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还谢罪似的向周围点头哈腰：“抱歉抱歉，我带敏娜去洗把脸，她今天累坏了。”
周围的人也像她一样敷衍着说“没关系”“多休息一会儿吧”，但方靖感受的出来，这些客套话下面隐藏着一股极难察觉到的不屑。过了一会儿，于敏娜出来了，跟刚才仿佛判若两人，墨镜也摘掉了，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顺从地坐在化妆椅上任凭化装师和发型师摆布，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只是仔细看过去，那种微笑似乎有些恍惚。
方靖心里慢慢升起一片寒意。
“她这是怎么了？”他小声问。
夏助理冷笑一声，拇指抵住一侧的鼻孔，快速地吸了一下。
“白粉？”
“还能有什么？早晚抽死她。”
周策仍然塞着耳机，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之后的节目意外地顺利，其他的明星配合得不错。于敏娜唱了一支歌，跳了一支舞，答错了一个问题，被淋了一身水。只是，每隔一会儿，于敏娜就会又显出那种困倦厌烦的表情，这时她的经纪人便会递上一瓶红牛。
方靖数着，她一共喝了八瓶红牛。
“夏助理说于敏娜在吸毒。”那天晚上，方靖躺在周策的床上看资料的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么一句。
周策刚洗完澡，穿着睡衣，正在用大毛巾擦头发，闻言皱了皱眉：“多嘴。”
方靖叹了口气：“就算他不说，看也看得出来。正常人哪有那么喝红牛的？”
“大惊小怪，这圈子里吸毒的人多了。”
“那你怎么不去吸？”
周策重重地把毛巾往床边的脚凳上一摔，语气里多少带了点冷笑的味道：“我干嘛要吸毒？我好得很。”
他态度有点怪异，方靖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或许是发觉了自己的异样，周策轻笑一下，坐在他旁边，说：“我时间表虽满，但没有满到于敏娜那种程度。你知道她每天早上几点起？”
“几点？”
周策坐到他面前，伸出五指：“五点。”
“那么早！”方靖吃了一惊。
“五点起床，然后是形体训练声乐训练，八点钟就开始到处赶场。今天她上完这个节目，还要去电台访问，晚上还要去演出。另外，她爸妈正在打离婚官司，无论谁赢了都会分她一半家产；她刚跟第四任男友分手，那男的拿了她的照片在八卦小报卖。”
方靖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心下一片惨然。印象中的于敏娜，仿佛仍然是他上大一时，路过一家店，突然听到的甜美歌声。她唱着一支温柔的情歌，在傍晚微醺般的夜风里，宛如醇酒，那一刻让人如痴如醉。
周策看他默然不语，轻笑一声：“人生而自由，不喜欢这圈子随时可以退出。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这不是毁自己么……”方靖低下头去，语气里有一丝不忍。
周策干巴巴地嗤笑一声：“这就叫咸吃萝卜淡操心。她毁她的，与你何干？”
方靖挑起眉毛，回敬了一句：“你这个年纪的人，吃起醋来一点都不可爱。”
周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瞪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随即缩进被子里，伸手夺了他的资料丢在床头的桌子上。“别看了，我要睡觉！”
十一长假的时候，温雅第一次叫方靖去领工资。出乎方靖的意料，她和周策合开的还真不是个皮包公司，确实在市内一栋写字楼里租了几个办公室。温雅占了视野最好、阳光最充分的那一间，正在手忙脚乱地接电话，见他进来，努努嘴示意他坐下。方靖发现她和电话那头说的，居然全都是些“回报率”“短线收益”之类的术语，虽然听在耳内如同天书，但总感觉自己是到了一家证券公司，而不是演艺公司。
打完电话，温雅往皮椅的靠背上一靠，出了口气。
“呐，薪水。”她从抽屉里抽出一个褐色的信封。
那外观如此之眼熟，以至于触动了方靖的心事。他拿过来数了数，又把信封放回桌子上：“温姐，其实我来也是想跟你当面说这事儿。薪水你就暂时先别付给我了。”
温雅皱了皱眉头，做出一副备战的表情。
方靖连忙解释。“呃，你还记得吧，你给过我一笔钱的……”他脸又红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那钱我一直没动，这么着吧，就当是你预支的薪水，我的工资从那笔钱里扣。你觉得怎么样？”
温雅沉默片刻。一瞬间方靖仿佛听到了她脑子里齿轮转动时的计算声。
“嗯，这主意不错。”温雅笑起来，把信封收回抽屉，又拿起桌上一个文件夹递给他，“顺便把这个带过去，他下两个月的通告。”
方靖掂了掂那文件夹，露出一丝苦笑：“满了点儿吧？”
“满？”温雅瞪大眼睛，这时候方靖才发现她有点三白眼，“《苦夏》那片子赔惨了，他再不接点赚钱的活，今年大家只好喝风了。”
“那为什么要让他接那部戏？”这问题方靖一直就想问。纵观周策的电影，大部分是圈钱烂片，然而没过一两年，总会接个看起来差不多的大片。然后演砸它。
温雅耸了耸肩，又习惯性地去摸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电影只有赚钱的和不赚钱的……”
“赚钱的好片和不赚钱的好片，赚钱的烂片和不赚钱的烂片。”方靖忍不住插嘴。
温雅又蹙起眉头，语气中带了一丝责备：“只要能赚钱的片子都是好片，只是其中一些比另一些更好一点，名利双收。但作为演员是不应该对任何一种电影心存歧视的。何况，为什么要拒绝能给你带来收益的客户？”
方靖心里嘀咕了一句：你不如说赚钱的好片轮不到他来演，只有那些找不到投资的好片和赚钱的烂片才会请这种灾星。
“话又说回来，这就跟做股票一样，要时不时放一个利好消息出来刺激投资者信心。作为经纪人，我的职责之一就是维持周策的良好形象，所以有时为了电影艺术牺牲一下利润还是必要的。”
这就是说，为了不至于让周策真的跌价到三流小明星的档次上，有必要让他时不时演几个好片。
方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温雅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你等等，顺便把这个也捎给他。”说着便站起来，从屋里沙发上一个塑料袋取出一包黑乎乎的东西。
方靖接过来拿在手上搓了搓，感觉像泥土。
“猫草的种子，”温雅解释说，“他找了很久了，公司一个宣传的乡下亲戚带来的。”
方靖答应着，准备要走了，半个身子已经出去时，突然回头问道：“温姐，你最喜欢哪部电影？”
温雅想也没想地说：“《珍珠港》。问这干嘛？”
“没什么。”方靖微笑着走出去。
电影艺术？见你的鬼去吧！
【重写后的十五章？上。因为写的时候正好忙得天昏地暗，后来又犯偏头疼，所以写的很烂，被某人拍得很惨。瓶颈时又拖出来重写了一遍，现在放上^^】
第十五章（上）
方靖敲门之后过了有一会儿，周策才出来应门。他穿着皱巴巴的长睡衣，头发乱得像个草窝，眯着眼睛看了方靖一会儿，视线才逐渐聚焦，说：“你不上课？”
“睡糊涂了吧？今天十一，开始放假了。”
周策让他进屋，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果然糊涂了。昨晚没睡着，到凌晨四点多出去慢跑，才有点睡意。”
方靖凑过去仔细端详他的脸，发现眼窝处确实隐隐发青，心下有些歉然，说：“我没想到你在家睡觉，早知如此，应该再晚点过来。”说着，便从包里掏出文件夹递过去。周策接了，也不看，随手往柜子上一扔，下巴抬了抬，问道：“那是什么？”
方靖把手里那包黑乎乎的泥巴给他看：“是猫草的种子，温姐说你找这个很久了。”
周策从他手里拿过那包泥巴，在塑料袋上撕了个小口，小心翼翼撮起一点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脸色一下子振作了起来，那动作神情活像个毒枭在验货。
“泥土还是湿的，要快点种了。你下午还有事没有？”
方靖摇摇头。
“那就帮我做园艺。”周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本来想让你换件衣服，可看你这一身，扔了也不可惜……”
方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反击道：“就你那破院子，还园艺？”
周策找了两双木屐，又翻出一件旧T恤给方靖，自己穿了一件破了几个洞的老头衫，在后院那些疯长的野草丛里转悠了半天，好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庄严地拿手一指：“这里！”方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小片狗尾巴草和蒲公英杂乱地生长着。
不出所料，周策家果然没有像样的园艺工具，方靖只好拿了剪鱼用的大剪子，和周策一人蹲一头，闷头挥舞起剪子来。
库乔起先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瞧，仗着个头大，一头拱开纱门钻出来，围着周策转来转去。老猫也跟出来，看着周策手里的剪子上下翻动，颇觉得有趣，一挠一挠地去够。方靖怕剪到它的爪子，挥着手“去！去！”地赶它，老猫理也不理。周策跑过来，捉了猫放到一边，老猫才不帮倒忙，在院子里乱转着扑蜻蜓。
好不容易把草都剪完，周策挖了个坑就打算把猫草种子往下倒，方靖连忙阻止住他，问：“你不翻翻土？”
“翻土干什么？”
“草根都在里面呢。”
周策大惊小怪地说：“我从来没翻过。”
方靖叹了口气：“你种花，活了多少？”
周策想了想，说：“也不少，起码有些是长出来了。”他随手一指：“种那棵兰花的时候就没翻，现在长得也好好的。”
方靖看过去，那所谓的兰花长在合欢树下面，乱丛丛的叶子长得老长，墨绿一片，大而肥厚，确实有种容光焕发的架势。只是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那是兰花，看起来简直像是小号的箭竹，而且完全没有开花的意图。
“而且百日草也长得不错。”
周策说的那些百日草确实不错。方靖顺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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