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静默无言。
真的有一个人站起身来,拖着自己的长刀,往后走去。
美貌原是无坚不摧的武器。众人都感到自己不受意志力控制的软化。
“不要让魔女给骗了!”爆雷似的粗哑难听的声音传来。一个红脸赤膛的壮汉叫道,“弟兄们,难道就这么放过这个吸血的妖女?我们还是把眼睛蒙上,莫要中了她的妖术。”
“你真的是吸……吗?”有人斯文有礼地问道。
“和她多说什么?兄弟们上啊!”刺耳的声音撞击耳膜。
“何苦相逼?”黛丝特颤声道。
已有几个狂莽的汉子,把布胡乱缠在眼上,抡起刀就往她身上招呼。黛丝特轻飘飘凌空而起。
“啊!”“啊?”人群中发出了各种声音。呼痛的是被别人误刀砍中,“你的刀子没长眼睛,人也瞎了吗?”“这不都蒙着眼睛嘛!”那些人又一把扯下了眼上蒙着的布。惊呼的是看见黛丝特拔地升空,庄严肃穆犹如神女。人群中起了骚动,纷纷谈论眼前的一幕是真是假。
黛丝特素衣飘飘,青丝低垂,眉目清丽如画,全身放射出柔和的光华和正气。此刻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之中。越来越多的人跌坐地下,起了景仰心,再无斗志。
……
半空中竟然凭空飘来了一阵雾。开始是几丝几缕乳白色的薄雾,迅速地越转越厚,越转越浓。
空气霎时间混沌一片。
人群又开始大乱。
“咦?这是哪里来的一场大雾啊?”
“来得好不古怪。”
“还不是那个妖女作祟?”
“可恶!今天非铲除了这个妖精不可。”
……
高空开始刮风,凌厉猛烈的风,直扫黛丝特而来。
黛丝特身形微微摇动,似难稳住,心头一馁,立时从半空缓缓坠落。
浓稠一片的雾,将一切裹藏。
一个女声从远而近道:“看她额间的光芒……看她额间的光芒……看她额间的光芒……”声音飘渺柔和,有如空谷回声。
众人这才发现,白茫茫一片中,只有黛丝特额间的月精石滟滟放出宝色,光照三尺。
“此人是谁?她公然叫出声,提醒的不是那个妖女吗?本来我们看见光点,自然也会诛杀她。”
“休得胡说,她才是神仙菩萨,来助我们斩妖除魔的。”
“就是。她起了这阵子雾,就是要我们不为那妖女美色迷惑。”
“争执什么?你们看住那妖女方位就对了。”
人群七嘴八舌。
“看她额间的光芒……”声音还在优雅地回旋,竟似算准了黛丝特不会扯下月精石,抛远或藏于舌下。
人们受了催眠一样,纷纷爬起身来,拿起刀剑,一拥向前。
进犯黛丝特的刀光剑影,当然没有沾到她的衣角。但他们始终跟随着她额间的光芒,也令她脱身不得。
“何必苦苦相逼?”她微细的声音在人群中弱不可闻。她的手迟迟没有往他们头顶拍下,知道一招就是一条人命。前几日她亲手结果了三十四人,至今还有双手不洁的感觉,尸横遍野的可怕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黛丝特在心中叫苦。她抢了一匹马,就往外冲去。无数明晃晃的刀剑顿时一齐往她身上袭来。黛丝特固然能够灵活闪身,那马儿却不能。几招过去,那遍体鳞伤的马忽然悲鸣一声,把头扬得高高的,举起了前腿,发出了悲怆的长嘶。黛丝特跃下马来,仍不忘给它阖上流泪的眼睛。
那场来历古怪的浓雾已经散尽,东方现出了透明的青紫色,天就快大亮了。不好,时间不多了!如何脱身呢?黛丝特望着天际,忖道。
突然,远方出现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吼声,竟是一群野狼!它们的眼睛闪着血红的寒光,嗅到了现场的血腥气,早已兴奋得蠢蠢欲动了。它们咆哮着奋力扑来,汹涌沸腾得胜似千军万马!黛丝特望着它们粗壮有力的四肢、眼中原始的凶焰、灰黑的兽毛、尖利的长牙……不由心神大乱。逃?她的麂皮小靴清棱棱地敲打着地面,哪里是这些猛兽的对手?
“黛丝特哪里去了?莫非被外面的人困住了?”
塔文森早就念叨了几次了,见黛丝特迟迟未归,心里焦急如焚。
“她是血族,对付区区几个人类还不是绰绰有余?”
“可她这么固执,人家没有十分惹恼她,总是不忍动手伤人。”
“不行,我还是找她去吧。”塔文森急切想要出去看个究竟。
“这又何必呢?法老说了,外出要能免则免。”
每当塔文森犹豫的时候,他就开始乱走,碰到墙壁也不停,一直顺墙走到了天花板上,头朝下脚朝上地踱了一会儿步,又顺着另一边的墙壁走下来。如是几次。
他终于焦躁起来,“我还是去吧!”
“别犯傻了。现在时候不早,天都快亮了!”
“我心甘情愿,谁也管不着。她可是我最小的宝宝。”
忽听法老的声音道,“没时间了,还是我去。”
他一脚踢开了马厩的大门,还不及牵上缰绳,纵身一跃,已跳上了马背,右手急拍,脚下连催,神勇的枣红马早就流星一般冲将了出去。
来人果然不少,足有百多个,刀剑弓箭,眼花缭乱,竟然还不时夹杂着兽啼和狂嚎。混乱不堪的场面中,一时还不见黛丝特。那些人杀红了眼睛,见到法老就抡刀向他身上乱砍,法老鳗鱼一般灵活地游开了刀剑。他从身上脱下了一件衣衫,卷住了空中的冷箭,未伤一人,便生生从枪林弹雨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终于看见了虚弱抵抗的黛丝特,左支右绌,还是一脸的不屈不挠。每当接近黎明,血族就开始手足酸软。
法老重重一踢马肚,如流星一般冲进了兽群里,当马掠过狼群时,简直如同掉入了漩涡一般沸腾的兽群中,它们的眼中都闪着饥饿疯狂的光,那是为生存激发的本能凶焰,让人看了毛骨悚然。他向她弯下腰来,一时空门大开,无数的利箭向着他的背上招呼,他还被狼撕掉了整条裤管,黛丝特轻呼,他却浑若不觉。“不妨事的。”他于刹那间轻舒长臂,将她一托即起,拽上了马背。
四蹄翻飞,身后扬起了一阵尘雾,马鬃猎猎,破风而去,顿把那些嘈杂的人兽都甩远了。
骑了一阵子,库伊突然扼住了马笼头,敏捷地一跃而下,把黛丝特也抱了下来。他朝马臀上轻击一掌,“辛苦你了,自己先回去吧。”马蹄得得,小跑着去远了。
黛丝特奇道:“怎么啦?”
此时,库伊已感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热力了,朝阳在一分钟之内就会把第一缕光线投射到这里。
“跟我走。”库伊道,“我们还有一分钟。现在穿过峡谷,需要二十五秒,飞跃蕴川和瑞塔湖,十五秒钟,穿过林区,二十秒钟,走进西司廷睡进棺材,三秒钟,时间不充裕啊,还有几秒钟的缺口。”
黛丝特吓傻了,“那可怎么办呢?”自己一死可是微不足道,法老可不能有闪失。
“让我背你走。”不等黛丝特回答,她已经在他背上腾云驾雾了。他像一只大鹏,像一只鹘鸟,和她飞翔着往前轻掠,无数的林梢在眼前飞驰而过。黛丝特徐徐迎风微笑着,完全忘记了他们身处危难。他毫不减速,飞过林梢时在树上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在溪水里轻轻一点,更加用力地弹起,一个起伏就穿过了湍急的溪流……他们到达城堡内部,掩上门的时候,还剩下五秒钟。库伊笑道,“如果你觉得自己走回房间会超时的话,我也不反对你今天和我一起睡。”他的笑容灿若朝霞,黛丝特迷迷糊糊就跟着他走了。
棺木轻轻地合上了。厚重的木板顺着轨道滑落,发出“嗒”的一声轻微声响,那是机簧合拢了。黑暗将他们彻底包围,拥挤带来的不是不适感,而是一种巨大的幸福,弥漫在这窄小的地方,撞上了四壁几乎要发出回声。世界遗忘了他们,还是他们抛弃了世界,都不再重要。两人在有限的空间里贴得那么近,连头发都缠绕在了一起。他的手轻柔地停留在她腰际,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她的额角。这是她失去意识前仅存的一个印象,随后她就沉沉睡去了。
黛丝特一踏入房间,就听见议论纷纷,血族们向来寡言,为何今日如此喧闹?原来他们近日都遇到了各种怪事。
第四章阴谋
又一次短兵相接,一簇血族又被大众人马堵在了路上。
大批人马都已经战死了。塔文森料理着剩下的几人,只见还有一个清秀的男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他在那里瑟瑟站着,呼吸粗重,眼神惊恐。
空中忽有法老的声音传来,“不要伤害他。”
众人立刻虔诚地伏在地上,没有人移动半寸,甚至连呼吸之声都不闻。
法老飘然而下,对那男孩温言道:“你走吧。”
然而他却一下子倔强起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不肯走。
法老并没有动怒,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犹豫了一下,“我叫普林尼,你叫什么名字?”
出乎众人意料,法老竟然回答了他的问话,“我是库伊。”
他闻言神色大变,急忙从地上捡起了一柄剑,“你就是吸血鬼王法老库伊?”他颤颤巍巍的手紧紧握着那把细细弱弱的剑,嘴里嚷嚷着要砍要杀。
众人见他对法老不敬,心中登时大怒,但法老神情平常,似不以为忤。他们亦不敢上前。
法老抬头看了看天,说来也怪,今日天上原本只有几丝薄云,乌云忽然霎时间密集起来了。几秒钟的工夫,天上浓黑得好像盘古开天之前,把天地胶和在一起了。那乌云似乎是一柱龙卷风吹来的,龙卷风也远远地到来了,一路上摧枯拉朽。普林尼面前的一棵大树被它连根拔起,瞬间断成了两截。此刻这力量惊人的龙卷风就凝在了法老的右手一指之上。而他左手一扬,冲天而起二十米高的水墙,停在半空。
法老凝立着,袖袍鼓满了风。他右指一动,龙卷风就顺势移动一下;左指一牵,水墙就往前逼近一点。似乎它们都在他的牵引下蓄势待发。
普林尼情不自禁露出了怯意。刚要转身,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道:“那是幻象,是他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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