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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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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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百日草也长得不错。” 

周策说的那些百日草确实不错。方靖顺口问:“你种的?” 

周策站起身,从铁皮桶里拿出两把铲子,递给方靖一把。“没,自己长出来的。” 

方靖小时候家住城乡结合带,夏天帮着周围的农人捡麦穗、挖野菜,无论是实战还是理论,虽然不够精深,唬弄一下周策倒是绰绰有余。周策划出来的那块地不过四十公分见方,不大一会儿就挖了一遍。他坚持要把刚才剪下来的杂草堆进去,说是可以做肥料,方靖费了一番口舌向他解释草肥需要沤,才制止住他做无用功的企图。把带着猫草种子的泥土培进那一小块地里,又用喷壶均匀地喷了一点水,这才算完工。 

两人坐在地上,身上都带着脏兮兮的泥巴和草渍,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是喘着粗气看着这片院子。 

院子里大半的野花已经凋谢,合欢树曾经开着大朵大朵的红云,现在只剩下一些褐黄色的毛团还挂在枝头。然而这正是蛇目菊和百日草的好时节,秋日的艳阳下,杂草里星星点点的红紫黄。院子周围是一大从灌木,几丛开着粉色花瓣的木槿混在里面,微风吹来时,花瓣便微颤地招摇着。 

秋天已经来临,白天已经没有夏日那么长,空气里有股闷闷的热劲儿。方靖仿佛能感觉到天光与温度正在从脸颊两旁丝丝地流过。阳光已经没有夏日的灿烂,照在院子里的野草与野花上,温暖如一碗加了胡椒与热油的土豆泥。 

“不错吧?”周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方靖看着那些木槿,答道:“不错。” 


周策去洗澡的时候顺便捞过了张牙舞爪不肯合作的老猫,于是把库乔洗刷干净的责任便落到了方靖的头上。库乔倒也不认生,水龙头一开,脸上立刻挂上“顺民”二字,缩着脑袋任凭方靖往它头上冲水。 

洗完,把库乔的毛细细擦干,出来的时候看见周策拿着吹风机坐在床上,正给老猫吹毛,后者哆哆嗦嗦地一个劲儿地往周策怀里拱。周策一手捉风筒,一手满怀里捉猫,见他过来,周策忙不迭地把它往他怀里一塞:“你来给它吹,我去做晚饭。” 

方靖接过猫。周策把大毛巾铺在床上拍了拍,库乔往上一跳,吨位级的体重压得床都晃荡了一下,老老实实趴在那里不动了。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不吃花椒。” 

周策笑道:“我也不吃。”吹着一支荒腔走板的口哨走下楼去,那旋律听起来,依稀像是“I feel pretty”。 


冰箱里还有陈太煲的冬瓜老鸭汤,拿出来热了,凉拌莴苣,清炒佛手瓜,几乎都是素菜,味道倒还不错。吃饭的时候方靖拿过温雅给的那个文件夹,一样一样念给周策听,大致上都是娱乐节目和广告代言。翻着翻着,方靖盯着那页纸,倒抽一口气。 

“柬埔寨……” 

周策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一脸如在梦中般的表情,伸手拿过文件夹,扫了一眼。“‘玩转地球’,是这个节目啊。” 

“玩转地球”是一档由大旅行社赞助的娱乐节目,每期都会请一些当红明星做向导去世界各地旅游,方靖以前还时常看这个节目。 

“柬埔寨啊!”他长叹一口气,“吴哥窟,椰青,炒米粉……” 

“那就一起去。” 

方靖语气里的惆怅又多了几分:“我倒是想。可我的出勤率……” 

周策已经吃完,站起来把碗筷收到洗碗机里,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可怜儿。回来给你带礼物……你等一下。” 

他走出去又回来,手上攥着一串钥匙,拆出一只,递给方靖:“我不在的时候,帮我过来喂喂老猫和库乔。” 

钥匙上,指尖冰凉的一点触感里仍然有周策的体温在内,方靖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多想,耳朵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热了起来。为了试图缓解不自然的情绪,他没话找话说地笑着问:“也能看你的书?” 

周策耸耸肩:“随便,只怕你觉得闷。” 

事实上,周策这档节目来得正是时候,十月四号到十八号他有十四天不在国内,方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给他要发表在专业刊物上的一篇稿子起个头,周策家有几本书可以拿来当参考。 

那天他正在周策那乱得让人发疯的书柜里找资料,听见陈太在楼下叫他。 

他下了楼,发现陈太已经泡好了茶,甚至端了些小点心出来让他吃。 

方靖帮她摆好茶具,道谢说:“不好意思,又让您费心。” 

“我看侬拉该楼朗厢看书嘎宁真,就么来叫侬。搜作清爽,侬还了窥。小举头活一些些么就库以来,切埃嘛斯地地肚皮再窥。”陈太笑着,把装点心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陈太有点上了年纪的人那种特有的健谈,方靖只能从她浓重的口音里听得出个大概,差不多是在说她移民加拿大的女儿女婿,一个劲儿地夸她外孙多么聪明伶俐。方靖插了个空问道:“阿婆没跟着一起过去?” 

“啊呀,老早嗄跟伊拉过去额,洋巨额地方么办法蹬。我看伊拉吃额麽事,要么就是白切肉,要么就是生菜斩一斩码了杯子里,活忒斯像予拔兔子吃,阿里得像宁吃额麽事?青菜倒是模子杜来,就是么菜米道。伊米得囡嗯女婿才忙,小宁嗄忙,阿里得管得啫吾老太婆。嗳是转来好,起呒有老家坊。” 

方靖点了点头说:“我外婆也是,爸妈接了在城里住,住一个月就腻味了,死活非要回乡下。只是我老觉得还是城里清闲,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做事,总是累了些。” 

“囡嗯女婿倒是每额敖头寄钞票来,嗄用勿光,老是娘吾休息、休息额,待是吾忙了一辈子,嗳勿下来,勿组地啥心里厢不塞意。呐格额尼纪额小宁不晓得啦,老早仔勒了宁家窝里厢帮佣额丛光,早浪厢眼睛一张,就要做七八额宁额早饭,一尼四季额册汏缝补,每天才忙得来洁勿落地。” 

半聊半猜地说了一会儿,陈太要回家了,临走又嘱咐他不要光看书、看一会儿就休息一下云云。方靖回到楼上,脑子里还是回响着她那又快又脆的口音,愣愣地盯着墙上那件T恤看了半天。 

周策干嘛把这种东西挂在墙上?又不是字画什么的。 

他看着,突然觉得那行字下方的字母很眼熟,仿佛在哪看过一样。 

Kant; Kritik der parktischn Vernunft…… 

方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书柜里翻来找去,终于从柜子深处翻出一本黑皮厚书。拿书皮上的外文书名和墙上的T恤一对,一个字母都不差。《实践理性批判》,一七八八年,康德。 

他毫无目的地随手翻书,一张硬纸掉在地板上。他捡起那张纸,发现是张明信片,一面是风景照,看起来像欧洲的城市,右上角有一座四方尖顶、像是教堂一样的建筑,远处还可以看见同样有尖顶的建筑,画面下方是一条街道。他翻过去,另一面既没有邮票,也没有邮戳,只是潦草地写着两个句子,并不是周策的字迹,张牙舞爪的笔划仿佛要破纸而出: 

我把刀给你们 
你们这些杀我的人 

明信片看来有些年头,写字用的蓝墨水已经有些褪色了,阳光一耀,散发出一丝锈色。 

方靖又回头去看那本书,一眼便看见一个句子,被铅笔在下面划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你的行动应做到这样,使支配你的意志的准则同时总能够如同一个普遍法则原理那样有效。” 

这明信片刚好夹在那一页,像个书签。 

不知怎么的,方靖觉得,这就是T恤上那句德文。 


本来十四日要回来,飞机误点,周策又多耽搁一天。温雅安排方靖去机场接机,只见登机口已经围了一圈粉丝,一见周策出来便开始高声尖叫,周策戴着大墨镜,又是合影又是签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出得来。电视台的人自乘一辆车,方靖又送了夏助理回家,一路上周策始终戴着大墨镜,缩在一件大冲锋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睡觉。 

等到家,进门之后周策把箱子往客厅地板上随意一扔,拉过最近的椅子坐下,对跟着进门来的方靖抱怨一般说:“房间真冷。” 

“陈太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事先没开好暖气吧。柬埔寨暖么?”方靖进门来也觉得冷,应他的同时走到客厅的另一个角落,把暖气开关给开了。 

“日日温暖如春。”周策伸一个懒腰,还是皱着眉,好像不肯如此轻易被安抚,“就是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季节还有蚊子。”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拉起袖子,把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亮给方靖看。 

方靖看着好笑,说:“蚊子也欺生呗。” 

周策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站起来:“我先去洗个澡。对了,我带了礼物回来,就在箱子里,你自己拆吧。” 

等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再回到客厅,却发觉自己的箱子还原封不动搁在原地。这时房间已经暖和起来了,天色暗下去,灯却亮了。他正在想方靖去了哪里,下一刻方靖就从厨房里出来,手上端了一杯热水:“我没泡茶,你喝点水好了,省得半夜又睡不好。” 

周策接过水,又顺手放在一边:“你怎么没开箱子?” 

“谁知道你箱子里放着什么,自己开。” 

周策闻言望他一眼,笑了笑,蹲下身去开箱。箱子里果然是乱得惨不忍睹,所有行李都胡乱塞进去,活像被人打劫过,或是跑进去一只老鼠。对此方靖早已见怪不怪,镇定地袖手站在一边,看他从一堆衣服里刨出一大本画册,居然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缎带。周策举起画册,说:“这本印得相当不错,我想你大概会对吴哥窟感兴趣,就买回来了。” 

方靖道了声谢,接过来,看着封面上女神的笑容,真觉得永恒一般,神秘而悠远。他拆开缎带和包装纸,抓在手上,一时竟腾不出手来翻书。这时忽然听到周策低低笑了,方靖不由有点窘迫地抬起眼来,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已经先走过来,替他把碍事的包装纸和缎带拿走了。 

少了障碍物,方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翻看那些图案。略略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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