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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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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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鸡血似的,逮着这片儿往深了分析,现在都有说它是以后现代主义解构一代人的了。我跟你说,如果影评一股脑都是叫好,这八成是资方的枪手,就跟《苦夏》似的,早晚还是会被观众抛弃的。但凡影评人开始给这电影安上一些连自己都弄不大明白、云山雾罩的高深词儿的,这就说明这片儿要红。” 

“我是真没感觉出来。”方靖很认真地回答她。这时候菜陆续端上了,他停了一下。 

“这么说吧,亲身参与拍摄的时候才觉得,这里面有太多巧合,太多意外,好像随时出个小错,这电影就砸了。而真正拍出来的东西,要和最初想拍的东西一比,好像又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李奉倩多少带点奚落地笑他道:“哎呀,听你说的,跟个导演似的,明明还是个龙套。” 

“任重道远呀!”方靖一笑,往嘴里塞了个饺子,鸭蛋黄松瓤,味道很香。 

两人边吃边聊,就聊到了师兄和朱诺身上。朱诺在外地拍片,本来是打算约师兄一起出来,没想到他回了个电话,没精打采地说晚上不想出门。 

“闹别扭了,”李奉倩做了个苦相,“朱诺和胃痉挛周二的时候在电话里吵了一架,打电话给我,气得直哭。” 

“怎么回事?”方靖有点诧异,“他们俩感情一向不错啊。” 

“要我说,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很不值当的。”李奉倩用筷子划拉了一下一条醋鱼,利落地挑掉鱼刺,“是这么着:胃痉挛说过年的时候,趁着放假,互相去拜见一下家长,把关系就这么确定下来。朱诺不大愿意,觉得为时太早——其实她都没跟家里说交了男朋友——也没直接跟胃痉挛说不行。前几天胃痉挛给她打电话,又说这件事,朱诺说他们剧组过年没假,胃痉挛一听就急了,说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俩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朱诺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哭得直噎气,说胃痉挛不尊重她……” 

“他们俩交往也才半年吧,现在就去见家长是不是早了点?” 

“胃痉挛再过生日就二十六了,你以为他不着急啊?”李奉倩认真地说,“朱诺也是,你不愿意去,早说啊,何必挨到现在?我估摸着胃痉挛已经跟家里说要带女友回去了,朱诺这算是塌塌的台,他才急了。” 

“我觉得这事儿师兄没理。朱诺还是新人就接了这么好一个剧本,剧组要是真不能请假,她也不能硬逃跑吧?只要感情稳定,年轻人还是事业为重。” 

“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李奉倩又奚落道,“胃痉挛可比你大好几岁。要是见了面,你也劝劝他。吵了架,总不好让女孩子先开口别这个茬。” 

“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 

“那可不!”李奉倩瞪他一眼,“别看我没恋爱经验啊,周围的人分分合合好几对儿了,多少人就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吵翻天的?别看朱诺平时大大咧咧的,在这些事儿上心眼儿可细了,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去。” 

“成成成,”方靖给她的杯子续满水,“我还得叫一斤饺子,带回去冻着。你别说这鸭蛋黄馅,倒真是香。” 

“津门第一!”李奉倩挑眉一笑,“对了,差点忘了。”她抓过搁在一旁的包翻起来。 

那帆布包单说容量起码能顶一个三十五升的小号登山包,也不知道女孩子出门带那么大个包里面到底塞了些什么,找起来也不嫌麻烦。方靖看着李奉倩在里面寻宝似的掏了半天,终于掏出本书来。 

“喏,给你的。” 

接过来一看,书皮倒是挺漂亮,淡蓝色底面描金花纹,只是那书名让他的脸忍不住皱成一团:《霍先榕诗选》。 

“哎,我说你,什么意思啊?”李奉倩故作生气状,“这好歹是我负责的第一本书啊。这是样书,还没上市呢,我还特地要霍老师给你签了名。” 

“我又不懂……”方靖随手翻了翻,只觉得上面都是字而已。 

“要学习啊,年轻人,学海无涯!” 


李奉倩的好意被方靖彻底辜负了。那本诗集拿回去好几天,他连翻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二月底一放假,八成又要玩疯了,得趁着这之前把能赶的都赶出来。于是毕业排演、论文,连续几天的资料查下来,看见方块字就倒胃。 

正是周五晚上,方靖占了自习室一张桌子正在复习,书本被惨白的日光灯一映,眼前白花花一片,只觉得脑子都是浑浑沌沌的。裤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一激灵,跑出去蹲在自习室门外,按下接听键。 

“干嘛呢?我在学校自习。” 

周策低沉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温雅让我问你,这个月上了几天工,还想不想领工资?” 

“……嘿嘿,宽限两天,让我把论文写了……” 

“嘿嘿,”周策学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给你开工资条的可不是我呀。” 

“得,逼死人了都。” 

“明天下午你总有时间吧?来我这儿吃饭,陈太回老家了,我从惠来定的菜。” 

方靖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行啊。我得挂了。” 


第二天他睡到中午才起床,出门的时候发现天空里飘着细细的雪。方靖不由得想到,再过几个星期,老家那边也该开始下雪了,地上又是厚厚的一层,会有小孩子在上面嬉闹、打滚儿。只有这城市,雪花落到地上就融了,连点水渍都不会留下。 

到周策家的时候也就下午五点多,天色有些暗了。客厅里亮着灯却没有人,方靖在门口换了鞋,听见后面有笑声,拐到厨房一看,是温雅坐在后院的门廊上,看着库乔满院子乱转扑雪花玩儿。 

“温姐。” 

温雅回头看他,鼻头和耳朵被冻得红彤彤的,脸庞半埋在衣领的毛边里,一瞬间笑得小女孩般娇憨。“来的真早,老周在上头呢,”她指了指楼上,“我出来抽根烟。” 

方靖三步两步咚咚跑上楼梯,推开书房的门,看见周策姿势僵硬地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盯着一本书。他刚想说话,周策回过头来,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方靖凑过去一看,差点喷出笑来。老猫在周策肚子上圆圆地盘成一个球儿,把周策的左手臂当成枕头,睡得正香。周策保持这个姿势想来有段时间了,怕吵着老猫睡觉,居然一动都不敢动。 

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把老猫托起来,放到旁边书柜的篮子里。老猫在篮子里的破毛衣中翻了个身,用尾巴和脚爪蒙着脸,依然睡得香甜。 

“猫奴。”方靖小声骂了一句。 

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方靖的腰往后一带,他无可避免地跌到周策的怀里。那双手插进他衣服里面的时候,带来一股冰凉的寒意,激得方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周策在轻轻地咬着他的后颈骨。 

“瘦了这么多?”背后,周策轻声说,唇齿间的气流掀动他耳边的头发,痒痒得又透着些酥麻。 

那张躺椅在周策身下摇晃得厉害,方靖努力挣扎了半天才稳住重心,用力把他的手从自己腰里拽出来:“妈的,你手怎么这么凉!” 

周策从后面抱着他,手劲很大,任凭方靖在自己怀里别扭地蠕动。“换洗的衣服带了?” 

方靖耳根一阵臊红,刚想说话,门铃响了,周策一分神,他得了个空子钻出来,一边笑一边去跑下楼去开门。 

惠来楼的菜分量不多却很精致,焖鱼翅、草菇蒸酥、鸡汤鱼卷,温雅还特地要了一壶黄酒,放在锡壶里温着。喝了一盅她便提议划拳,方靖说:“我不会。”温雅说:“不会就学,我教你,灌死丫的。”方靖吃吃笑着看周策:“不是说胃不好不能喝酒吗?”温雅在盅子里倒酒:“他那是胃寒,喝黄酒暖胃。怕什么?你不知道,新学的手香。”周策拿筷子划拉盘子里的菜说:“那是打麻将!”温雅把酒盅往方靖手里一塞:“一个理儿!划!”于是五魁首六六六了半天,有温雅这等高人从旁指点,方靖居然真的灌了周策几盅,于是温雅又掳袖子跟周策划。 

周策酒量不大,不一会儿眼圈儿就见红,连连告饶:“不行不行,干脆罚我拣碗。” 

温雅笑得两粒拇指大的珍珠耳坠在鬓发间一个劲儿乱颤,说:“且饶了你,不过待会儿你得跟我对账,还得把那堆信看了。” 

“什么信?” 

温雅看向方靖。方靖说:“温姐跟我说来之前去一趟公司,我就去了。帐目和信都在我书包里,我去拿。” 

周策叹了口气,“你们俩,真是煞风景。”说罢便站起身来把碗盘往厨房里拿。 

方靖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扶了椅子站稳,晃了晃头。温雅笑道:“俩老爷们儿喝不过我一个女人,什么事儿这叫!那天姐姐我高兴了,非把你们俩喝趴下不可。坐着,我去拿。” 

她站起来走到沙发上,说了句“真沉,大学生也该减负”,翻开书包,一股脑儿把里面的东西都抖搂在沙发上。 

方靖看见自己那堆笔记里一个淡蓝色的封面,灯光下烫金书皮一闪,暗叫一声不好,刚走过去,温雅已经拾起那本书来了。他心惊胆战地楞着,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坐着好,还是该走过去好。 

温雅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沉默地翻开其中一页。不知是不是错觉,方靖觉得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这时周策从厨房走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方靖愣愣地盯着温雅的背影,悄悄走到她背后。 

“当你轻轻——拂过我生命的——阴翳——也带走——我眼底的——忧伤——” 

他突然念了出来,声音很大,怪腔怪调的语气里有些恶毒的笑意。 

温雅被他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手上的书已经被周策抢走。 

“我将带来的——金盏菊——用力——抛了出去——” 

周策身高在一米八九左右,把书举得很高,温雅跳了两下没有够到,气急败坏地大吼道:“你他妈的别念了!” 

两人抢夺间已经有了些厮打的味道,周策左躲右闪,嘴里仍然不停,努力辨认着字迹念道:“热泪——涌出之前——它们消失在——黄昏的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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