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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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色男女-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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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布鲁塞尔飞往B城的飞机在6月1日的凌晨3点降落在B城机场。

  安全穿着一件咖啡色V领长袖休闲衫,提着行李和一件黑色外套,随着稀疏的人群一起,疲惫地登上机场门口的大巴。回家,他唯一而直接的想法。不再像过去的三年里那样,每次下飞机便直奔酒店,那个家反倒像是他偶尔光顾的餐馆。这一次,他只想回家,虽然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大巴穿梭在城市寂静而迷离的光影里,安全在有流光浮动的黑暗中睁大眼睛,想象着黎明到来之后,一切的未知、可能以及不确定。

  那么,也许一切都不过是场幻觉,有时候以为的终点,其实不过是个起点。人们总是宁肯隔着最透明的窗子遥望彼此,也不愿相信下一秒钟的不期而遇。

  如果现在镜头正在切换,接下来你将看到的画面应该是这样的。

  “好的,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的23点43分了,您现在收听到的依然是B城最动听的,我是老朋友拉米,此刻的你是否还在收音机旁陪伴着拉米呢,今天是拉米最后一次为好朋友们主持节目了,那么听完这首歌,就赶紧入梦吧,明天一定又是美好的一天。”

  她的声音总是起伏有致,婉转动听,甜而不腻的感觉,仿佛在这个城市,再也找不出比这更让人迷恋的声音了。话音刚落,便立即娴熟地拉下话筒键,切换到那首梁咏琪的《向左走,向右走》,四面封闭的直播间里,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设备运转发出的微微振动声。

  她是DJ拉米,她的真实名字叫米拉,也许一直嫌自己的名字起的不够好,所以取播音名的时候,索性把它颠倒过来。

  米拉轻轻地叹了口气,摘下耳机,像只疲惫的蚂蚁瘫软在旋转椅上。突然热线铃声响了起来,她着实被惊了一下,透过玻璃窗看见导播阿蛮正示意她切通热线。是一位忠实听众,听声音大概只十七八岁,不停的诉说对于主持人拉米姐姐离开的种种不舍,动情之时居然声泪俱下,米拉只好不停地安慰他,最后导播无奈直接切断了电话。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米拉就已经把自己即将离开调频的消息告知了听众,为的就是不想积攒离别的情愫。也许是近日来作息不善,听着听着,大脑就开始有点恍惚,仿佛觉得那些话不是说给自己的,那是对DJ拉米说的,而她是米拉。况且从明天起,她将只是米拉。

  对于这个已经呆了四年的直播间,DJ拉米的感受必定是复杂的。想想当初,自己因为想成为电视节目主持,结果却误打误撞的进了电台做了DJ。刚刚加入进来之时,从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做起,到只被允许播几条不到1分钟的信息,再到今天雷打不动的音乐调频首席主播,大学尚未毕业的米拉付出了不懈的努力,也收获了太多不平凡的体验,她想对DJ拉米说,你是最棒的。可是现在,她要离开这个小小的直播间,因为她要去实现最初的梦想。

  零点零分,米拉说完最后一句再见,便直接关掉了话筒。马上电波就会停止,关于这里,DJ拉米的一切也将停止。

  在电台的圈子里,一直是时兴管男的叫做XX哥哥,管女的叫做XX姐姐,那一种习惯的职业称呼。

  “拉米妹妹,没事吧?今天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哦。”走出直播间的时候,导播阿蛮关切地问道。

  “没事啊,谢谢你,阿蛮哥哥,今晚又值班啊,辛苦你了。”

  “今天真的是最后一期节目吗,没有了拉米,恐怕电台会失去一大半听众的,可能连广告收入也会减少了,你走了,我也会很难过的。”

  “呵呵,以后也许还会经常见面的。谢谢你,阿蛮。电台哪有那么严重啦,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再说还有阿同、eleven、晴天、大满他们啊。”

  “唉,好吧,以后还是常联系啊,明天来收拾东西吗?”

  “会来的吧,我走了,阿蛮哥哥,你早点休息啊。”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米拉突然转过身,朝着长长的走廊疲惫地微笑。下电梯的时候,整个人有种失重的感觉,头也开始有点眩晕,都记不清是怎样出了大门,又打了车回到宿舍的。却记得乘出租的时候,年轻的司机一直在叹气,不时在自言自语地说着:“拉米为什么要走呢?”

  是啊,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呢?她自己也不能彻底的说清楚,可心里却始终满载着莫名的委屈。

  有时候,舍弃一份相对巨大的虚荣是需要勇气的,她的拥护者、粉丝,那些听众,男女老少,各行各业,形形色色。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在她成为主播的第一年,那个圣诞节,去一家西餐厅吃饭,刚进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6岁的小男孩,用稚嫩的笔迹在圣诞树的许愿卡上一笔一划地写道:我xiang见到yinyue台拉米姐姐,我的小猪钱guan已经存了108元了,我要请她吃ken de鸡。这一幕在她心里久久涌荡着感动和欣喜,然后她告诉他,小鬼,圣诞老人会帮你实现的。

  后来诸如此类的事情越来越多。

  乘车时,出租车司机因为听出是DJ拉米的声音,高兴地拒绝收取她的车费,为了避免造成出租司机的损失,她每次乘车时都改说着浓重的方言。

  她的大学老师们总是准时收听她的节目,“知道吗,音乐台的DJ拉米是我的学生呢”。

  每逢过年过节收到大量的卡片和礼物,上夜间节目的时候,经常有听众送来零食和水果放在门卫室。

  音乐台的广告几乎从不需要业务员,基本都是客户主动找上门来,而很大一部门客户签合同的唯一要求是“想见到DJ拉米本人”。

  每逢其他主持人请假,她都会为他们代班而连续加播,嗓子总会坏掉,从嗓子在电波里说话变得艰难那一刻开始,大概总是不到20分钟就会接到门卫室的电话,让值班人员去取陌生人送来的金嗓子喉宝。

  也许真的太多太多了。感动的事情越多,被感动包围的那份虚荣也就越来越严实,是的,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为一种甜蜜的虚荣。

  为了这份甜蜜的虚荣,四年大学她上课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四个月,好在学的是英文专业,她的英语底子极好,每次考试前才突击复习,成绩都是险险地通过了。一心扑在电台的工作上,她除了是一个好的主播以外,还是一个优秀的策划者,“是DJ拉米拯救了低靡的音乐台”,当电台圈内人们这样说的时候,年纪轻轻尚未毕业的她充满了成就感,自信心也瞬间变得膨胀。

  也正是因为这样曼妙的年轻和优秀,她才深深地吸引了那个叫苏子安的男子,苏阮集团的独生子。与苏子安的那场相遇,与其说是偶然,不如说是他的精心预谋。

  第一次和苏子安的接触,仅仅是因为在一期节目中的一个热线电话。

  那天刚好是米拉的节目兼值夜班,夜间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接到一位听众的热线。那期节目的话题是“你是否有一位蓝颜知己”,主要是针对女性听众的一期。一个小时的节目里,始终都只有女性听众打来电话参与,可接通电话的时候,听到的是位男士的声音,米拉觉得新鲜而有趣。

  您好,这位听众朋友。

  你好,主持人。

  呵呵,您是今晚第一个参与进来的男士,您有对于我们今晚的话题有作为男士的特别观点吗?

  哦,是吗?嗯,我只是想问问主持人拉米,你是否有一位蓝颜知己呢?

  呵呵,您的问题很特别,准确的来讲,目前我还没有找到这样的蓝颜知己。

  嗯,您很坦诚,那么,我是否可以有幸成为拉米的蓝颜知己呢?

  米拉已经听出了话锋不对,不过凭着丰富的主持应变经验,她知道该怎么做。

  “喂?这位听众您好?喂?您还在听吗,我这边听不太清楚了。”她笑着随即拉下热线声音输出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电波里解释着:“好的,朋友们,可能是夜晚临近结束,电台信号不是太强,也可能是对方手机信号不太好,刚才完全听不到那位先生的讲话了,好了,那我们只好切断热线了,那么马上听到今晚的最后一首歌曲来结束今天的话题,祝大家晚安好梦,我是拉米。”

  米拉摘下耳机,关掉话筒,长吁一口气。播出设备在零点零分零秒准时终止信号,米拉正准备关掉机器,却看见电台互动短信平台上冒出一条新的信息,“请抽出三秒钟的时间记住,我叫苏子安,我是你的忠实听众中唯一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子。”

  ……

  脑海里禁不住的回想起这一幕幕,关于苏子安,后来的事情米拉多半不愿回忆。于是那一夜,米拉整夜未眠。她第一次知道,人在割舍掉一样东西的时候,会变得极为脆弱。

  第二天早上,看着镜子里暗黄的脸和浮肿的眼睛,米拉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穿一件浅米色的棉布长裙,周身有蔓延的细小的镂空花朵,惬意地贴合在她纤细的身体上,上面是一件纯白的V领棉布衫,还有她最喜欢的紫色水晶吊坠的银质项链,特地带了副藏青色的眼镜去了电台。

  先去了总监的办公室,要跟他道别,也谢过他的栽培。出于礼貌,她摘下眼镜。总监是个近40岁的广东男人,据说是卖地板发家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初承包下这家电台。那是一个对媒体所知甚少的人。看见她的脸,显得有些吃惊。

  “你哭过?昨夜没休息好吧。”

  “很抱歉。我来跟您打声招呼,也感谢您的栽培。”

  “离开音乐台,你有更好的去处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很快会有的。”

  “年轻人,我奉劝你不要太膨胀,没有音乐台怎么会有你的今天,你的能力是音乐台给你的,离开音乐台,你就什么都不是。说走就走,是不是有点狠?”总监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露出鄙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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