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的每日,墨绯都会往封礼之那边去,并将尤湖留给她的药材分出三之有二,留给封礼之,闲时两人还像从前一般谈论制墨,各色珍品墨丸,信手拈来,倒是好一阵的快活。
便是封礼之都再不复从前病怏怏的模样,眉目舒展,人都精神很多。
墨绯亲自测试了封念的天赋,发现果不其然,是个好苗子,总是无事,就教导了一些浅显的道理与他研习。
别看封念年纪不大,可封礼之往日也是花了心血的,对墨绯教导的,他竟然一点就懂,墨绯甚至都能想见,待封念成人后,封家是后继有人,再不复从前的局面。
又是十日一晃就过去,白鹭与苦妈是早就回来了,并带回大殷初元帝驾崩,大皇子明月登基为帝的消息。
说来也奇怪,明月称帝后,他居然未曾宣扬墨绯的事,甚至还将嫡妻之位的“古绯”赦封为了大殷皇后。
墨绯在大京买卖墨丸的铺子,玄朱坊和花间词,悉数被查封,配方和墨丸等,却是让兰后用到名存实亡的墨家去了,企图将墨家重新扶持起来。
然,少了墨绯这尊制墨大师,即便是按着配方,所制墨丸,也是差强人意。
大殷的墨丸,恍若一夕之间倒退无数年,不管是技艺还是墨质,都差上很多。
至于大京第一美人的墨卿歌,自然还是按着规矩嫁与云离乐家乐清泊,迎亲的队伍眼下还在路上。
南齐那边的消息就知之甚少,苦妈只是探听到南齐向大殷边境增兵数万,并由南齐皇子亲自挂帅,两国战事一触即发,但到底是哪个皇子亲征,却是不晓得的。
墨绯晓得她该上路了,她去见了封礼之最后一面,要他保重身子,若有事,可送信到云离王都的白家,她此去,会在白家落脚。
封礼之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他初初道了句,“保重。”
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可任谁也没想到,此一别,竟成阴阳相隔,永不相见。
墨绯离了乐至镇两天的脚程,她并未去牧州,而是途径牧州城外,直接往王都去。
哪知,不过第二日黄昏时分,金乌西坠,天际火红,行至荒郊野外,前无客栈后无歇脚处,苦妈遂在背风的地儿扎了个小帐篷供墨绯休息。
夜莺伺候墨绯,白鹭仗着身手,则去打野味,苦妈并不敢离的太远,好护卫墨绯的周全。
墨绯正迷迷糊糊的当,就听闻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她睁眼,苦妈撩开帐篷道,“姑娘,有一单骑过来,不知是何人,姑娘不若先行出来空旷处。”
也好比躲在帐篷里让人给包了饺子。真要有万一,逃生无门。
墨绯理了理外衫,皱眉出来,就见那单骑上的人老远就朝他们挥着鞭子并喊道,“前面的,可是墨绯姑娘,封礼之的妹子?”
墨绯心头一凛。划过不安。她示意苦妈上前。
苦妈蹿出几丈远,拦住来人,这才道。“你是何人?”
那单骑上的人一身软甲胄,手持大刀,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他翻身下马。墨绯这才看清他怀里还抱着个人。
那人抹了把脸,将怀里的人提溜出来。却是封念无疑。
封念晕着脑子四处看了看,猛一见墨绯当即哇的就哭了出来,“姑姑,姑姑……”
“苦妈。将孩子接下来。”墨绯赶紧出声。
苦妈从明显是个兵卒的手里接过孩子,抱给墨绯这才对那人问道,“这位军爷是何故?”
那人从腰上摸出水壶。灌了口水才道,“礼之兄弟人不在了。我去的晚,只救下这小子,礼之兄弟临死前,让我将人给姑娘送来。”
封念抱着墨绯的腿,哭的抽抽搭搭的气都喘不上来,墨绯正摸着他总角安抚,乍一听这话,当即反驳道,“胡说八道,两日前,我尚在乐至镇,礼之夫妇还安好……”
“前日,一伙流寇匪盗闯进乐至镇,不分东西镇,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礼之兄弟奋勇杀敌,可他身子骨不行,敌不过,我本是礼之兄弟从前在兵营的生死之交,到那的时候已经晚了,礼之兄弟就只有一口气,撑着将孩子托给我,让在下送予姑娘。”那人脸上也是愤恨之色,且身上厚重的血腥味,一看就是厮杀过一场的。
墨绯深吸了口冷气,那口气入肺腑,她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泛疼,封念的哭声在她耳边响去很远,她抬眸看天,就好似封礼之的音容都还在昨天。
“乐至分东西镇,有大殷云离两国兵力驻扎,又是哪里来的流寇匪患竟会如此大胆,烧杀掳掠,就不怕引起两国纷争么?”她虽心头难过,可到底还有神智在,甚至脑子都还无比的清醒,故而对这人的话是半点都不信。
那人眉目有暗,迟疑了顺才道,“实不相瞒,在下乃大殷兵将,已与几日前收到了从乐至镇撤退的消息,正是如此,才打算临走之前再见礼之兄弟一面,而云离在乐至镇的兵,也早几日就退走了。”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不会让普通百姓晓得的。
“为何会退兵?”墨绯语气很淡的问道,封念趴着她腿哭的累了,夜莺上前,将人抱了起来。
那将士并不多加隐瞒,“大殷,要与南齐开战了,故而朝廷以为,没必要在乐至浪费一兵一卒。”
再问不出更多的消息,墨绯点点头,让白鹭送了一锭银子过去,“有劳军爷,这点小钱,军爷留着吃酒。”
那人却不是个贪婪的,他推拒了后看了看夜莺怀里的封念,欲言又止的模样,“好生待他,在下不便在云离就留,就此别过。”
说完这话,翻身上马,那兵将一拉缰绳,又如来时般匆匆离去。
墨绯却是眸色深寒,她盈盈如白玉的脸上恍若有冰霜凝结,“苦妈,跟着这人,看他所言是真是假,再回乐至镇一趟,查查哪来的流寇,要能遇上,就给我一个不留的杀干净,若不能带回礼之夫妇的尸首,便是骨灰也好。”
苦妈应了声,又转身叮嘱了白鹭一通,这才一人上路。
墨绯带着封念回了帐篷,小孩这些时日赶路急,又是伤心又是惊慌,这会见到墨绯,已然安心睡了过去,就是这般都紧紧地抓着墨绯的袖子,半点都不松开。
墨绯瞧着封念的眉眼,和封礼之的很是相似,眼下无人,她这才眼眶湿润涩疼起来。
封礼之之于她,那已是何兄长墨玄同等的存在,且祖父封溥羽对她也是有无法回报的恩情,她早将自个当做了封家的一份子,如今乍然听闻封礼之惨死的消息,又怎能释怀。
这样的情绪郁结在她心口,就成了一种无法解脱的心病。(未完待续)
266 骨灰
墨绯才初初入城,这般的流言,就听了不知多少去。
而对于云离白家,一番问询之下,竟是无人知晓。
这大大出乎墨绯的意料,一行人先找了干净的客栈住了进去,墨绯吩咐苦妈出去打听打听白家之事,她便带着封念还有夜莺和白鹭两姊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先行在王都逛了起来。
封念终归只是小孩心性,一到街上,满眼的眼花缭乱,葡萄黑的眸子晶亮亮的,肉嘟嘟的小脸更是红扑扑的,十分惹人逗弄。
盖因云离比大殷暖和,冬袄却是不怎么穿的住,墨绯一行人尽是赶路,行礼并未多带,这会便带着封念先去了成衣铺子,打算买几身合宜的衣裳。
王都的大街上,往来繁华,熙熙攘攘,节次鳞比,竟是比大殷大京半点不差,甚至偶尔还能见到身穿异服的苗裔,当然这些行走在外的苗裔多半都只是不会毒蛊的普通百姓罢了。
会使蛊毒的苗裔,可算是苗裔中的皇族才是,并不是那般容易见到。
封念很是珍惜墨绯给他买的新衣裳,即便手里拿着甜丝丝的糖葫芦在啃,也非常注意的不弄脏衣裳,那晶亮如水洗的眼睛,啃糖葫芦时鼓鼓的两腮,倒让墨绯一阵开怀。
便是连她眉目间向来惯有的冷淡讥诮都冲淡了不少,整个人柔和若白玉,莹莹泛着婉约的气度,让过路的行人微微侧目。
然这一侧目,就被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吸引住了,再眨眼,什么都看不进眼中。
这便是墨绯特有的气度。旁人再是模仿,都学不来的。
眼见封念逛的累了,墨绯便找了一茶肆,点了壶茶,稍作休息。
不多时,苦妈来报,“姑娘。老奴去了王都各大卖扇子的地儿。倒是打听到一些白家的消息,不过,这些人都说。白家早几十年前就不制扇了,故而也就不晓得白家眼下的居处,至于明家,更是无一人晓得。”
墨绯眉头一皱。她原本以为像白家这样古家的家族,即便没落了。那也是众人皆知,然不成想,白家竟是颓败到如斯的地步。
她沉吟片刻,从怀里摸出琳琅阁那红玉狐狸坠子道。“你拿着我这坠子,去琳琅阁问问,若是连琳琅阁也不知晓。就让他们帮忙打听,行商与行商之间。总是好说话的。”
苦妈收好那坠子,叠声应下自是不提。
墨绯没了闲逛的兴致,便起身,准备回客栈。
但,一行人才出茶肆,就见街头敲锣打鼓的好一阵喧哗,坊间百姓多驻足两道,笑闹耳语。
墨绯杏眼一眯,遥遥就见有腰系红绸的唢呐司仪缓缓走出来,却是不晓得是哪家的迎亲队伍。
她正这般想的时候,就听边上有人在说——
“乐家二公子终于娶亲了,听闻这新娘子还是大殷那边的第一美人呢。”
“可不就是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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