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心眼说的理由名正言顺,有德带着追款队员又似凶神恶煞,冲里一时鸡飞狗跳,哭爹叫娘。欠债户四方奔走,东挪西借,数目少的大多还清,欠债大户也多少还了部分。
玉品开始跟有德说猪钱全还了私人欠账,可他死活不信,逼得急了,玉品就假装回娘家走了一趟,回家后从墙壁缝里拿了部分猪钱准备还一点账。
再藏钱的时候被定国看见了,他惊讶的说:“哇,妈妈,我们屋里这么多钱呀,可以买好多巴多的包子,还有油条,堆起一屋,天天吃都吃不赢,你上次和哥哥送猪,给我带的包子、油条,喷香的,几好吃的,明天再上街去买咯。”
玉品笑着说:“莫告诉别个细伢子啊,队上晓得了就会收起走,这些钱要起屋的,下次送猪的时候妈妈再给你买,啊。”定国问:“那么子时候再去送猪哩。”玉品说:“等猪长大了就送啦。”定国说:“今年送猪的时候我要跟起去。”玉品说:“你跟着哥哥去扯好多猪草回来,快点把猪喂大了,到时候妈妈带起你们四兄弟都去,给你们买好多包子、油条,吃起你肚子都胀破。”
定国马上就提了篮子去打猪草,人比篮子高不了多少,玉品要他去田里找着哥哥,共用一个篮子就行了,他立功心切,当然不肯。不一会来到坪下田里,没有看见哥哥,只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定国学样扯了一阵,看见一只青蛙在前面草籽丛中鼓着腮帮子,便放下禾镰,追着捉了好久,看看天色不早,问小姑娘要起猪草来,说:“你们给我点猪草,下次我娘带我上街送了猪,买好多油条、包子给我吃,我分一些给你们咯,要得不?”
小娟么女说:“我上次问你要,就冇给我吃,好小气的,不给你。”
缺心眼小女说:“包子、油条好贵的,一个要几分钱,送了猪也买不起好多,你尽骗人,上次你屋里送了猪,还不只给你买了一个包子,一根油条。”
定国急了,也记不得母亲嘱咐,说:“怎么买不起?我屋里还有一大摞票子,我娘收到砖缝里了,哼。”
缺心眼小女说:“吹牛皮,昨天好多人还到你屋里要钱,要有好多钱,不早还了。”
小娟么女脸上轻蔑的表情更重了,嗤笑说:“哼,黑五类崽子就是坏,搞撮骗就数第一,莫理他!”
两女孩几乎同时用食指在脸上画着羞定国,口中念念有词:
“吹牛皮,不要脸,仓里空,缸见底,借点米,才过年;牛皮吹上天,遇到铁拐仙,仙人懒得讲,就是一巴掌,牛皮吹入地,碰倒阎罗殿,阎王气得跳,踢又踢不爆,牛皮过得硬,飘到东海岸…”
定国恼羞成怒,把两人先后推倒,抢了一些猪草,侧弯身体挽起篮子艰难的往家里跑。
两女孩哇哇大哭一阵,抽抽泣泣各自回家告状去了。
7。14 如果世界上还剩一个讲话算数的
如果世界上还剩一个讲话算数的 文/Tan立心
不久,有德又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赶到杨家,一进门来,好几个人先找屋里的砍柴刀、菜刀等东西收了起来,然后专挑墙壁缝搜寻,尽管玉品已经转移了位置,钱还是被搜了出来,玉品制止了家人徒劳无益的反抗,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德虎着脸说:“金玉品啊,你胆子蛮大吧,欠着生产队的钱不还,竟敢藏起来。”
玉品说:“什么有钱不还咯,今天刚从娘屋里借过来的,回来就去找了你,你屋里冇人,准备晚上再过来的。”有德讨了个没趣,也没敢提出要搜玉品身上,怕一家人拼命,带着人走了。杨家也就留下了十块钱。
过了几天,玉品又回了一次娘家,也没提钱的事,晚上上街在粮站找了初中同学黄青媛。
见到玉品,青媛既兴奋又紧张,让进屋里,介绍了老公和孩子,倒水端到桌上,坐下来说:“好多年都冇见到你了,还好吧?”
玉品笑着说:“好不好,一看就知道,看你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细皮嫩肉的,我呢,一年四季日晒雨淋的,早成黄脸婆了,人比人死,货比货扔呀。”
青媛也笑起来,说:“看你说的,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哪能跟你红酡发黑的比得,尤其是你那股精神气,我是永远学也学不像,装也装不来,嫉妒得要死。”
玉品说:“鱼饮水冷暖自知,你就快莫糗我了,哪个不晓得你福气好,老公宠得跟宝贝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细伢子长得好,一男一女两枝花,早二年又调回了屋门口,还当了副主任,你就知足吧。”
青媛笑逐颜开,说:“打住打住,永远趣你不赢,甘拜下风好吧,上街也不顺便来看看我?!”
玉品笑回:“我们五类分子敢来看你黄主任,晓得你理还是不理呐,连累你了还不寻我舍死,送粮都特意冇来。”
青媛说:“算了咯,尽讲漂亮话,你们队上根本不要交粮,还想撮我的宝呢,这么多年不见,你变油了啦。”
玉品说:“当然变了啦,嗳,懒得跟你套近乎了,花看半开酒至半酣,两蔸蔫菜帮子了还尽互相吹捧么子,难得劳神费口水。我有点事特意来请教你,想跟你单独讲,也叫借一步说话。”
青媛嫣然一笑:“少来啦。”略一思索,说:“那我们到办公室去吧。”她老公连忙带着小孩散步去了,二人也就没有出门。
玉品小声把起屋的大体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金戒指,说:“这是我出嫁的时候我娘打发我的,解放后娘屋里财产全充了公,这枚戒指是我娘的定情物,不晓得么子时候掉了,几年都冇找到,后来下了一场大雨,竟然在屋后背的淤泥里头发现了,看见左一个运动右一个运动,老不放心,索性打发给我做嫁妆了,你看值好多钱,你兑点票子给我。”
青媛看见金子,刚刚放松的神经重新紧张起来,呼吸都急促了,但忍不住好奇,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又戴到指上晃着观赏半天,爱不释手,心里却像拿着一块烙铁似的七上八下,忙不迭的取下来还给对方,低头沉吟。
玉品笑着说:“不要搞得这样紧张兮兮咯,跟做贼似的,我又冇霸蛮要塞给你,买卖不成人意在嘛,就当我冇开口,下次再来看你,我走了。”起了身来就去开门,青媛略一迟疑,马上拉住她重新坐下。
青媛娘家在镇尾,两人在县城读书时不光是同学,还是室友,亲如姐妹,别人形容两人的关系是只多长了一个脑袋,在娘家时也常有来往。后来听说她要入党,玉品主动断了关系,如今虽然有些疏远,青媛毕竟抹不开面子,又考虑一会,说:“这样咯,戒指你留着,你看要好多钱,先到我手里拿着,你明天晚上再来一趟好不?”
玉品说:“那还不好,我巴喜不得,不过丑话讲在前头,掀开被子打响屁,先给你备个坨,我如今还不晓得哪年哪月还得起,三、二年你就莫预备问我要啦,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不我把戒指押在你这里,反正也不敢带。”青媛说:“拜托咯,少跟我油腔滑调,还不起就把你杀了上街卖啦,漂亮堂客的肉总不止七角六吧,我还有赚。”玉品说:“嗳哟哟,如今财大气粗,口气硬是不同了哪,狼尾巴就夹不住,张牙舞爪要吃人了,当年丢了五毛钱,还哭得半天鼻子哩。”青媛也笑起来。
第二天晚上,玉品带了借条准时来到,借了一百块钱,青媛无论如何不要借条,玉品把借条拍在桌上,说:“亲兄弟明算账,到时候我会算息钱给你,包括你提前支取损失的息钱。”两人又客套几句,玉品就回了娘家睡觉。
玉品走后,青媛跟老公说:“真的佩服她,这么多年过去,那样的环境,精神还是这样硬扎,除了衣服穿得差点,一点都冇变。”在桌上拿起借条看了看,坐着出神一阵,把借条慢慢撕得粉碎。
她老公见状,嘟哝道:“这年月交情比纸还薄,不想借就不要借咯,又要好这个面子,心里又不捋味,死要面子活受罪。”青媛说:“你晓得个屁,我是怕万一有么子事莫留个把柄在手里,她毕竟成分不好。”丈夫说:“那你就不怕把条子撕了,一笔这么大的钱,万一将来她赖痞怎么办?”
青媛激动起来,说:
“如果金家屋里的人都赖痞了,那满世界就冇得讲话算数的了,如果世界上还剩一个讲话算数的,那肯定就是金玉品;当年他爷爷、父亲做生意,你晓得哪,兵荒马乱的,仗一直打个不停,有时物价一天就变得三个样,但只要签字盖章的,甚至口头协议,她屋里人都是一个钉子一个卯,绝对算数,他爷爷江湖人称金大宝,他父亲称金小宝,那个硬扎就真的是硬扎呐,有几次赔起做不得声,几乎倾家荡产,还借钱、卖田赔过;这一点品妹子也像死哒火,我们在县里读书的时候,有一回两个人都冇钱了,她借了人家的钱,讲好某日还的,后来考试提前,冇回家拿钱,她硬是卖了一件衣服按时还的账,这样的人你想会赖痞不?”
她老公有些不以为然,说:“那是过去啦,你晓得如今她变了不咯,即使冇变,也要还得起吧,漏底的缸好补,穷困的洞难堵,出一个工几分钱?一屋人吃饭。”
青媛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的咯,碎念子念个冇空;人不相处不知厚薄,我还不晓得她,江山易改禀性难易,就算她还不起,还有这么多崽啦,虎生三子,必有一彪,怕么子怕?那一百块钱比在银行里存个五年、十年定期还稳当,过去银行还有倒闭关板子的,金家屋里只要还有一个人在,都会认账。”
她老公小声嘟囔道:“人到穷时想卖天哩。”
青媛瞪眼咬牙说道:“你有完冇完,你不相信我的眼光是吧?再跟老子抬杠,撕烂你这张臭嘴。”伸手就去揪男人嘴巴,丈夫急忙起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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