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登云新片里的一龙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话语里那股寒意让方靖头皮发麻,只是这时也顾不得多想,看到那群人都渐渐退回屋子里,三步并两步往楼下跑,肩膀上朱诺死沉死沉的。刚跑到楼下,经理就冲上来,指着他鼻子大骂:“方靖你还想不想干了!这个月工资扣发!”
方靖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到他脸上,叫道:“留着给你妈治丧去吧!缺阴德的畜生!”
经理看他疯了一样往外走,居然不敢拦,在身后骂了些什么,方靖耳边嗡嗡的,也听不见,出门去拦了辆车。司机看他满头是血,下意识地问:“去医院?”
方靖连忙说说:“师傅您别介,去枝白路十七号。”
车子发动,方靖解下腰间的围裙去擦脸上的血,那司机一直从后视镜又惊又吓地看他,一只手翻出一条毛巾,隔着铁栏丢到后面,说:“这毛巾比你那围裙干净。”
“谢谢师傅。”方靖接过来,看了看,果然是很干净的毛巾。他用毛巾隔着去碰后脑勺,刚才一直没觉得疼,摸到伤口,才觉得火烧火燎一般。看他呲牙咧嘴地拭了头上的血,司机想来忍了许久,终于发问:“在酒吧里打架?”
方靖也没心思去纠正那不是酒吧而是个夜店,随口应道:“嗯。”
司机叹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咋就老碰上这种事儿。噢,小兄弟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是说那姑娘。”
“她?”方靖愣了一下。
“被人下药了吧?”
方靖心里一阵难受,说:“好像是。”
“你是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是我哥们。”
司机又叹了一声:“唉,这年头,像你这么拼命的可真不多。”
送到了家,司机还帮他把朱诺背进屋,方靖打算?
送到了家,司机还帮他把朱诺背进屋,方靖打算多给他点钱,他不收。
方靖把朱诺放到自己床上,去洗手间拿镜子照了一下,发现自己后头顶破了个小口。翻了点云南白药出来,简单包扎了一下,听见外面朱诺有动静,他暗叫一声不好,抄了个盆奔出去,刚好赶上朱诺翻起身子,他拿盆子一接,朱诺哇的一声呕在那盆子里,呕吐物溅得到处都是,浓烈的酸臭熏得他也一阵阵反胃,眼泪都逼了出来。
朱诺吐完,又昏昏沉沉倒回床上去。方靖端着盆去卫生间,自己也吐了个翻天覆地。倒了那盆,又盛上半盆清水,换了件衣服,他心想那制服也用不上了,干脆拿出去擦了地板上溅出来的脏物。
不知道朱诺刚才被人喂了些什么下去,这会儿呕吐是件好事,只怕她吐不干净胃里的东西,方靖倒了一壶温开水,捉着朱诺给她硬灌,撬开她的嘴抠喉咙。朱诺昏昏沉沉的,挣扎也有气无力,如此反复吐了三四次,直到吐出来的东西都是清水,他才累得满头大汗,坐倒在地板上。
歇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想要打给师兄,突然又停住,觉得应该打给李奉倩。在两个人之间举棋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打给了师兄。
师兄半个小时就赶了过来,一进门就闻到屋里弥漫的酸味和酒臭,脸色刷一下惨白。
方靖看着他走到床边坐下,屋里没亮灯,只有窗外一丝微光投射在师兄的侧脸上,照得他眼眶里似有水光。
方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想找个由头走开,师兄却突然问道:“她跟谁喝酒的?”
方靖掩饰道:“我不认识。”
“……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的,”师兄抬起手,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头发,动作里有无限温柔,“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太要强。”
朱诺睡在他的床上,气息均匀,浓密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容颜安静甜美,仿佛天真的婴儿。
师兄整晚一直坐在床边,方靖不敢叫他,在地板上铺了条毛巾被凑合了一夜,也没睡着,只是不想醒。天刚亮时朱诺醒了,残妆未褪的脸色十分憔悴,脑袋好像还不是很清楚,浑浑噩噩地接过方靖递来的衣服,低头跟着师兄走了。
等他们出了门,方靖看了一下表,接近九点,估计这时候医院也开门了,自己打了个车去了医院。医生给他做了大致的检查,说是皮外伤,没有脑震荡,也没拍片,把他的头包得像个日本武士似的,开了点药就让他回去了。
头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在学校里招来不少异样的眼光,好在伤口不深,不至于影响到毕业排演。方靖没给领班打电话,后者也没打给他。他几次想打电话给师兄,从手机通讯簿里找出号码,可总在按下拨号键前停住。
过了一个星期,师兄打电话约他出来喝酒。
那间酒吧是他们以前常聚的地方,服务生都认识,见他进来,悄悄指了指,师兄正坐在酒吧一个角落里喝闷酒。
方靖在他面前坐下,发现他好像已经喝了不少,面前摆了一溜空杯子。
服务生走过来问:“要点什么?”
方靖本想说柠檬水,话到嘴边,一咬牙:“威士忌,今天陪醉!”
师兄已经喝得有点大舌头了,拍掌笑道:“好,够哥们!给我来一瓶黑方!”
两人像以前一样在酒吧里饮酒说笑,谁也不提那天晚上的事,一直喝到酒吧打烊,意犹未尽,又跑出去就近找了家24小时超市,买了一箱啤酒,几包烟,搬到对面的海滩上喝。
初春乍暖还寒,半夜凉浸浸的海风一吹,方靖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师兄坐在海滩上抽烟,一点星火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
“我和朱诺分了。”
方靖转头看他。师兄的眼睛在黑夜里亮亮的,一点醉意也没有。
“给她下药那杂种,说好听了叫电影投资商,说难听了就是个狗少,仗着有俩臭钱……”师兄恶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一只空啤酒罐上,又拉开一罐,看着方靖头上的伤问,“还疼吗?”
“皮外伤,不碍事。”方靖也拿过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呛得大声咳嗽,抹了把眼泪说,“你没看见,那几个杂种才惨。”
师兄叹了口气,伸手拍他的背:“要不是你在那,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是啊……”
“你别怪朱诺,”师兄低头,抓起一把沙子,细沙在指缝间流下,“她太要强了,总在赌着一口气,觉得别人能红她凭什么不能红……有时我都怪我自己,假如老子是个款,砸钱也能捧红她。”
“我们俩要走的路不是一条,”师兄安静地说,“强扭的瓜不甜,不如就放了手。”
方靖沉默地把啤酒凑过去,两人碰了一下罐子,一口饮尽。喝完,师兄抹抹嘴,说:“我下个月去奥地利。”
方靖一惊,舌头有点不大利索,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回、回事?”
“上个月我接到维也纳大学的邀请函,美术系。我姨妈在那边,建议我开学前先过去读读语言,适应一下,可以住在她家。”师兄笑了一下,“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们的,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在往那个方向努力。毕业以后我混了这几年,虽然攒了点钱,但越混,越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干嘛的。这是个好机会,重回学校读书,也冷静一下,想想出路。我还年轻,再过几年,恐怕就真没机会了。”
“那、那朱诺呢?”
“分都分了,以后的路,只能她自己走。”
黑沉沉的海面墨水一般在夜色里起伏,浪声宛如那天晚上朱诺绵长的呼吸。
几时和师兄分手,又是几时独自跌跌撞撞一个人走到那公园的,他记不清了。裹紧了大衣,抱着膝头蹲坐在石砌长椅上,脑袋里像一片泥石流漩涡,浑浊地不停疯转,转得他晕晕沉沉,背靠着石椅才没有掉下去。
那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他膝头时,他才发现自己满脸全都是泪。
肥胖的圣伯纳凑过来蹲在他面前,努力扬起头去舔他的脸,嘴里微微的臭气与热量弄得他脸上一片粘湿。透过泪水,他看到熟悉的跑鞋。
周策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一只膝盖撑地,弯腰去看他的脸,轻声说:“怎么哭成这样?”
“师兄和朱诺分手了……”他喃喃自语,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酒精把他的舌头放大了整整一骂,前言不搭后语。但他还是想说,仿佛面前的人,只是自己脑海中虚构出来的幻影。
周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点上,和着白雾吐出一口烟。
“傻孩子。”
他伸出手去,揉乱了方靖的头发。
第二十四章
温雅坐在餐厅里抽烟的样子,恍若大半年前她在望海山酒店的楼下等他吃早餐的时候,让方靖几乎以为这是一场déjà vu。
距离在公园里遇到周策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星期。那天清晨到底如何结束的,他一点记忆也没有,醒来时已经在自家的床上和衣而卧,鞋袜倒是被细心地脱了下来。仔细回忆,仿佛有人把他一路扛回家里,用他的钥匙开了门。桌子上放了一张随手撕下的纸条,上面潦草地涂着三个字,“好好睡”。
此后便没有只言片语,直到温雅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吃饭,地点仍然是在那家西餐厅。
桌上只有温雅一个人,方靖坐到她对面,温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把菜单推给他。
菜单里面全都是法文,方靖放下,对随之而来的侍应生说:“要一份和这位小姐一样的。”
温雅对那服务生点点头,看着他离去,转过头来,给方靖倒了一杯冰水。“最近过得怎么样?”
方靖苦笑着指指自己脑袋上的白纱布,说:“除了这个之外,一切都好。”
温雅轻笑了一下,仿佛是年长者对年轻人的纵容,取过杯子抿了一口白葡萄酒,却含在口中迟迟不咽下。她盯着桌上的面包,视线却好像落在那篮面包之后的某一点,眼角间的细纹就算在这朦胧的烛光下都清晰可见,一副心事重重的姿态。
突兀地,她快速咽下那口酒,开口说:“你捅了个篓子。”
方靖正在往一块面包上抹黄油,闻言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开口道:“是那黑皮吧?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