谶言么?
昨天晚上,三个人一聊聊到了半夜过后,话题当然离不开别后各自的离情以及如何安排努丹上学、如何安排这里一家老小的生活等等。由于吴永刚香港还有一个家,加上努丹不懂汉语等原因,总的一个原则是让努丹先在泰国上大学,然后到美国留学,最后才考虑是在泰国就业还是到香港就业。具体问题,再具体解决。
聊到了下半夜,大家都困倦了,就摊开席子,围着柳芭,席地而卧。
也许是吴永刚日有所思吧,入夜之后,果然柳芭来“托梦”了。她还像十六年前那样光彩照人,只是消瘦了一些,显得更加苗条了。她既没有谴责吴永刚一去不回,也没有责怪他在香港停妻再娶,而是责怪王塔克的头人太飞扬跋扈。她告诉吴永刚说:他写的信,都让头人的儿子给拆开看了。本来这是他们的习惯,他们把佃户都看成是自己的奴隶,根本就不关心佃户的生活,因此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动机,可是看见这个吴永刚从曼谷、从香港、从美国接连不断地来信,倒发生了兴趣,这才特地来看看这个柳芭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惹得远隔几万里之外的小伙子这样牵肠挂肚。等到他看见了柳芭,这才发现这个姑娘原来是这样漂亮。他们作威作福惯了的人,说要娶谁就要娶谁,也无所谓第几个老婆。于是家里“惹不起,躲得起”,只好举家外逃了。她说这一切都是命,都是冥冥之中上苍安排好了的,因此她谁也不怨,只怨自己红颜薄命。她牵着努丹的手,把他交给了吴永刚,要他好好儿培养这个儿子。前期教育,做母亲的已经尽到了责任,后期教育,就要看做爸爸的了。
早上听见枝头鸟叫,方才醒来,似乎柳芭的话,还在耳边。看看坟前的香烛,早已经燃尽;看看旁边的两个,努丹还在说梦话,宝萝已经醒了,两人的身上,全被露水打得精湿。再看看自己身上,何尝不是水淋淋的?问宝萝可曾做梦,宝萝说:“尽听见你们两个嘀嘀嘟嘟地说梦话了,哪儿睡得着?”
努丹听见两人说话,也醒了。一张开眼睛就说:
“阿爸,我梦见阿妈了。阿妈再三关照我,叫我千万不要到香港去,那儿有后妈和弟弟、妹妹,不会喜欢我这个泰国佬介入他们家庭的。她叫我以后就跟着我二姨,我二姨以后就是我阿妈了。”
吴永刚苦笑一声说:
“这哪里是你阿妈跟你说的呀,分明是你二姨跟你说的嘛!连我都听见了呢!”
“天地良心,”宝萝白了吴永刚一眼,似乎在谴责他不该在柳芭的坟前说这样的话。“就算你这个儿子有一半儿是我养大的吧,我还会跟你争儿子吗?你没回来,我姐临终吩咐,让努丹往后管我叫妈,尽管我连个男人也没有,自己还是个大姑娘,可我的确点了头的。如今你回来了,努丹有了亲阿爸了,我这个阿妈还当得成吗?”
“有什么当不成的呢?”努丹叫了起来。“这是阿妈临终吩咐的,你也答应了的呀!二姨,你说,你就是我阿妈!我不要香港的那个阿妈。我现在已经有了阿爸,也有了阿妈了。这正是阿妈的意思,外公不也是这样说的吗?要不咱们现在就问问阿妈!”说着,竟像小孩子撒娇似的手拍着坟头叫喊:“阿妈,你是让二姨做我的阿妈,是吗?阿妈,你说呀!”
吴永刚已经预见到这个孩子是不可能进入香港那个家了。他沉思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
“宝萝,尽管努丹已经十六岁,可究竟还小,他从小失去父爱,如今又失去了母爱,这都是我的责任。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也为他做出了一个母亲才能做出的牺牲。他不能没有母爱,你做他的母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由于我在香港还有一个家,目前还不能让她们知道我在泰国居然有个儿子,我也不可能时常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