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估计着要散会的时候,贱伢在台上和气的问道:“刘青史同志来了没有?啊,请到台上来一下。”牛屎以为是自己告状有功,公社要在大会上表扬自己,忙不迭的答应道:“来了,来了哩。”边说边兴冲冲的挤上台来,正喜不自胜,猛听得贱伢厉声喝道:“把裤子脱了。”
牛屎心里一沉,哭丧着脸,声音颤抖的问:“光脱长裤还是全脱?”贱伢手一招,向营长及‘三姨夫’等人从各处迅速挤到台上,七手八脚把他的两条长单裤脱下来,不知牛屎是冻的还是吓的,两腿一个劲的发抖。贱伢从桌上提起马灯走过来,凑近膝盖处照了片刻,向营长掏出裤兜里的手电揿亮,光柱照射在已经变成了黑色的膏布上。
贱伢突然弯腰一把把膏布撕下,膏布粘连着汗毛,牛屎痛得咝咝吸气。贱伢拿过向营长的手电在膝盖处照了一会,冷笑着问道:“伤在哪里啊?”牛屎扑通一声跪下来,带着哭腔说:“我欺骗了干部,欺骗了群众。”
贱伢大声说:“为什么群众对食堂有点意见啊?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二流子整天游街打望,光吃冤枉不做事,一粒老鼠屎打烂一锅汤。”随即手一挥,‘三姨夫’几个挥舞竹片、羊角棙开始猛打,牛屎抱着头哭爹叫娘。散会后牛屎被拖到一食堂外边雪地里裸腿跪着,贱伢当即任命解放为一食堂保卫组组长,并点了培鑫、明奇等几个社员为成员,让他们轮流在食堂烤着火监督。
冬日的朝阳冉冉升起,下雪不冷消雪冷,牛屎终于晕倒在地,正在附近积肥的家贤两口子闻讯过来,要把他背到食堂炉子边。一个保卫组组员拦住说:“不准把二流子往食堂重地放,满伢子都被开除出去了,你们富农分子还有么子资格进厨房?”
4。5 贱伢把表外甥女单独叫到房里,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家贤背着牛屎,义正词严的说:“牛屎伢子三代贫农,虽然沾染了坏毛病,但还是可以争取改造的对象,改造好了可以为集体劳动,他白吃了集体半年冤枉,如果死了哪个来替他还啊?”组员一时语塞,但还是拦在门外不让进。
‘三姨夫’几个闻讯从屋里走出来,因为玉品还是单身,三人都不敢得罪家贤,犹豫了片刻都没有做声。解放想讨好家贤,便说:“话糙理不糙呢,是不能让他白占了集体便宜。”然后亲自动手把牛屎抱着丢到了灶头后,家贤与金婶赶紧用盆装了枯雪替牛屎擦拭腿脚,接着再用温水泡脚,家贤又到学校去找牛屎的裤子,没有找着,便从家里拿了两条过来,让刘老倌替他穿上。
后来有人把此事报告了贱伢,贱伢虽然面有愠色,但没有做声,心想:“老子钝刀割肉——留着他慢慢磨也好。”从此牛屎变成了真正的瘸子,‘三姨夫’几个每次遇见,总会恶意的调侃说:“这一下好了呐,再也不必拄着拐棍装了,出工还可以照顾,几多轻松。”牛屎气得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
农村的招工一般照顾少田的地区,因为小坡部分生产队毗邻桑水河,常有水涝,所以也有份。解放当上组长的兴奋劲还没过去,送抗日报到上班的爆竹就使他犹于剔骨剜肉般痛心,几天以后,培鑫即将被煤矿招工的消息又如在伤口上撒上一把盐,尽管表面装得若无其事,见了面还是有说有笑,但心里妒火中烧,痛苦万分——塞万提斯说过:世上的很多罪恶都掺杂着一些*,唯独嫉妒毫无*。
矿上来的干部与本人见面的那天,解放得了消息,特意在干部离开时必经的路上溜达,远远看见干部从培鑫家出来后,便装着不经意的样子主动迎上去搭话,自我介绍说:“你是来调查的干部吧?我是培鑫同志所在生产队的食堂保卫组组长,我对他最了解。”
干部热情的说:“呀,你好你好,管理区干部说培鑫同志很优秀,你认为呢?”解放显得很为难,摸着额头低头思考了好一会,才装作欲说还休的样子说:“怎么讲呢?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还是不讲算了。”干部说:“你应该让我了解真实情况呢,国家花大本钱开办煤矿,煤矿生产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招工人哪里能马马虎虎咯,这也是对党负责啦。”
解放说:“我本来不想讲,既然这么重要,我再隐瞒就不好了,不过你要替我保密。”对方庄重的点头。解放便说:
“硬讲他反动呢就有些片面了,不过优秀呢绝对谈不上,去年我劝他入团,你猜他怎么讲?你肯定想不到!他讲,‘这团有么子入场咯,一当不得饭吃,二做不得衣穿,还要担着风险,我爷讲过去好多人争着入三青团,结果呢,解放初期枪毙了好几个’,总之是觉悟不高咯;做事就喜欢耍小聪明、偷懒,比如上次修河我跟他合伙抬石头,他明明人比我矮偏要抬后面,原来是每次要偷偷把绳子往我这头偏,还要让我看不到做二百五;又最喜欢沾小便宜了,炼钢那会,别个把家里的锁啊门扣啊主动捐出来,他就偷偷拿回去;他还讲哩,‘么子大跃进,要我讲分明是大倒退,一年忙到头,汗水白白流,年终搞决算,落个光脑壳’。”
招工干部说:“那你和管理区干部的介绍为何有这么大的区别呢?”解放进一步凑近去,压低嗓门说:“你肯定不晓得吧,他和刘书记是亲戚,还有他平时蛮会装,为人好假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口里喊哥哥手里摸称砣,好多人冇识破他,我跟他从细玩到大,所以才晓得底细。”嘴里的热气直往对方脸上扑,很快凝聚成薄雾黏在脸面上。
对方倒吸一口凉气,呐呐说道:“差点被他蒙蔽,这样的人招进去怎么收场咯?我都会受牵连呐,谢谢你啦。”解放说:“应该的应该的,开句不该开的玩笑话,我还要谢谢你呢,你们把这样的社员招走了,队里少了一个饭量大做事懒的人,总是好事不。”
培鑫差点没有去成,他母亲找了贱伢哭诉,贱伢不仅自己拍着胸脯担保,为稳妥起见,还去找了谭书记做工作,谭书记又以公社的名义担保,招工干部到最后才没有坚持换人。
过年前几天,抗日从厂里回来了,一入家门就忙着要与母亲商议上金家提节的事。日母不便明说,便说等父亲回来再一起商量。其实两公婆早就就此事达成了一致意见,等儿子进厂半年后再提婚事,那时也许因为时过境迁,他可能慢慢淡忘了玉品,甚至移情别恋,自己在单位攀扯上一个条件更好的妹子也难说,如果他仍旧死心塌地,就跟他正式摊牌,没有父母同意支持也结不成婚;而玉品心高气傲,得知消息后也绝不会死皮赖脸黏住不放,况且年龄也不饶人,必定会知难而退,尽快嫁人了事。
贱伢压根没考虑过过年提节的事,楞了楞,随即计上心来,笑着神秘的说:“我跟他爷商量过了,今年暂时不去提节,因为你上班只有一个多月,还是试用期,可以讲脚都冇站稳,万一哪个告一状会不得了,正都会转不成气,冇办法,你如今还得忍一忍,好事多磨嘛,至少要等到端午再讲,你不信去问品妹子咯。”虽然是临时编的假话,因为知道玉品的个性,所以他赌了这一宝。
抗日半信半疑,在金家附近转了多次,终于在路上遇上了玉品,玉品问:“回来了?”抗日红脸嗯了一声,鼓足勇气说:“我今天夜里…想到你屋里来提节?”
抗日在报到前托小满带过一封信给玉品,表示不管家里态度如何,他自己绝对不会变心,使她的倔强劲曾一度被激发起来,想过只要他有足够的胆量,自己也会配合,一起向传统习俗宣战一会,破破婚姻仍旧以父母为主的规矩,但此刻对方摸不准父亲所说是否真实,所以说话又跟以前一样吞吞吐吐。玉品一听,觉得他是在问客杀鸡,而且还要在夜里来,分明是有意不想让别人看见,既没有诚意也缺少担当的勇气,心里就来了气,硬邦邦的说:“我们无亲无故,提么子节?让别个看笑话呀?”
抗日的怯意更重了,小心陪着笑,说:“晚上应该不会看见吧?”玉品冷冷回道:“世上冇不透风的墙,你不怕影响自己,我还怕呢。”
抗日听住了脚步,仔细琢磨对方话里的意思,误以为玉品是担心影响他转正,便相信了父亲的说法。其实玉品的意思是对双方影响都不好。
周媒婆一直留意着金、刘两家的动静,见过年都没有走动,便来问贱伢,贱伢又哄骗了她一番,说等到抗日站稳脚跟就给两人结婚圆房,媒婆不相信,贱伢说,那你看我们给日伢子在哪里打讲冇,来请过你做媒冇,我跟家贤都事先备了砣的,不信你去问问看。
媒婆回家后仔细思量一番,决定去问问家贤,刚出门不久,远远看见玉品与抗日在路上交谈,好像关系还很亲密,便慢了下来。一会玉品回家去了,抗日走了过来,她笑盈盈问道:“两口子谈些么子悄悄话哩?”抗日随口答道:“我想晚上到她屋里提节,她不肯。”周媒婆问:“为什么?”抗日答道:“她讲怕影响我。”媒婆也就高高兴兴回转去了。
贱伢在邻近管理区有个大表外甥女,模样长得还可以,只是没有什么特长,唱歌还有点跑调,在表妹的请求下,他去年跟当地干部卖了个人情,把她安排进了宣传队。今年表妹带着女儿来拜年,贱伢把表外甥女单独叫到房里,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
4。6 就差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
翌年正月,葚市公社的扩大会议在公社礼堂召开,重点研究制定本年度农业生产计划。学习的主要文件是《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谭书记重点念了如下内容:过去人们经常忧患我们的人口多,耕地少。但是大跃进一年来农业大丰收的事实,把这种论断推翻了。只要认真推广精耕细作、分层施肥、合理密植而获得极其大量的高额丰产的经验,耕地就不是少了,而是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